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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嫣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我前不久还跟着市局的人,假装要买假发票,当场抓了发票贩子呢。这叫引蛇出洞,有啥不对的。
沈白尘更不满意了:鄢嫣同学,作为法制节目制作人,你难道不知道,全世界的司法界都对这种刑侦手段有重大分歧吗?先不说西方国家对这种法外用权怎么限制,就是咱们中国也不能不承认使用这种办法破案,确实有很大负面影响,要对入了圈套的被告人从轻处罚呢。
鄢嫣做思考状,说:对方辩手沈白尘同学,你的想象力发挥得太离题了吧,魏宣的案子里哪有警察参与呀?
沈白尘这下得意了:鄢嫣同学,你不觉得在魏宣的案子里,取款机充当的角色相当于下套的刑侦警吗?这方面的知识,本白马可以给你启蒙。“警察圈套”分两类:一类是犯罪诱发型的——诱使当事人产生犯罪意图并实施犯罪;一类是提供机会型的——为已具犯罪意图的当事人提供犯罪机会。依我看,魏宣碰到的这个取款机,是个双料货。他去取款本来没想冒领吧,取款机出错等于主动把不义之财塞给他,诱发了他的犯罪意图,后来他拿着卡一刷再刷,取款机一直全力配合,为他提供继续犯罪的条件,没有这个同案犯,魏宣哪里能取得出那么多钱呢?这样分析一下,魏宣跟那些在金库的墙角下挖地道,用锤子狂砸取款机的盗窃犯区别显而易见嘛。
鄢嫣听着,对沈白尘的分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那边大叫道:沈白马,你什么时候才能平庸一点,叫我不要老那么崇拜你呀!
沈白尘忽然很严肃:鄢嫣,我们应该设法救救魏宣。
鄢嫣非常吃惊地说:我们?就凭我们,能把一个已经被拘捕的罪犯给救出来?
沈白尘正色说:他还不能说是罪犯,只是嫌疑人,没准儿经过我们的努力,他最后被无罪释放了呢!
鄢嫣说:那怎么可能?咱们既不是法官,也不是律师,救他从哪儿说起?
沈白尘停了下来,飞快地转动着自己聪明的大脑:可我是警察,你是记者,我们可以从专业的角度,依靠传媒的力量来救他。
鄢嫣对他的计划,表现得不那么兴奋:报告警察同志,你忘记了两个起码的常识。其一,媒体炒作是需要新闻眼作为触发点的,假如魏宣现在被判了重刑,咱们可以借机来炒作,可是现在庭也没开,刑也没判,你让我拿什么来炒?其二,前不久为了竞争上岗,我已经用魏宣卷款逃跑作为噱头,炒过一波了,如果没有惊人新料,这种剩饭式选题,报上去台里也批不了。
这回轮到沈白尘哑口无言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讨论的话题在人家饭碗里。但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没办法也要想出办法,是他一贯的风格,而且他也一直认为,青年毛泽东的人格魅力所在,就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气质。
只见他托着腮对鄢嫣说:魏宣这个案子,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往小里说,是把一个原本并不算坏的青年,从人生的深渊里拉上来;往大里说,是通过对魏案的讨论,推进咱们中国的法制改革进程。
沈白尘一本正经的样子,把鄢嫣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人哪,总是说你胖你就喘,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房。你不就是因为碰到了魏宣,有点同龄人的惺惺相惜,想帮他减轻点处罚呗,还扯到推进中国的法制进程上去了。法制进程轮得到你我这些小不点推进,那么多专家都是干吗的呀?
沈白尘一点不想开玩笑,说:你别妄自菲薄好不好。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咱们白背了?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
鄢嫣用双手捂住耳朵,嚷道:行了,行了,耳朵都起茧子了!光背书有什么用?
沈白尘说:对你这么不思进取的少年,这段话必须学而时习之……当时……
鄢嫣知道他又要说什么,抢先一步说:当时青年毛泽东……
两个人同时说出这个名字,相视而笑。
笑完了,鄢嫣继续撒娇说:亲爱的,我要抗议了,你心里整天被政治理想塞得满满的,还有地方装我吗?
这一声“亲爱的”,倒把沈白尘的脑瓜子点通了,只听他兴奋地喊道:有了!把魏宣那个“亲爱的”找出来,不就有炒作的噱头了?
鄢嫣对这个点子表示赞同。魏宣逃亡时期,她曾经电话采访魏宣的父亲,从那儿得知魏宣的未婚妻周小乔,就在本市的一个公司里工作。她给周小乔打过一次电话,对方态度极为冷淡,而当时节目策划的主题,是电子金融时代银行犯罪的法理讨论,本来也无意在八卦消息上多下气力,鄢嫣知难而退也就作罢了。
沈白尘听她一说,直叹气:失误,绝对的失误!太缺乏深入挖掘事件背景的敏感啦,你放走了一条大鱼!
鄢嫣不以为然:啥大鱼呀,充其量能给市民提供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白尘说:你真有所不知。我听说魏宣取钱的时候周小乔一直在场,后来他们俩异口同声说,周小乔是被迫参与。预审的时候魏宣承担了所有的责任,把周小乔彻底开脱出局。你不觉得这里边有什么猫腻吗?
听他这一说,鄢嫣也来了精神,说:照你这么说,周小乔的超级冷淡就有解了。她不能接触记者,魏宣的案子从一开始就备受争议,她怕言多必失。
沈白尘觉得这个说法有理,脑子一转,又出了个招:既然她就在这座城市里,凭你的人脉,总能找到跟她相熟的人。你能不能来次“微服私访”,把记者身份隐去,想办法接近她,弄清她在怎么想呀?
鄢嫣听了,连呼:刺激!刺激!这事儿我爱干!
沈白尘忙提醒道:哎哎,你可别掉到平庸娱记的套路里,一接触就直奔感情问题,什么你还爱不爱他呀,想不想他呀,那些事情对你的策划毫无价值。
鄢嫣不高兴了:哦,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恶俗啊?
沈白尘说:我们时刻要记住,这次的炒作,必须紧紧围绕魏宣一案处在中国现行法律的空白点,呼吁公众给予关注,促使专家加以重视……
鄢嫣回道:打住!打住!别给我作报告了。这我还不知道?可你也别忘了,公众要关注一件事情,需要足够的八卦来吸引,光谈理论,参与的肯定不是大众而是小众:当事人的爱情,还是没有定论的未婚妻,多有悬念呀。不管她是弃之而去,还是两肋插刀,都可以大煽其情啊!
这一回合,沈白尘甘拜下风,说:好好,我承认隔行如隔山,炒新闻你是专家。你怎么着我不管,但周小乔你一定得深入接触。
鄢嫣信心十足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就这么一来一往,沈白尘和鄢嫣这两个小情侣,把他们在视频上的约会开成了工作会议。最后两人达成一致,先把材料准备好,看魏宣案子的进展情况,再决定什么时候爆料。爆早了,容易被别的热点取代;报晚了,对案子的判决没有任何影响,都会功亏一篑。
关了视频,沈白尘拿着脸盆到盥洗室去,经过走廊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月光下的监区。高墙四合的院子,笼罩在一片惨白的灯光下,沈白尘无端觉得,那就是魏宣人生的写照。
魏宣,你知道有两个不自量力的小人物想要救你吗?沈白尘对着想象中的魏宣,悄声发问。
无人应答。
28
纪石凉把医务室的门一摔,气哼哼地走了。
每天到医务室去跑上两趟,是他几年来养成的习惯。走到医务室门口,他会不假思索往左一拐,推门而入,从来在第一时间看见的,总是戴汝妲可人的笑靥。可是这一切,已经随着沈白尘的到来彻底改变。有好几次,纪石凉一头撞进医务室,但见沈白尘在桌子旁边正襟危坐,大扫其兴之下不知要如何表示,只好说要量血压,还得心不在焉地与小沈搭讪。
今天又是如此。撞进医务室,小沈正在给所长张不鸣拔罐子,旁边还有于笑言带着黑狼在候诊。据老于说,黑狼这几天有点拉稀屎,得弄点抗生素给它吃一吃。沈白尘认为,狗跟人一样,吃药也得对了症,还是先给它量个体温,再做个大便的镜检,才能确定给它吃什么药。
既然张所和老于都在,纪石凉更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否则这些知根知底的老搭档,肯定又要拿这事来取笑。这样不情不愿的应付,当然让他心里不自在,于是无缘无故已经憋了火在那儿。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话,不知怎么就说起了省厅来人的事情,两句话下来,纪石凉就不对劲了:他们凭什么关闭监视器?明摆着是既不信任咱们,又要利用咱们。
张不鸣背着一背的火罐,像只庞大的胖刺猬,说起话来,样子温和得可笑:利用咱们?哪儿能呢。
纪石凉转向于笑言寻求支持:老于,你说说,这不是不信任还能是什么?
于笑言向来只关心他的狗,其他的事遇着只作壁上观,看见纪石凉发问,也就搪塞道:上级领导有指示,他们怎么想的谁知道,咱说了管啥用?
纪石凉说:管不管用另说,你先评评是不是这个理?
于笑言说:是不是这个理,我说了也白说。
纪石凉有些急,转问沈白尘道:小沈,你说。
沈白尘想要认真回答,不想就事论事,也就绕得远了些:这要是在西方法律成熟国家……
纪石凉一听就不耐烦了,说:你们这些书生,说话就西方西方的,真是说了也白说!
于是,又回转脸,对张不鸣说:不用猜,这老家伙肯定买通了路子,有来头。到时候,没事大家好,有事还得你兜着。
张不鸣忙制止道:别瞎说,传出去要闯祸。
纪石凉心里窝火,嘴上更加不饶人:人不能当官,一当官,心就得多长出几个洞,肠子也得多长出几道弯来。
说完,谁也不招呼便摔门而出,径直进了监区,奔一号仓去了。
一号仓里不知在干什么,闹得正欢,纪石凉阴沉的脸悄悄出现在小铁窗上,里边的人并无知觉。于是纪石凉的声音比脸色更加阴沉:闹得这么欢,碰上什么喜事了?
彪哥见问,赶快站起来立正道:报告政府,一号仓正在排演悔过自新的节目。
平时纪石凉心情好的时候,遇上彪哥这招,不成不淡说上两句也就走了。今天不行,他刚为进了医务室没看见戴汝妲惆怅,又为张不鸣关闭监视器的事情生了气。总之,无论因公因私,要是不把惆怅和气恼发泄出来,他就不叫纪石凉了。
纪石凉站在门边,用电棒敲着门框,喊道:所有参与排演的人员,给我围成一圈,玩玩击脸传笑的游戏。28号,你把游戏规则讲一讲,省得新来的不知道。
彪哥把规则一说,其实就是互相扇耳光。
一圈人都坐好了,只有万金贵原地不动。这怎么行,纪石凉今天不惜担着挨批评受处分的风险,就是跟他这个特殊人物过招来的。
只见纪石凉用电棒指着万金贵,吼道:你呢,又想搞什么特殊化!
万金贵一点不急,慢慢地说:刚才你不是说,所有参加排演的人玩这个游戏吗?我又没参加。
这是万金贵在仓里第一次说话,所有的人都因意外愣住了神。纪石凉意识到自己出手急了,有些失算,但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了。
纪石凉冲着彪哥狠狠地问:他是不是没参加?
彪哥不敢乱说,回答道:报告政府,他确实没参加。我们干什么他都不参加。
纪石凉回天无力,不得不说:行,我这个人从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