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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听了陈山妹的话,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得出结论:安莺燕的身体一定出了大问题,否则她不会住了十天医院,就变得判若两人。
朱颜的话,也印证了陈山妹的直觉,她心里一着急,就低声地哭起来说:燕子的命怎么这么苦?有谁能救得了她?
朱颜不吭声,也无话可说。
从安莺燕回仓的第一分钟起,朱颜为和解所做出的每一次努力,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用新毛巾浸了温水,拧得不干不湿,递过去想让安莺燕擦把脸,人家不接。再放得近一点,就被她挥手毫不留情地打飞了。朋友送进来的进口奶茶,自己平时也舍不得多喝,又香又浓地冲上一杯,小心搁在她床头,放凉了人家也不正眼瞧瞧,为了不至于招来苍蝇,只好灰溜溜端走自己享用。
朱颜又将一大包进口卫生巾放在她枕边。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安莺燕曾经借用过一次,用完之后大加赞叹,同时也不忘大肆嘲讽,话说得那叫难听: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高级屁股就得高级卫生巾伺候,又软乎又不漏,这一天下来,怎么也得把几十块钱扔进厕所里吧。朱颜被搞得非常狼狈,觉得这个女人身子不正心眼儿也邪,跟人打交道除去挑刺儿,没有别的乐趣,当时就跟她大吵一架。此时朱颜送去这一整包卫生巾,无非是想表达自己的多重歉意,既为她受伤流血,又为那次的争吵。
谁料想这一招更是事与愿违。安莺燕看见那包卫生巾,突然间情绪失控,不光发疯般撕开了漂亮的包装,把里边的东西抛得满地都是,还破口大骂道:姓朱的!少拿你这些肮脏的破玩意儿来献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是再来骚扰我,老娘揍你没商量!
以往只要安莺燕跟朱颜发生冲突,陈山妹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向着安莺燕。可是这几个回合下来,不光陈山妹,别的女犯也都觉得安莺燕做得过了头。只听得有人在旁边议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赔礼不收,道歉不受,你到底叫人家怎么着吗?
安莺燕听了这话,更加火冒三丈:叫她怎么着?老娘就想让她离我远点,别老在这儿晃来晃去叫我恶心,要是知趣,最好马上从这个仓里消失!
说完,安莺燕倒头往铺上一躺,用被子蒙了头,看上去真的不愿意再跟朱颜照面了。陈山妹看到,她的肩头在被子里一耸一耸的,准是在那儿伤心落泪呢。
安莺燕到底得了什么病,朱颜觉得只能由陈山妹从她口里得知实情。可是安莺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跟陈山妹说了。比如她每天上午去医务室,陈山妹问她去干啥,她都只是简单答道:换药。连傻子都知道,换药怎么也用不了几个小时呀。要不是有一次李玫来开门喊她:47号,去医务室吊瓶子吧。大伙儿才知道她仍在接受治疗。等安莺燕回来,陈山妹再一次探问,她还是淡淡地说了声:没事,打针消炎,防止伤口感染呗。陈山妹想再问问,安莺燕就把脸转向了别处,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了。
安莺燕的病情成了女监二号仓里的一个谜。
49
是谜就有谜底,有谜底就有被揭开的时候。只不过没有谁能想得到,揭开谜底的人,竟然是劳动仔小剃头,是他趁着送饭夹带进来的一张纸条,让真相大白于女监二号。
这一天,小剃头推着车到女监送饭。照例两个木桶,一个装着半冷不热的陈米饭,一个连汤带水盛着小半桶炖菜。
所谓炖菜,不过是些黄黄绿绿的菜叶子,再加点萝卜、南瓜、土豆一类的块块,漂着几颗油星就算客气。只有等到每周规定的加菜日,才能在里边看见几块剁得七零八落的肥肉,还得看送饭的劳动仔跟谁好,才可能给谁捞上两块。在嫌犯食堂里掌勺的也是嫌犯,走了路子托了人,才拿到了这样的差事,本来自己就不把自己当人,那些关在号子里的食客自然更不是人。曾经有一次,炖菜的大木桶里,居然捞出了成捆的菜把子,菜已经煮得烂熟,系菜的草绳还捆在上边。为了这事,男监那边有人领头绝食抗议,直到所方撤换了掌勺的劳动仔,连着两天加了菜,才算把风波平息下去。
话说小剃头送饭到了二号仓,一边拿勺子搅拌着炖菜里的汤水,一边探头探脑,分饭分菜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眼看门里边只剩下陈山妹一个人,手里拿着两只碗。
小剃头看看她马甲上的编号,悄声问道:你们仓里有没有47号?
陈山妹说:有啊,我就是帮47号打饭,她去医务室打针还没回来。
小剃头听了特别高兴,说:哎呀,我的姑奶奶,终于把她找到了。我送了这一路,看了这一路,哪有编号47的美女呀。这下回去可以向彪哥交差了。
陈山妹不知道这里边的道道,愣头愣脑地问:谁是彪哥,他找燕子干吗?
小剃头大为不满地嘘了一声,叫她别嚷嚷,接着又小声说:你帮47号打饭,肯定跟她关系好。我这儿有封信,是别人带给她的,你拿去藏好了,47号回来交给她。千万别让看守发现了,要是发现了,你我跟彪哥和47号,四个人都得受处罚。
陈山妹听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匆匆忙忙接过了饭碗,以及碗下边贴着的纸条,直往风仓里去了。
背过人,陈山妹把叠成了小方块的信,一点点展开来看。说是信,其实也没有几个字,凭着她高小毕业的文化程度,倒也能看懂七八成。写信的人意思是说,自从见过面后一直不能忘记,找了她好多天,才打听到她的编号。现在递信过来是让她记住那天的约定,从此她就是有主的女人了,按说好的,一出去就结婚过日子,还等着她给自己生个胖小子呢。下边署名看样子是真名实姓:龙强彪。
陈山妹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吓得赶紧把小纸条掖进了裤头里,假装低头吃饭。不知是因为陈山妹等人等得急,还是安莺燕那天吊针吊得特别久,好不容易等她回了仓,陈山妹趁她去风仓洗手,迫不及待就将纸条给了她。按山妹的想法,这样的条子对安莺燕总归是个好消息,这下知道有个男人想着她,出去就要跟她结婚生子,在病中也会有个念想,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灰心丧气了。
事情的结果正好相反,安莺燕接过纸条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跟死人一样灰白,眼睛也失了神,人摇晃着站不稳,直往陈山妹肩头靠过去。陈山妹一看大事不好,也顾不上将她的条子收起来,架住她就往地铺上送。
安莺燕的身体一挨到铺板,哭声就像被拉响的警报,高亢而尖厉地从她嗓子发出来。只见她手里举着那张纸条,哭得竭尽全力肆无忌惮,一边哭还一边直着嗓子喊道:彪哥,彪哥,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告诉你,我连子宫都给切除了,这辈子再也生不了孩子啦……
安莺燕这一哭一诉,陈山妹和朱颜算是明白了她的病情,可也把她们都哭得傻了眼。大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正在这时候,铁门上有开锁的声音传来,李玫一边转动钥匙一边大声问:47号,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状况了?
眼看李管教就要进来探查,安莺燕手里的纸条还无遮无拦举着,陈山妹急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心想这一劫怕是逃不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朱颜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安莺燕的肩膀,做出抚慰她的姿势,在李玫走近之前,已经把安莺燕手中的纸条夺下来,一把塞进嘴里,嚼了两嚼,吞了进去。
50
小剃头分了剩下的饭和菜,把送饭的车送回厨房,太阳已经当顶了。天有些热,也没有风,他用手搭个凉棚望望天,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丝云彩都没有,知了在墙外边的大树上玩命地叫,好像在欢呼夏天来了。
知了一叫,小剃头很容易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和伙伴们在小河里游泳的正午,一帮人光着屁股打水仗,只要远远地听见岸上谁家的娘喊:鬼崽子,回来吃饭哟……大家就憋足了一口气,拼命往水底下钻去,比着看谁能憋得最长藏得最久。
小剃头的娘每天总是最早跑来河边找人的,她的这个儿子是根独苗,还是个遗腹子,下半辈子生老病死全指着他,所以看得特别重。后来小剃头没有出远门去打工,在家门口学了这剃头的手艺,是娘的主意,她怕儿子远走高飞,见面都难了。小剃头的婚事也是娘给操持的,她花了很重的一份彩礼,给儿子找了十里八乡最俏的姑娘,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接媳妇那天乐得太过,血压一高弄了个脑溢血,虽说保住了命,最终落得半身不遂,而她挑的这个媳妇,给儿子带来的,是不断争吵和牢狱之灾。
知了的叫声,让小剃头想起了娘,自己关在这个鬼地方,娘跛脚跛手等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一想到这儿,小剃头忽然浑身燥热,有了一种游水的愿望。抬头看见不远处有根自来水管杵在地上,小剃头想都没多想,就直奔着那儿去了。三下五除二脱了个一丝不挂,打开水龙头在光天化日之下冲起凉来。
冷浸浸的水冲在小剃头的皮肤上,很快将他身心双重的燥与热浇了下去,真的给了他一种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的享受。小剃头闭着眼睛,把脸朝着天空,迎着眼帘里一片明亮的太阳光,洗得欲罢不能,巴望洗着洗着又能听见娘在远处喊:鬼崽子,回来吃饭哟……一时快活,小剃头竟然忘了身在何处,忘乎所以地哼起了家乡小调。
小剃头正在尽情享受水的清凉,享受乡音带来的无限怀想,忽听近旁有人在一旁啪啪鼓掌,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说:裸体原生态独唱,真不错呀,到全国大奖赛去拿名次都够格了!
小剃头一听那声音,冷不丁一个激灵:是纪管教,纪石凉!
还没搞清楚纪石凉在哪儿,小剃头手忙脚乱从地上抓起裤子,顺势让身体形成了九十度的弯,像是要遮住羞处,又像是躬身请罪,嘴里一个劲解释:报告纪政府,天太热了,太热了。
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给谁鞠躬呢?那边鬼都没有。
小剃头将裤子胡乱套上,一个向后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也不敢睁开,就直挺挺跪下了。
听见纪石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小剃头才慢慢把眼皮睁开,看见一双穿着大红色袜子黑皮鞋的脚,在他下跪的膝前停住,右脚轻轻地打着点子。早就听老犯们说,这个管教信迷信,一年到头穿红袜子,系红布腰带。小剃头不理解,像他这么一个强势凶悍的大汉,嫌犯们看见他就忍不住要发抖的人物,难道还会跟自己守寡的娘一样怕鬼吗?
小剃头正在走神,纪石凉又说话了:起来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想给我栽赃啊?让人看见,以为我在体罚嫌犯,这个月奖金还不得泡汤啊。
他这么一说,把小剃头吓得半死,赶紧搂着裤子站起身来,跨上一步打算去穿脱在一边的鞋。小剃头看见穿着红袜子的脚,也在同一时刻伸向了那双鞋,一脚把它们给踢飞了。
小剃头心里怦怦地打鼓,不知道他这是在唱哪出。
纪石凉看着小剃头惊惶的样子,显得很开心,接着说:天热,鞋子不穿也罢,我这儿有封信,你帮我送到操场那头写着标语的墙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严”字下边,用土坷垃压住就行了。
一听这话茬儿,小剃头知道是送信的事情发作了,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怎么就当了这么个倒霉的劳动仔,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