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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安还不聪明,在斐诺面前发牢骚。
斐诺回答说:“嗯!情形不妙,是不是?你这次向后转,动作太快了,当然要失去自由党报刊的支持,他们的力量比保王党和政府派的报纸大得多。事先要不留好退步,补偿你意料中的损失,就不应该转移阵地;无论如何,聪明人总是先去看看朋友,说明自己的理由,把脱党的事跟他们商量一下,那他们就变成你的同谋,向你表示同情,约好互相帮助。拿当和曼兰对他们的伙伴就用这个办法。豺狼虽狠,不伤同类。你对付这件事老实得象绵羊。你在新加入的党内要不张牙舞爪,休想分到一根骨头一个翅膀。人家为着拿当自然要牺牲你了。老实告诉你,你攻击阿泰兹的文章惹动了公愤,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和你相比,马拉①竟是圣人了。大家正在布置,预备向你进攻,将来你的书非被他们打下去不可。
说起你的小说,进行得怎样啦?”
①马拉(1743—1793),法国大革命时期左派领袖之一,当时被称为“人民之友”。
吕西安指着一包校样说:“这是最后几页了。”
“政府派和极端派报刊上攻击阿泰兹的文章,有些没有署名,大家说是你写的。此刻《觉醒报》天天向四风街上的一帮人放冷箭,讽刺的话说得挺滑稽,所以更恶毒。莱翁·吉罗的刊物背后,的确有一个小小的政治集团,态度很严肃,我看那一派早晚能抓到政权。”
“我八天没有进《觉醒报》的门了。”
“啊!别忘了我的小文章。马上写五十条来,稿费一次给你,不过要配合报纸的色彩才行。”
接着斐诺随随便便讲了一个关于掌玺大臣的小故事,说是在交际场中流传,正好给吕西安做题目,写一篇逗笑的稿子。
吕西安虽然疲倦,为了挣回赌输的钱,照样头脑敏捷,思想清新,一口气写了三十条,每条两栏。稿子写完,吕西安带着上道里阿书店,打算碰到斐诺,私下交给他;同时也想问问出版商,为什么他的诗集搁着不印。他看见铺子里挤满了人,都是他的对头。他一进去,大家寂静无声,不说话了。吕西安发觉被新闻界列入黑单,反而勇气百倍,象以前在卢森堡走道上一样暗暗发誓:“我一定胜利!”道里阿态度不软不硬,只是嘻嘻哈哈,推说他有他的权利:印《长生菊》要趁他高兴,要等吕西安的地位能保证诗集畅销,他是把全部版权买下来的。吕西安指出按照合同规定,道里阿有印行《长生菊》的义务。道里阿的意见正好相反,说是在法律上谁也不能强制他做一桩他认为要亏本的买卖,时机是否恰当只有他能决定。此外,有一个无论哪个法院都会同意的办法:吕西安不妨归还三千法郎,把作品收回去交给一个保王党的出版商承印。
吕西安走出铺子,觉得道里阿的缓和的口气比第一次见面时的傲慢更气人。这么说来,诗集要等吕西安有一个强大的帮口撑腰,或者他本人有权有势的时候,才能出版的了。诗人慢吞吞的回家;倘若一有念头立刻行动的话,他那时的绝望竟可以使他自杀。他发现柯拉莉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病得厉害。
贝雷尼斯对吕西安说:“要不让她登台,她活不成啦。”那时吕西安正在穿扮,要到勃朗峰街去赴德·图希小姐家的晚会,他可以在那边遇到德·吕卜克斯,维尼翁,勃龙代,德·埃斯巴太太,德·巴日东太太。
那晚会是为一般歌唱家举行的:先是大作曲家孔蒂,业余歌唱家中声音最好的一个,还有森蒂,芭斯塔,加西亚,勒瓦瑟,以及两三个在上流社会里出名的好嗓子。吕西安溜到侯爵夫人,侯爵夫人的大姑和德·蒙柯奈太太的位置旁边。倒霉的青年面上装做轻松,愉快,有说有笑,同他全盛时期一样,不愿意露出要人帮忙的样子。他滔滔不绝的谈到他替保王党立的功,提出自由党对他的咒骂作证明。
德·巴日东太太嫣然一笑,说道:“朋友,你一定能得到充分的报酬。后天你同鹭鹚和德·吕卜克斯上掌玺局去领王上的诏书。掌玺大臣明儿亲自送到宫里去签字,宫中有会议,他回家比较晚;我要是当夜知道结果,立刻派人给你报信。你住哪儿呢?”
“还是我自己来吧,”吕西安不好意思说他住在月亮街。
侯爵夫人接口道:“勒农库和纳瓦兰两位公爵在王上面前提起你,称赞你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效忠王室,说应当给你一个特殊的荣誉,才能报复自由党对你的侮辱。况且吕邦泼雷的姓氏和爵位是你在母系方面应得的权利,将来还要在你身上发扬光大。陛下当晚吩咐掌玺大臣起草上谕,准许吕西安·沙尔东以最后一个吕邦泼雷伯爵的外孙身分改姓,承袭伯爵的头衔。幸而我大姑记得你那首歌咏百合花的十四行诗,抄给公爵,王上看过了说:平达斯山上的蓟鸟①应当提拔。——德·纳瓦兰先生回答说:是的,尤其在陛下能产生奇迹,化蓟鸟为鹰隼的时候。”
①希腊的平达斯山是古代祭文艺之神阿波罗和诗神缪斯的地方。因为吕西安是诗人,又姓沙尔东(蓟草),故说他是平达斯山上的蓟鸟。
换了一个不象路易丝·德·埃斯巴·德·奈格珀利斯那样受过严重伤害的女子,看着吕西安感激涕零的表现,准会心肠软下来。可是吕西安越美,路易丝报仇的心越强。德·吕卜克斯说的不错;吕西安不够机警,识不透所谓诏书根本是德·埃斯巴太太设下的骗局。成功的消息和德·图希小姐的另眼相看,使他壮起胆子,在德·图希府上守到深夜两点,打算和女主人单独谈谈。吕西安在保王党报馆里听说德·图希小姐暗中同人家合编一个剧本,将要由当时的名角儿小费伊演出。客厅里人走空了,他和德·图希小姐坐在内客室的沙发上,讲出他和柯拉莉的不幸,话说得非常动人,那位颇有男子性格的女作家听了,答应把她剧中的主角派给柯拉莉。
第二天,柯拉莉听到德·图希小姐的许愿很快活,有了精神,正在和她的诗人一同吃中饭。吕西安看着卢斯托的小报,讽刺掌玺大臣夫妇的那个凭空捏造的故事登出来了。文章诙谐百出,骨子里是恶毒透顶。路易十八也被吕西安很巧妙的牵引出来,写得很可笑,只是检察署没法干涉。自由党有心把下面的事说得逼真,其实只是在他们俏皮的毁谤中间多添了一桩毁谤罢了。
路易十八特别喜欢同人家交换文字雕琢而多情的书信,其中掺杂着情歌和撩拨的话。吕西安的小品文把这个嗜好说做路易十八的风流到了最后阶段,变为纯粹的理论,从行动化为思想了。受过贝朗瑞猛烈抨击,被他称为奥太维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情人①,近来大起恐慌,因为王上的来信变得无精打采了。奥太维越卖弄才情,她的情人的态度越冷淡越灰色。
奥太维终于发现她失宠的原因是王上有了一个新的通信对象,掌玺大臣的太太;新鲜的刺激动摇了奥太维对王上的影响。据说那贤慧的大臣太太事实上连一个便条都写不起来,可知幕后必有一个大胆的野心家捉刀,她不过是出面的傀儡罢了。躲在她裙子底下的到底是谁呢?奥太维留神观察之下,发觉王上原来是跟他的大臣通信。于是她定了计划。靠着一位忠心的朋友帮助,她有一天让大臣在议会里被激烈的辩论绊住身子;她自己单独去见王上,揭穿骗局,激恼王上的自尊心。路易十八的火气不愧为波旁家出身,他对奥太维大发雷霆,不相信她的话。奥太维建议当场证明,请王上写一个条子去立等回音。可怜的大臣夫人猝不及防,派人到议会去请丈夫;可是一切都算准了,大臣正在讲坛上。那女的只得满头大汗,搜索枯肠,好容易挤出一点聪明写了回信。王上大失所望,奥太维笑着说:“下文如何,让大臣来向陛下说明吧。”
①指杜·凯拉伯爵夫人,以才思与美貌受到路易十八的宠爱。贝朗瑞在王政复辟时代不能不用另一个名字(奥太维)影射她。
内容虽是无中生有,那篇文章却大大的伤害了王上和掌玺大臣夫妇。据说故事是德·吕卜克斯造出来的,可是斐诺始终替他保守秘密。自由党和王弟①的一派看了这篇诙谐尖刻的小品乐不可支;吕西安只当做有趣的谣言,除了觉得好玩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作用。第二天他去找德·吕卜克斯和杜·夏特莱男爵一同出发。男爵要向掌玺大臣道谢。他当上了参事院特别参议,封了伯爵,上面还答应他补夏朗德省省长的缺;现任省长再做几个月,能领到最高额的养老金的时候就要退休。杜·夏特莱伯爵——他的“杜”字已经正式写在上谕上,——邀吕西安坐上他的马车,把他平等相待。要没有吕西安攻击他的那些文章,也许夏特莱不会爬得那么快。自由党的迫害等于做了他加官晋爵的垫脚石。德·吕卜克斯先到部里,等在秘书长的办公室内。那位官员一见吕西安,诧异得直跳起来,眼睛望着德·吕卜克斯。
①即后来的查理十世,未登王位时称德·阿图瓦伯爵,为极端派保王党的领袖,他对路易十八的施政方针不满,认为太温和,太妥协。
“怎么!先生,你还敢到这儿来?”秘书长对吕西安说,吕西安吃了一惊。“部长大人把准备好的上谕撕掉了,你瞧!”他随手指着一张撕成几片的纸。“部长要追究昨天那篇该死的文字是谁写的,我们把底本找来了,”秘书长说着,给吕西安看他的原稿。“先生,你说你是保王党,事实上你同这份万恶的报纸合作,这份报害得部长们添了不少白头发,给中间派①添了许多烦恼,把我们推入泥坑。你拿《海盗报》,《明镜报》,《宪政报》,《邮报》②当中饭,拿《每日新闻》和《觉醒报》③当晚饭,再同玛丹维尔吃消夜;玛丹维尔是跟政府捣蛋最凶的人,他要王上走专制的路,那不是要煽动革命,同倒向左派一样快吗?你是一个挺俏皮的记者,可永远当不了政治家。部长已经报告王上,那篇稿子是你写的,王上气愤之极,责备他的内廷供奉德·纳瓦兰公爵。这一下你招了不少冤家,他们过去越器重你,现在越恨你!敌人做出这种事来倒还罢了,你却自称为政府的朋友,岂不可怕!”
①指当时的执政党——保王党中的主宪派。
②以上都是反政府的自由党报刊。
③《每日新闻》属于保王党中的立宪派,《觉醒报》属于保王党中的政府派。
德·吕卜克斯道:“亲爱的,难道你是小孩儿吗?你使我受累不浅。德·埃斯巴太太,德·巴日东太太,德·蒙柯奈太太,都保举过你,准要气坏了。德·纳瓦兰公爵要埋怨侯爵夫人,侯爵夫人要嗔怪她大姑。我劝你别去拜访她们,过一阵子再说吧。”
秘书长道:“大人来了,快快出去!”
吕西安站在旺多姆广场上呆若木鸡,仿佛当头挨了一棍。他从大街上一路回去,一路反省。他发觉被一般嫉妒,贪婪,奸诈的人玩弄了。在这个名利场中他是怎样的人呢?不过是个孩子,贪快乐,爱虚荣,为了这两样牺牲一切;不过是个诗人,不会作深刻的思考,象飞蛾扑火似的到处乱撞,没有固定的计划,完全被形势支配,想的是好主意,做的是坏事情。
他的良心变了一个无情的刽子手。并且他的钱花光了,只觉得工作和痛苦把他磨得精疲力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