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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凌也道:“我也觉得蓝玉定然胸有成竹。”
他的理由,却是和朱椿不同,源自于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
沐晟:“……”
被朱椿与夏子凌这么反驳,沐晟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就跟个不懂带兵打战的人一样被歧视。
十万人撤军之后,蓝玉果然召集了他余下的五万人马,在漠北荒原上进行一次新的誓师。
眼前仍然是壮观的百眼井地带,时间依然是清晨旭日初升之时,天气已经不复前几日的阴霾,耽搁了这么几日,肆虐的狂风已经停止。蓝玉的心境,却也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诸位将士,犹记得五月之前,大家齐聚长江边上,皇上殷殷嘱托‘倍道前进、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领了如此圣谕,我蓝玉便没有想过失败而还!此番如若不能荡平北元,我蓝玉誓将首级留于这漠北之地!”
“敌人就在前方,为大明朝建立不世功勋的重担交托在你我肩上。过了百眼井地带,前行四十里便可到达捕鱼儿海,那里将成为此行的决战之地。”
“你们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曾经与我蓝玉一同南征北战的部众,然而今日起,你们将承受比以往更艰苦的磨练。”
“我要五万部众合为一人,隐匿于荒野中。行军时脚缚麻布,做饭时穴地而炊,交谈时止于耳语,但凡有露出声响让敌人窥破我军行径的,杀无赦!”
蓝玉说罢,目光一横,“如若有做不到者,本将也不强留,撤退的大军还未走远,可自行追去!但如若决定跟随本将者,但凡违反军规,无论何人,本将绝不手软!”
“此行我蓝玉以项上人头担保,誓破虏廷!”
这是蓝玉此次出征以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却比离开应天时更像是真正的誓师。
夏子凌站在靠前方的队列中,所见蓝玉手握龙胆枪,目光坚定,头盔上飞扬的红缨与身上耀眼的银甲互相映衬。面庞略染沟壑、髯中微杂银丝的蓝玉,正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将星。前人已然逝去、后人尚未成长,除了蓝玉,再无人能完成这一击;只有蓝玉,值得所有士兵追随!
是了,他此刻终于明白蓝玉为何要遣走那十万大军。行军之道,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盲目以为人多便可取胜的不过是庸碌之将。十五万大军,多则多矣,却带来两样弊端——其一,不利于隐匿踪迹;其二,上下难以一心。并且大部队撤军,元军定然以为我军已经放弃进攻,敌人松懈之际,正是我军奇袭的良机。
昔日有“常十万”,如今蓝玉便要做一回“蓝五万”,上演一场旷古绝今的战役。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夏子凌注视着蓝玉,坚定地说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荒原中却清晰可闻。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
一声声附和的吼声相继响起,震得空旷的漠北荒原微微颤动。五万人,无一人离开,他们本是追随蓝玉的勇猛将士,如此青史留名、建功立业的时刻,怎容退缩?
蓝玉满意一笑,下令:“拔营!”
这才是他要的队伍。 查干巴日这一发起狠来,他本人武力值不输朱椿、沐晟,身边这二三十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夏子凌等人抵挡起来越发吃力。而且他似乎看准了这些人当中,朱椿的地位最高,他自己以及几个最强的骑兵死磕朱椿,朱椿虽然闪躲极快,却也是手臂大腿处轻伤不断。
眼见查干巴日一枪就要刺中朱椿后心,夏子凌一个跃身挡在他身前,生生用左手接住了一击,幸而中枪之时,沐晟情急之下出剑干扰了查干巴日,查干巴日不得已收了些力,那枪只在夏子凌左手上刺出一个血窟窿,若是使出全力,夏子凌那只手铁定废了。
夏子凌吃痛闷哼一声,朱椿此时又刺死两人,暂时解了围攻之困,回头见夏子凌中枪,只觉得整颗心扭做一团,纠得发紧。
“你傻的吗?为什么出手来挡?”朱椿用嘶吼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夏子凌,偏偏却还是让他受伤了。虽然夜色浓重看不出来伤势,但是想到他那血淋淋的手,朱椿就觉得心里阵阵抽痛。
“保护王……”夏子凌想到那查干巴日是懂汉语的,赶忙改了口,“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朱椿怔了片刻,却觉得夏子凌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股暖流流进心底,让他本应该有些脱力的身体又蓄满了力量。傻瓜,他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保护好你自己,别给我添乱!”朱椿说罢又跟刚上战场一般,一提手中银枪,转身大力与冲上来的元兵厮杀起来。
顷刻之间,周围元兵,连同查干巴日只觉得这银甲猛将似乎比刚上战场时更加勇猛了几分,周围人等都近不得他三尺之内,但凡敢有近身者,那银甲猛将大喝一声,立时将来人一枪封喉毙命。
这人怎么跟力气用不完一样,越战越勇?查干巴日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连着三夜闹腾,明军没睡好,他们自己却是更没睡好,被朱椿这么一番发威起来,瞬间觉得身上的力气都散了去,一时气势大减,竟让朱椿等人打出了一拨小**。
而定远侯王弼,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不久后,北边传来一阵吆喝声,随即不少元兵调戈前去抵挡。夏子凌心知终于熬出头了,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朱椿、沐晟等人并肩厮杀。
最终,天蒙蒙亮时,查干巴日见大势已去,终于率几百残部投降。此战朱椿斩杀敌人最多,据夏子凌初步估计,没有五十也有个三四十,而且其中元军将领居多,当真是生猛得吓人。
押解了这几百元兵走在归营途中,众人虽然疲乏,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这些个元兵带回去,可算是能解除之前军中士兵担心的“阴兵借道”的邪说了。
“手伤得如何?给我看看。”朱椿策马走在夏子凌身边,低声说到。
“皮肉伤,不妨事。”这一战下来,重伤的官兵多不胜数,他这还算是轻伤了。
“拿来!”朱椿却是不依不饶,径自拉起夏子凌的左手,借着清晨的光线查看。手是人身上脆弱之处,又经脉众多,伤到这里,不比胳膊大腿上划了一下,万一伤到筋骨恐怕留下后患。
夏子凌觉得两个大男人骑在马上,手拉在一起像什么话,是以有些不大情愿,却禁不住朱椿的大力一扯,左手不得已落到了人家掌中。
那伤口伤在掌心,倒是没有刺穿手掌,只是血肉翻恣出来,有些可怖罢了。但朱椿仍是不放心,细细揉捏了夏子凌左手上的各处筋骨,确认无误之后,才作罢放开了。
收回左手,夏子凌心下有些异样。朱椿的手指纤长而漂亮,指腹因为习武有些薄茧。那么一双手,带着热度在自己掌上摩挲,微微的麻热感沁入心中,自己许是这身体底子有些弱,到了冬天经常手脚冰冷,朱椿掌中和指尖的温度,居然让他有一丝眷恋之感,真是怪哉。
回到大营,此行的军士辛劳了一晚,大家都脱力不已。是以蓝玉没有即刻召见朱椿和王弼了解此行详情,只将俘虏关押起来,令军医为此行受伤的众将士处理伤口。
朱椿、沐晟的伤势都无碍。夏子凌除了左手包扎起来之外,身上也只有几处轻伤,擦了些药,心下没什么挂念,便回自己帐中大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了一天多,及至第二天中午夏子凌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见沐晟坐在自己帐中。
“喏,已经过了开伙时间了,我给你留了一碗面,快吃吧。”
夏子凌道了个谢,三两口扒完了一碗面,却见沐晟还不离开,有些奇怪。不想他却道出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刚没跟你说,怕你担心。蜀王昨日下午开始就高烧不断,人也唤不醒,军中谣传这是咱们此行犯了成吉思汗英灵,成吉思汗降下的惩罚呢。”
妈的,怎么又是成吉思汗英灵?然而,夏子凌此刻却无心去解那军中谣传,朱椿高烧不断?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身上没受多重的伤啊。
“我去看看。”夏子凌蹭地起身,胡乱拉了一件大氅披着就慌慌张张冲向蜀王军帐。
夏子凌进了朱椿帐中,军医正好也在,军医诊视完毕,夏子凌也把了把脉,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蜀王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有少许风寒症兆。
然而古代没有体温计,夏子凌初初一探,竟然觉得恐怕有个三十八度以上,白日温度已是如此,夜间恐怕还要更甚。成年人身体禁不起高热,已经烧了一日,今日若是不退,恐怕有些危险。
夏子凌思来想去,觉得原因恐怕是漠北气候恶劣,染了少许风寒,前日夜里力战群敌,发力狠了,这一松懈下来就病了。他与朱椿相识两年有余,一向觉得他身体好得很,平日里连个小病都没有。但越是这等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更是严重,也合该几样事情凑到一起了,朱椿躲不过这场病痛。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病,不知道被谁传道出去,居然就成了被成吉思汗诅咒,夏子凌真是无语极了。
不过安抚军心是蓝玉的事,由于朱椿一回来就病倒了,王弼已经先行向蓝玉禀报了那日的情形。说起来,蜀王本是处理了轻伤便回帐中歇息的,通传只当王爷还在睡,不敢打扰,还是过了半日,王弼来约他一同去大将军帐禀报战情时,才发现他高烧不醒的。
虽然从脉象看并无大碍,但古代没有点滴之物,难以补充高烧损耗的身体水分,夏子凌还是不敢大意,因为他略通医理,便主动承担了照顾朱椿的责任,军医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大半日里,夏子凌除了用冷水为朱椿擦拭额头、身体外,还准备了加盐的温开水,用干净锦帕沾水滴至口中,以图让他能喝下少许盐水,不至于因高热脱水。
如此悉心细致照顾一个人,是夏子凌从未做过的事情。用了晚膳,夏子凌执意要留在朱椿帐中守着,这个晚上若是烧再不退,就有些危险了。
沐晟劝不了夏子凌,只得给他留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又添了一个火盆,叹了口气,径自离去。
夏子凌如此照料之下,总算是有些起色的。下半夜,朱椿总算是热退了些。夏子凌心里踏实了,想着朱椿应当再睡几小时就能醒来,便用锦帕沾水喂了他最后一回,斜靠在榻边睡了。
朱椿一觉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够久,直睡得他头昏脑涨,整个身子沉沉的。他正要像平日一样一个挺身坐起来,却不想起身到一半,就眼冒金星,他赶紧重新躺好,待到那昏劲过了才复又坐了起来。
这么一坐起来,环视帐内,他即刻看到了和衣睡在榻边的夏子凌。夏子凌怎么会在自己帐中?朱椿目光微转,旋即看到了一旁桌上盛水的碗和锦帕,已及旁边的水盆和毛巾。联想到自己身体这不适的状态,不难想到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