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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我实在记不起还有这等事。就算我记不起,被硬生生安到我头上的事件仍让我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我会秀气斯文地撕着一条蚂蚱腿像吃鹌鹑腿?我的胃在抽。
何古目中充满了回忆,“那会儿我就在想,你吃东西的模样真可爱,吃得可真香啊,我忍不住就吃了一只。”
敢情他吃蚂蚱是被我诱惑的?
“你还别说,这些虫子的蛋白质含量很高,我还吃上瘾了。这是清炒的打屁虫,看着油汪汪的,其实下锅时不放油的,打屁虫自己会出油。”何古边说边夹起一只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虫扔进了嘴里。
说话间,我看到那只虫子被他咔嚓一声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颤。老妈啊,我不要和这个医生恋爱!
“呵呵,大了反而胆子小了,是吧?没事,你别去想它的样子,吃就对了,味道肯定好。”何古同志很执著、很体贴,夹起一只知了,去头去屁股,剥虾一般把知了黑糊糊的脖子放进我碗里。
“知了脖子这段是精瘦肉,炸着吃特别香。”
我碗里放了只红黑色的蚂蚱、一段知了的脖子,何古在旁边一口一只咔嚓嚼着打屁虫。
我深吸口气对他说:“不行,我吃不下。”
这不是我想装就能装的。我的确吃不下,不仅吃不下,而且浑身都似有虫子在爬。
何古很遗憾。他叹了口气说:“我还想着吃这个能和你聊起小时候玩的事情呢。算了,吃不下别勉强。我们走吧。”
正说着,一个玻璃盅端上了桌。何古就笑了,“这是店里的招牌菜,没事,你不吃也见识一下吧。这道菜的菜名叫春潮涌动,汤是酸汤,放了酒,像醉虾的做法。”
我好奇地瞧他揭开了盖子,上面飘着白花花的一层东西。
何古像期待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嘴里喃喃说道:“等下,马上就好。看,动了!菜名贴切吧?这些肉蛆酒一醒就会蠕动,像潮涌……”
我已经冲出食古斋吐得翻江倒海。蛆!他让我吃活的还在蠕动的蛆!
何古跑出来疑惑并歉疚地对我说:“福生,你不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东西吗?”
我脑中瞬间想起小时候一起玩的事情。那会儿还在镇上,老妈还没调进市里的小学,一群学校职工子弟常在铁路边或是河边玩。可是,胆子特别大、特别喜欢玩新鲜刺激的小女孩不是我宁福生啊!我最多跟在他们身后瞧着罢了,那个津津有味吃蚂蚱腿的也不是我,我从小到大对虫子一点儿爱好都没有。
何古,你想追忆青梅竹马是不是找错人了?
如今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解释,只想离这个卖虫子卖蛆的食古斋越远越好。一想到那层蠕动的米粒大小白花花的活蛆,我就又想吐了。
我有气无力地对何古摆摆手说:“我回家了。”
何古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满是尴尬和歉意。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招了辆出租车坐了上去,还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说:“再见!”
开车的是位年轻人,看我走出来的方向打趣说:“不是胆大的人还真不敢进食古斋。我拉过好几个上车还吐的。”
他一说,我忍不住趴在车窗边上干呕。越是恶心怎么越是印象深刻?
师傅吓了一跳,放慢了速度问我:“你没事吧?嫂子?”
我……我靠!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他,他居然笑了,“我没认错,那天跟哥们儿去见夏哥,听说他带女朋友出来喝茶……”
“停车,我到了。”下了车,我一字一句告诉他,“我不是你的那个夏哥的女朋友!”
小师傅愣了愣,又笑了,下巴一抬,“嫂子你别开兄弟玩笑了,那不是夏哥?”
我一呆,回过头,看见夏长宁正朝我走来,顿时大脑瞬间空白。我今天关了手机,成心不想和他去打靶场玩。我该说什么?
“还好,你妈规定你九点半之前回家。”
他的语气有点儿吊儿郎当略带讽刺。我今天已经很堵心了,目光盯着脚尖将勇气从丹田运到喉咙小声地说:“我不想去打靶,你别来找我了。”
说完这句话,我的胆子大了点儿,抬头看着他。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那些朋友、他的社交圈和我的是不一样的。不做女朋友做朋友,我也觉得不方便。
夏长宁瞅了我半晌,说:“晚了。”
什么?什么晚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夏长宁淡淡地笑了笑,“快九点半了,回去吧!改天再来找你。”
“我是说,你别来找我了。”我的倔脾气被激出来了,顾不得什么面子、什么礼貌和小姨父调工作的事情,直截了当地说。
夏长宁理也不理,开着车扬长而去。
和夏长宁接触三次,他让我看不透摸不清。我不明白为什么相亲第一天他会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也搞不懂他第二次和我变成朋友的态度。他今晚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以前和他有接触吗?我把从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印象。
我沮丧地回家。
老人家都说名字取什么铁蛋呀、狗剩呀这种贱名人会好养。我妈给我取名叫福生,是不是意味着我的运气就会很差很差?
爸妈很期待今晚我和何古的进展,我又有想吐的冲动,有气无力地说:“何古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没有说错,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吃蚂蚱腿的青梅竹马不是我。
爸妈很失望。
我没有告诉他们夏长宁的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爸妈是挺老实的教师,夏长宁一身匪气,我们都惹不起。更何况,我真的不知道夏长宁哪只眼睛看上我了。
这个晚上,我做了噩梦,恶心地梦到我掉进了粪坑,被白花花的蛆包围,又梦到夏长宁恶狠狠地对我说:“不当我女朋友我宰了你!”
怨念啊,让我交个正常的男朋友行不?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长宁一把将我拽进怀里,恶狠狠地说:“等你喜欢上我、黏上我,我他妈再甩了你!”
秋天是我很喜欢的季节,从学校校门到教学楼的这条路上种满了银杏,一到秋季,树叶儿金灿灿的,映着蓝天,色彩分明,走过的时候被风带下的银杏叶会从眼前飘落。
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我都忍不住会笑,心情会变得极其开朗。
然而,今年从树叶开始黄的时候起,我就再没笑过。
夏长宁出现了。
听别的老师说,夏长宁以成本价帮学校安装监控器,沿学校围墙安装了一圈监控探头。
我们学校是所私立学校,为了让家长更放心地交纳昂贵的学费,安装监控器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长宁没事就坐在银杏大道旁喝茶监工。
我很害怕他当着别的老师面喊我的名字,介绍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工作对我是多么重要,现在工作不好找,能进这所学校也是爸妈用尽了关系。我不想因为夏长宁而在学校成了风云人物,更不想为了躲他辞了这份工作。我愁得很,不知道万一出现夏长宁当老师学生面追求的情况,我该怎么办。
突然觉得夏长宁是非常聪明的一个人。他在银杏树下坐了五天,没有和我打过一次招呼,就已经让我胆战心惊。
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的。
于是,一天下班经过校门的时候,我主动和他打招呼:“你好。”
夏长宁笑了,银杏树的金黄色衬着他的黑西装色彩分明,他的笑容同样明朗。他笑着说:“还有三天就完工了。”
“哦。”我找不到话说了,干着急。
难道只是我多想了?他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怎么好意思再对他说“夏长宁,你千万不要来找我,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事吗?”
我张了张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左右看看无人憋出一句话来:“你千万别在学校乱说我是你女朋友!”
夏长宁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我,“我在学校说过吗?”
是,你是没有,可我怕啊!我只能败走,干笑道:“没有,再见。”
夏长宁在身后懒洋洋地说:“我一向公私分明,做完这个工程再说吧。”
我停住脚步,就像捉住了他的小尾巴一样找到了借口,气愤地回过头,“我说过,我们不合适,你别来找我了!”
吐出这句话我心里总算舒服了些。
夏长宁冷笑,他真的是在冷笑!“福生哪,我找你是我的事,你别理我就行了呗!”
啊!啊!啊!这个流氓!这是我的工作单位,我的学校啊!他找我,我不理就行了?我的同事会怎么看我?我的学生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再私下讨论!这怎么可以?!
“你不要来找我好不好?”我低三下四地求他,急得汗都沁了出来。他就不知道“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行啊,我不是没找你吗,是你来找的我吧?”
我找你还不是害怕你会来找我?不行了,我已经被绕得头快晕了,忍不住大声说了句:“夏长宁,你这样会让我更讨厌你!”
夏长宁站了起来,离我又近了一步。我瞪着他毫不退缩,这次不灭了他,以后他会更嚣张!我的勇气在熊熊燃烧。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伸出手,我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夏长宁扑哧笑了,拿走了一片掉在我肩上的银杏叶,神情显得很和蔼。他什么意思?
“福生,你们学校的老师都用很怪异的眼光在看我们呢。”他低低地说道。
我猛然回头,正对上语文组的几位老师的目光,果然带着一种了然、一种惊诧。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心如擂鼓,抱头鼠窜。
第二天上班我就知道了昨天别人眼中的情形。
语文组赵老师说:“宁老师,夏总对你很不错啊,那眼神温柔得要把人溺毙了!”
陈老师说:“就是,夏总和宁老师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幅风景画!”
“你们别乱说!”我脸红。
“哈哈,宁老师害羞了!”语文组顿时笑成一团。
“你们真的别乱说,他是个同性恋!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夏长宁身边都是男人!”急中生智,我冒出了这句话。
语文组众老师的注意力马上转移,惊呼一片,继而遗憾、叹息。
我终于吐出了心里的一口闷气。
“宁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总有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我悠然地喝了口茶,满意地在学生卷子上用红笔画出一个勾,笑道:“我最好的朋友喜欢他,结果没想到一接触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还伤心了很长时间,我就这么认识他了。现在大家成了好姐妹!不过,别捅出去啊,夏长宁在本市还算知名人物。要是知道是我泄露出去的,我就惨了!”这个解释无迹可寻,无懈可击!
老师们自然应下,谁知道回头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哈哈,我发现银杏大道的风景又漂亮起来。
工程完工的最后一天,我经过银杏大道时,夏长宁笑嘻嘻地叫住了我:“福生!”
我回头冲一起下班的语文组的老师们挤了挤眼睛,笑着问:“什么事?”
他一怔,眼睛里冒出疑惑,“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今天工程完工,你和你的兄弟们去吃吧。”我把“兄弟们”三个字咬得特别重,我相信听到这句话的老师们都会会心地一笑。
夏长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