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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情。扎巴听到围观群众‘哦喽喽’的喊叫声,知道自己该上场表演了,群众们的欢呼是送给他的!猎手快步走过去拍拍战马的脖颈,抚摸一会儿它的鼻梁和嘴唇,它的嘴唇会意地抖动起来,抖抖鬃毛抖落上面的杂草灰尘,跟着扎巴慢慢地朝着比赛起点方向走去。一路上扎巴倒背着手牵着马,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即将和他竞争的其他猎手,他闻着身后热烘烘的马汗味和四围猎手抽的劣质旱烟的新鲜刺鼻的气息,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走在赛场上,而是走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上,其实赛场和战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周围看热闹的牧民最喜欢看起点处集合的那一群马,那是一个马的家族在夏牧场上开始游移前的布阵,散乱却不失秩序,有些岁数的群众一眼就看出扎巴所拥有的那一匹种公马,它是这个马群的灵魂,作为这群马的首领当之无愧,因为它的确是无与伦比的强壮和美丽。他们的眼神既羡慕也嫉妒,因为这匹即将出击的烈马代表着格马草原的性格!”
“经历了特别辛苦的比赛之后,扎巴当仁不让地拿到了这次赛会的跑马射箭冠军,比赛结束后大碗饮用高烈度的青稞酒成了猎手们表达喜悦的唯一方式,扎巴也不例外,因为在这里男人不会喝酒是娶不到媳妇的!”
“看来他比我能喝!”刺鹫自嘲道。
“能喝有什么用?有些人喝醉了就不容易醒。有些人喝醉了就容易犯错,而且犯的错都是大错。”老人停顿了半晌继续道,“与友人们豪饮半晌后,扎巴借着酒劲骑马返回二十里外的帐房,那里有他永远温暖的家,他要把胜利的消息告诉妻子,让她和自己一起高兴。
“雨后的草原显得格外的泥泞,战马驮着他悠悠然然地走着,一颠一颠的舒服使他浑身犯酸犯困,睡意在烈酒余劲的帮助下努力地闭合着他的双眼,使他开始浑浑然。
“行过一刻,路过一个土坡时,战马似乎嗅到了某种奇怪而又熟悉的气味,突然警惕地停住了脚步。并抬头四处巡视,扎巴在马背上感觉到了战马的停顿,也微睁开眼向前望去,眼前有一条雨水汇成的小溪正绕过土坡涓涓向地势更低洼的西边而流,顺着溪流望去,不远处有一只母狼和两只幼狼在溪边饮用着难得的甘露,其中两只幼狼雪白中夹杂着水珠的皮毛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地泛着神奇的光芒。”
“多么漂亮的狼啊!”刺鹫由衷地感叹着。
“是啊!那可是雪王妃和雪狼太子!扎巴忍不住地叫出了声,巨大的惊喜在瞬间冲散了他的醉意。太难得了,他要用力揉揉眼睛以确保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在做梦,而揉到一半的手却突然停顿了下来,僵在半空,因为他又猛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会惊散眼前的一切,此刻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是狼王的后裔。”刺鹫知道狼王的身边总有一只聪明的母狼在尽心为丈夫照顾王族的后代,这只母狼在狼群里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最好的猎人都要忌惮它三分。
“没错!这可不是一般的母狼。在格马草原传说每百年便会有一只极富灵性的白狼从大山深处而来,领导格马草原的狼群,而当时统治格马草原的狼群恰巧由一只被当地牧民称为雪王的白狼统领。雪王高大雄健,冷酷残暴,格马草原群狼均对雪王这头白狼俯首称臣且忠贞不贰,就连当初不安分的几头孤僻的大青狼都对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白狼服服帖帖,似乎这只神秘的白狼天生就拥有一股魔力一般,可以将周围这些凶残强大的家伙牢牢统治在自己周围。因此雪狼族群战斗力格外强悍,狩猎行动干净利落,狡猾的雪王向来坐镇后方指挥,从不参加狩猎的一线行动,正是因为这一反常现象,使雪王变得行踪不定、神秘莫测。”
“这只雪王真像久美的父亲,我们西玉树草原上尊贵的千户头人!”刺鹫陷入深深的怀念中。
“人和狼都是一样的,都是极有灵性的生灵,都需要活在一个群里,为这个群奉献出自己的一生。雪王在自己的族群中拥有众多的崇拜者和爱慕者,而它唯独钟情于一匹拥有一身褐色和金黄色相间皮毛、身材健美、落落大方而又忠心耿耿的无名母狼,它便是后来现身于扎巴眼前的雪王妃。不知道有多少牧民曾亲眼目睹狼王和王妃在洒满月光的草原上双双起舞,互相追逐,纵情地跳跃,亲昵地挑逗撕咬,仿佛身边那些蚊子的搅扰都成了属于它们的快乐音符,使它们能够暂时地忘记战斗,忘记敌我!偌大的格马草原在那一刻变小了,变得只剩下它们。”
“我知道那种成双成对的感觉。”刺鹫回响着当初和久美在草原上的点点滴滴,不禁伤怀起来。
“是啊!谁都羡慕成双成对的人,可有人不喜欢成双成对的狼。”老人继续讲着他的故事,“此时趴在马背上的扎巴连大气都不敢出。出于草原猎手的本能,他意识到这绝对是重创雪王狼族的天赐良机,作为一个猎手捕杀野狼是分内之事。扎巴的脑中出现了暂时的空白,身体甚至变得有些木呆,仿佛一个饥饿已久的人突然面对一顿丰盛大餐时的无从下嘴。
“此时雪王妃也已觉察到了异常情况并抬起头看了过来,它淡淡地盯着看了一眼扎巴和他手中的弓箭,片刻间确实惊了一下,随即又不屑地低下头来继续饮水。眼前这个男人的形象曾很多次在她的心中定格,面对曾经因这个男人而引起的部属死伤,雪王那凄厉的吼叫声似乎仍在雪王妃的耳边回荡!此时的雪王妃心知大势已去,命运已经让它和两个孩子走上了不归路,因为在这个距离上没有任何动物可以躲避草原头号猎手射来的弓箭,更何况它也深知自己和孩子都是狼,是最让人类头疼和仇恨的动物。
“两只幼狼崽却是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的到来,它们甚至还不会用鼻子嗅紧张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沉沉的窒息味道,依然在自顾自地嬉戏玩耍着,这一切扎巴和母狼都看在眼里。雪王妃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悔恨,平日里自己身边总有几只成年草原狼受命负责警卫,片刻不离它和孩子左右,而淘气成性的它借故甩开了‘讨厌’的保镖执意要带两个孩子出来透透气。
“也许是雪王妃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却不想不知不觉间已然踏入了人类的领地,残酷的命运紧接着又和它开了一个黑色的玩笑,让它们偏偏遇上了扎巴——这个草原上最厉害的猎手。现在它和扎巴都在推测对方的心理,其实又不用过多揣测,谁都明白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它和他都没有选择和退路。
“饮饱了溪水中的甘露,雪王妃摇着爪子示意两个孩子向自己靠拢过来,它们该上路了。雪王妃浅浅地舔了舔长子白狼的头,似乎要悄悄地贴着耳朵告诉它眼前这个奇怪男人的秘密,就在小狼乖顺地靠近母亲时,母狼突然四肢用力蹬地,一甩脖子偏头将它扑倒,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咬向了它细弱的喉咙。
“可怜的小白狼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便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了,因为雪王妃懂得珍惜王族的血脉有不容被异族剥夺生命和肆意侮辱的尊严,它更没有忘记一个母亲与狼群王妃在此时此刻间拥有的特殊权力。
第四十五章 雪王妃之眼(2)
“看着突然间发生的变故,扎巴也大吃一惊。他原以为母狼会寻找机会转身逃走,可没有想到它竟然采取了更为极端的方式。于是扎巴掏出弓箭一甩手,‘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铁箭头准确地插进了母狼的身影。它眉心中箭,却死不瞑目,倒下时身体还在极力挣扎,斜了一下用自己的躯体暖暖地盖住了小白狼。扎巴看到母狼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那瞬间滑落,那是一滴泪!它是在祈求一个孩子对母亲的宽恕!扎巴没有看错,那确实是一滴泪!
“余下的一只幼狼呆呆地立在母亲和兄长旁,它更年幼无知。它甚至不知道母亲和兄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还以为它们又在逗自己玩。扎巴缓缓地将弓箭装回了马背上的箭套,小狼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扎巴知道如果刚才不果断射箭,母狼会在咬死第二只幼狼后疯狂地扑过来与自己拼命,那时他将会非常被动。
“格马草原上的第一猎手也不敢保证和一只红眼狼近距离搏斗时能稳操胜券,何况它还是雪王的妻子和狼群的战斗队员,它的强悍扎巴已经在它咬死亲生儿子时的不眨眼的动作中深深地感受到了,此刻他的后背似乎还有一丝冰冷和凉意。
“扎马下马抽出腰间的配刀开始熟练地剥两头死狼的皮,他每下去一刀都要做片刻的停顿,一边看着呆在一旁的幼狼,一边恶狠狠地骂,这就是你们的罪孽,想想让你们这些畜生叼走的婴孩和牛羊,我就要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幼狼只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它一会儿低头看着母亲和兄长熟悉的皮毛被扒起露出鲜红的血肉,一会儿又憨憨地抬头盯着扎巴那张近乎扭曲的脸,听着他充满复仇快意的一声声吼叫。时间在冰冷的刀锋和流淌的热血间过去了许久。
“末了,扎巴收回了伸向幼崽的刀子,他终于没有忍心再杀幼狼,而是留下它独自在草原上自生自灭。也许扎巴觉得以这种方式惩罚幼狼和狼群更能解去他心中那股刻骨铭心的仇恨!随即他提着一大一小两张滴血的狼皮策马扬长而去,临上马时忘记了猎手的行规和祖训,回头望了望只剩下血淋淋的肉体却依然死不瞑目的母狼一眼,母狼用它那毫无生气的眼睛注视着他……”
“唉!”刺鹫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种诅咒的厉害。
“烈马撒欢而去,沿途留下一路像花瓣一样被马蹄翻起的潮湿泥土和滴滴点缀在那些美丽花瓣上的新鲜血液。”
“气势雄壮、四蹄生风的骏马驮着扎巴在格马草原上轻快地奔跑着,它的鼻子里喷着愉快的鼻息,四蹄发出‘嗒嗒’有节奏的强音,极力发泄着征服者的畅快。到最后骏马开始大跨步地狂奔起来。奔腾在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那强劲的铁蹄,踏着‘嗒嗒’的蹄声如同雄壮的音符。”
老头人说罢凝神思索,刺鹫心驰神往起来。
“扎巴一路策马飞奔,一回到帐中便提着狼皮向正在挤马奶的妻子炫耀起来,言语中处处流露出草原头号猎手对雪王狼群的不屑与藐视。言毕他又将狼皮高高地挂在了帐外以显神威,不想扎巴妻子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她没有丈夫的那种大喜,也许因为她不是猎手,只是猎手老婆的缘故!只是当扎巴转身去挂狼皮时她才瞟了一眼他和他的战利品,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恐惧。她一看就知道扎巴在剥下狼皮时肯定忘记了祖训,没有缝合死狼的双眼,可她依旧默默无声。
“草原上谁都知道这样的故事,狼是一种极富灵性的动物,它的灵魂进出于那双神秘的眼睛,猎人们在剥狼皮时事先都要将死狼的双目紧闭,用皮绳连着脑袋一起扎紧,防止它们的灵魂溜出来继续做害。动作利索点的猎手还会用针穿着皮线不厌其烦地一只只缝上它们的眼皮,防止它们在自己动手剥皮的半道上睁开眼睛。
“人与死狼对眼将会受到神最严厉的惩罚,尤其是和死去的母狼对眼更是天大的噩梦与忌讳,此人必定将终生受到诅咒。受诅咒之人日日做梦都会梦到有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处盯着他,那幽幽的鬼眼无时无刻不在,直到此人最后饱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