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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
“还有一些别的……我已经联系了伦敦所有殡仪馆,如果其中你有喜欢的,我们可以直接联系他们,按最高规格来进行葬礼,如果你不喜欢英国的葬礼风俗,我们还可以去找找法国的……”
他手指动的飞快,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殡仪馆资料,立刻。sh”
一秒钟以后,伦敦所有殡仪馆资料,联系人,和规格价格都躺在了他的手机里。
以及一条看似优雅但字里行间都充满愤怒的短信:
“日安。顺便提一句,我正在演讲,全国直播。mh”
“……”
他果断地删掉了这条短信,把手机递给路德维希:
“联系方式都在这里。”
路德维希背靠在椅子上,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打算把他下葬……但是先生,除了这些,你不想和我说什么吗?”
……她还是没有看他。
从刚才到现在,一眼都没有。
夏洛克静静地立在她面前,只觉得手心慢慢冷了下来,胸口也有些发凉。
这不科学。
夏洛克冷静地想——
手发冷可以解释为供血不足,缺乏红细胞携氧进行有氧呼吸,导致温度下降。
但心脏本身就是血汞,怎么可能缺氧?
……
他无声地盯了她半晌,轻轻地说:
“你想听什么?”
路德维希笑了笑:
“你想说什么?”
“……”
夏洛克手在大衣口袋里握紧了:
“我想说的很多……但是我没有证据,或者说,我暂时找不到证据。”
路德维希点点头:
“比如?”
“比如你今天遇到的堵车……我的确不愿你们再见面,但绝不会使用这种手段。亚图姆给了我错误的信息,这一点并非毫无破绽,正常情况下我本该找出这些破绽,但……”
他语速本来飞快,却突然顿住了,就像水流突然卡在了河道中央。
路德维希慢慢抬起眼睛,就看到……他正垂头看着她。
他一贯平静的灰色眼湖里,翻涌着涟漪。
“但因为信息……针对的是你。”
他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
“我没有看出那些破绽,即便看出来了也不能冒险……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阻止你进入这家医院。”
路德维希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开口:
“就这样?还有吗?”
夏洛克看着她平静的脸色——眼轮匝肌和口轮匝肌都没有变化,说明他刚才的那一番话并没有动摇她原本的判断。
今天伦敦的太阳不围绕英国公转了么?五月的气温不可能这么低。
或者之前有人倒了一桶看不见的冰块在医院的走廊上,现在冰块融化了……融化吸热,把温度都带走了。
……
“我知道没有证据的说辞很难让人信服,你会怀疑我在情理之内。”
夏洛克下巴绷得紧紧的,却只是淡淡道:
“但证据总会找到,这只是时间问题,在我找出它们之前……”
“不,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怀疑你。”
路德维希看了他一眼……但只是一眼,又垂下头去。
——他太高了。
“你为什么要露出这种难以置信的表情?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她长长的睫毛盖下来,耳朵上的耳坠透出温润的质感:
“既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我能无条件地相信艾瑞希,那么,我也能在同样的情况下相信你——完完全全,毫无保留。”
她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夏洛克的眼神:
“当然,在我问你能不能相信我的时候,你说过,比起我,你更相信证据事实和真理……”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比你笨一点……所以我也比你更像个人,不是吗?”
☆、第127章 用过就扔
楼底下,那个患主动脉瘤的黑人女孩还在唱歌,沙哑的歌声漫上楼层。
听上去,就像置身于遥远的热带雨林,生命如此繁盛,却依然是渺无人烟的地方。
路德维希说完之前那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偏着头,仔仔细细地听了一会儿,忽然说:
“是《roll,jordanroll》……她在唱roll,jordanroll,你听见了吗?”
很老,很老的黑人音乐。
摩西带领人们到约旦河边,歌词里反反复复地低吟着——
当我死去,我的灵魂应当进入天堂。
是的,我的主。
只要那约旦河永不停息。
……
“当我看见你出现的时候,有一瞬间,我指望我的男朋友会过来抱抱我……老实说,我有点累,刚才跑的太快了,现在有点用不上力气。”
路德维希伸手,慢慢地从脸上抹过。
——天堂?
不,在这里,她和安和没有天堂。
上帝只会管他自己世界里的事情,而他们……不是。
……
“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现在……请让我一个人呆着,我想休息一下。”
她依然没有去看夏洛克。
因为不愿耗费力气抬头。
“葬礼的事,我会处理的,你不用担心,先回……”
“维希。”
夏洛克忽然打断她,淡淡地出声。
却只叫了一个名字,没有接下去。
路德维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后面的话,抬起头。
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夏洛克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捧住她苍白的脸,准确地,吻住她冰凉的唇。
路德维希睁大眼睛。
——除了小巷里那一次,他们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一来,夏洛克根本不像是会喜欢亲吻这种“无意义举动”的人,二来,尽管已经发生过,路德维希依然很难想象和夏洛克亲吻的画面。
她长长的黑色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想要躲避他太过深入的索求。
但夏洛克的手捧着她的脸,把她限定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
动作缓慢,坚定……不容拒绝。
她微小的反抗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那只是蝴蝶翅膀的扇动,除了一丝细小的风,掀不起涟漪。
……
路德维希一开始一动不动,随后闭上眼睛,放在夏洛克胸膛上的手指,慢慢地,抓紧了他胸膛前的衬衫。
越抓越紧,越抓越紧……蓄过的指甲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深深地陷进自己的手心。
——她的小哥哥,不在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在了。
如果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翻译家,会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有一个小小的孩子。
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父亲,冬天带着孩子去下雪的地方,去东京,看厚厚的积雪落在神庙么屋顶上。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异国他乡,冰冷的病床上。
再不会跑,不会动……再不会微笑。
……
不知过了多久,夏洛克终于结束这个漫长的亲吻。
他微微离开她的嘴唇,鼻尖触着她的鼻尖,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唇角,轻声说:
“我安慰到你了吗?”
路德维希还闭着眼睛,睫毛像蝴蝶的触须,遮住了她漆黑的眸子。
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像百尺巨浪一样掀起,就要打破她的海岸线,却在冲破界限的那一刹那,被她死死地按下去。
她闭着眼,低低地说:
“嗯,安慰到了。”
“你不用如此压抑自己,我的小姐……如果想哭,就哭出来。”
他另一只手放开她的脸,握住她抓着他衬衫的手,把那些几乎在自残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握在手心:
“我会装作没有看见你为他哭泣……但是下不为例。”
“嗯。”
她伸手,抱住他修长的脖颈,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夏洛克的手放在身体两侧,微微抬起,却也只是微微抬起。
他似乎对现在的局面有一点无法掌控——这是世界上第一次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他的area之内。
而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小女朋友,第一次主动抱住他。
“你如果知道,现在就应该放声大哭,而不是只缩在我怀里发抖……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把手放在你背上?”
但他的小女朋友显然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建议,因为她只是把小脑袋一动不动地放在他肩膀上,说:
“你自己想。”
“……”
夏洛克慢慢地抬起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拍拍你?”
大衣细腻的羊毛面料蹭着她的下巴。
路德维希隔了很久才说:
“你已经拍了。”
“……”
夏洛克抿了抿唇:
“好吧,这的确显而易见。”
路德维希尖尖的下巴抵着他的肩膀……羊绒和衬衫下,是线条流畅而漂亮的肌肉。
她睁开眼睛,盯着走廊窗外空旷而高远的天空,忽然说:
“先生。”
“嗯?”
“他死了。”
夏洛克顿了一下:
“嗯,他死了。”
花园里传来的歌声还在反反复复——
一个人坐在空旷的王国。
看约旦河滚滚流去,永不止息。
……
她像是要说服谁一样,又用更加肯定的语气说了一遍:
“他死了。”
“……”
夏洛克收拢了手臂,更紧地抱住了她。
良久,他才在她耳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道:
“是的,他死了……维希,他已经死了。”
路德维希正在医院柜台边办理安和的出院手续。
——没错,出院。
对于生者和死者的区分,英文比中文更加一视同仁。
夏洛克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就像猫盯着钟摆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确定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
“嗯。”
路德维希把身份证件递过去:
“不需要。”
“安慰?”
路德维希伏在桌子上填表,几缕发丝垂在雪白的纸上:
“谢谢,但你已经安慰过了。”
夏洛克手肘放在桌面上:
“安慰可以有更多尝试的可能性,角度,力度,频率……”
路德维希终于忍不住,搁了笔:
“……你可以先回去吗?抱歉,我是说,剩下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回去休息一下?”
她正在努力回想自己各种证件信息,偏偏今天福尔摩斯先生平常的高贵冷艳都喂了狗。
“……”
夏洛克冷淡地看着她,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是……用过就扔?”
“这个归纳很好。”
没想到路德维希居然点了点头:
“鉴于你今天展现出来的人生价值已经超过我的预期,所以现在不要再陪着我耗费你的时间——”
她用笔尖指了指门:
“你可以去拯救世界了。”
“……”
夏洛克看着她的脸:
“你的脸色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