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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里说是怕脏,必须一天洗个两次澡,但她怀疑他是有意要欺她。
她也想洗啊……但她无法摆脱她个性中的固板本能,害她十几天来只能在他洗澡时躲在其它地道里,当作没有听见那诱惑的水声……至今,他每回靠近她,鼻间都是他清爽的味道,害她暗自羡慕又妒忌又忍不住偷偷深吸口气……
“小老头?”
“什么?”连忙回神,嫩脸发热,怕他发现她刚才吸进许多不该有的清爽气味。亏他忍得住,她十几天没洗澡,身上的臭味连她都开始考虑要不要趁他人睡时,偷偷爬进水池里。
“我在问你话啊,你不怕嫁过去,出了问题吗?”他随口聊着。
“不怕。”她笑着,从身边的货袋取出一卷小画轴,摊开给他看。
“岁公子,你瞧。”
“……好个画工!万家福,这是哪儿出名的孔子像?你连这都作买卖,我实在折服。”他故意道。
她闻言皱眉,跟他一块看着画像。“这不是孔子像。”
“不是孔子像?你瞧,有胡子,满面皱纹,虽然身穿儒衣,但一头白发,难道你没有看过孔子像吗?”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愈看还真有点神似。
“不是!”她有点不高兴了。“这是我家兄长为我画的人像。他有个习惯,下笔画图不爱涂发。”
“原来这是你哥哥的画像啊……”
万家福不是不知道他又在戏弄她,但她还是轻轻反驳:
“这是我哥为我绘下那举人的画像,来让我开心的。”
他眯眼瞪着她。“开心?”这样也能开心?她未免太看重那举人了吧?
她微一笑:“是啊,我运气好点,能事先得知他的性子、他的长相、他的饱读诗书,有多少姑娘能像我这样好运呢?他读万卷书,我这些年行万里路,将来不致无话可聊。”顿了下,问着他:“岁公子,你呢?我只知岁家矿场是天下第一银矿,矿主子是岁君常,除此外很少有你的喜好、背景传出……”
是啊,这才发现,明明他的地位在矿业之中占首位,理当有八卦流言四溢,至少在同业中会被津津乐道或以谣言中伤,但她不管在南北二地,只听过岁家银矿,却很少听见与他相关的谣言。
岁君常哼声道:
“我的喜好我的背景干其他人什么事?没必要让人知道。小老头儿,若是你想知道,我倒可以跟你说个清楚。”说到最后,又有点戏弄的味道。
“岁公子,你不说也无妨。”她宁愿不要听,也不要自己往那个名为戏弄的洞里跳下去。
“不,我偏要说。小老头儿,我的喜好很简单,我天生爱捉弄人,不过很少捉弄姑娘家,要是惹得对方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可麻烦了,不过你不一样。”
“……我一样的。”所以,别老闹她。
他摇摇头,诡诈地笑道:“你怎么会一样?你有变丑的本事,万家福,真的不是我的错觉,你是一天比一天还丑。”
万家福蹙眉。
正要开口,又听他得逞地说:
“天下间大概也只有我,才要你这么丑的女人吧。”
她闻言心一跳,直觉抬眸对上他笑意盈盈又自负万分的深瞳。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间,怀里的画轴被抢走,她连忙脱口:
“你干什么……”瞪大眼,见他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后,她脸色——微恼,已有不高兴。“岁公子,你这样子做,未免太横行霸道……”
男人的手臂突地横在她的面前,她一脸不解。
“我衣服破了。”他很干脆地说。
“什么?”她傻眼。她可以很专注认真分析地道每一条路,分析每一件事,应付他每一句捉弄,但这一次她毫无头绪,简直心惊又茫然。
他瞪她一眼,重复道:
“没听见吗?我衣服破了,叫你缝补。”
“……”
“你不是有什么李家村的线?现在补!”
热气扑上她薄薄的面皮。他此举不就是表示……他不是在耍她?
他见她没有动作,索性帮她取来针线,强迫地塞到她的怀里。
她盯着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穿针引线,低声咕哝:
“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你说什么?”
“……又像小孩子,我又不是娘……”
他深吸口气,不快道:
“万家福,你有人要还嫌?”
她连抬眸看他一眼都不敢,弥勒脸火红着,帮他的破袖补上第一针。
他见状,这才满意在俊颜上绽抹笑意。
等她缝补得差不多,收了线之后,他看看密合的衣袖,笑了笑,道:
“这就是你说的情意绵绵的缝补术啊,也不过尔尔嘛,好吧,你的情意我勉强收到了。”见她终于忍不住瞪着他,他哈哈笑道:“小老头,你去多点些火把。”
万家福闻言,以为他有些发冷,赶紧起身去点了七、八把,分别挂在巨型山洞的角落。
一转身,瞧见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岁公子,你不是冷吗?”
“是有点。小老头,你可以叫我岁君常,太久没有人叫我的名字,还真有些寂寞呢。”巨型山洞因为同时点了多把火矩,亮度比以往更甚,可以仔细观察四处山壁。他随意拿起一把,回头看她,他笑:“岁君常。怎么?你不敢叫么?还是我的名字尊贵到你难以启口?”
她抿了抿嘴。
他也不是很在意,绕着山壁走,右手掌心又习惯地顺势抚过每一块凹凸不平的山壁。他知道她跟在他的身后,于是命令道:
“地图只能画太概,你记忆力跟我一样好,你走过的多半不会忘,现在你跟我走,再试半天,如果真没有一条可行的路,从明天开始,我替你画一条可能的路线。”
“你是什么意思?”她皱眉,不喜欢他这种语气。
“意思很简单,我累了,再撑也撑不了多久,即使有心要带你走出去,食物不够,我体力恐怕也有限,再过两天,不是你负累我,而是我在浪费多余的食物,不如你一人独试。”
“你要一个人留下?”
“是啊,我留下,还能忍饿几天,等你来救我。”
胡扯!一听也知道是他编的谎言!他早就算到如果她一人走,依她的食量,三天可延至八天,甚至再硬拖个十来天也没有问题。这个人……明明嘴皮子坏,在她眼里,可以为小事捉弄她好久,但在重要事上一点也不含糊,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双手隐隐在发抖。
她盯了许久,想起初时掉进山腹地道里见到的骸骨,低声道:
“要走,当然一块走。”
“你傻瓜是不是?”
“岁君常,我讨厌见尸,有尸体就是死亡了,那表示有人在某处为他而悲伤,我说过我有个稚气的愿望,希望将来老了,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一块走,他不悲伤,我也不难过。”
岁君常闻言,回头看着她半天,然后笑道:
“你忘了你的举人已至不惑之年了吗?你要跟他成亲,那他一定早走。”笑容竟有几分柔软。
万家福摇头。“他身体健康,我哥明白我愿望,不会挑个短命人,他会长命百岁的。”顿了下,声音极为轻柔:“我希望,等我老了,也还能帮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的人补衣。”
“哈哈!”他大笑:“万家福,你还真是拗性子,嘴硬不承认喜欢我?我条件这么好,喜欢我是你高攀了。你要为喜欢你的人补衣,那可不知要补多少件了。”
“从小到大,没有人以男女之情喜欢上过我。”她不是很在意地坦承。
他一怔,点头。“也对,你生得丑,也只能靠说媒了。”他又笑了一声,心情开朗,连带精神略好。跟她相处不寂寞,甚至挺有趣的,可惜终须一别。
趁着火光极亮,他拉着她,靠着山壁走上一圈,道:
“等你出去后,记得,若遇潮湿地道就走,如果分别不出来……无论如何,别回头走,浪费时间。”
“没有你在,我出去一样是死罪。”她静静地说,不吵也不反驳。
“无所谓。你出去之后,看见有图,就告诉他,这是我的命令,逼他爹撤销你的死罪。我一死,县太爷也可以算是得偿所愿一半了,你要有心替我报仇,就告诉县太爷,我在山腹迷宫出下来,到时他必派大批人马进洞探我生死,到那时……”大家同归于尽吧。
万家福充耳不闻,内心微恼他的固执。要比固执,她也行,她不走他能拿她怎么办?瞧见他停步,她也跟着停下,安静地看着他的举动。
这些日子以来,时常发现他说话说到一半,会忽然走到壁边摸来摸去,有时又来回摸着坐过的石地。
这似乎是他长年采矿者的习惯。她很少看见一个人将工作化为生活的习性,一般人工作不外乎是为了讨生活或者谋求财富,不像他,是以开采矿为乐趣,即使在穷途末路时也本能地注意四处矿物。
他说得没有错,县太爷以为他是天生奇才,其实他下了好多工夫在挖矿上。
她也不打扰,悄悄挣脱他的手,走回货袋边,一见收拢在袋旁的针线盒,她不自觉地摸上微热的脸颊。
真奇怪,明明她喜欢年长的男子,他才二十三、四岁,真的不算是她迷恋的那一型啊……
火光耀眼,此刻她站在地图的左边,眼角不经意地往地图看去,模糊的字形在她脑中勾勒,蓦地,她心跳不已,瞪着地图看,愈看愈心惊肉跳。
“小老头,你过来!”那方传来失笑。
她吓得弹跳起来,直觉奔过去。才到他的身边,他立即拉着她蹲下,指着山壁连地的角落。
“你瞧,是什么?”
她努力瞪大眼观察,只看见铁灰色的石块,跟其它地方没有什么不同。
“看出来了吗?”他笑问。
她迟疑一会儿,摇头:
“这跟其它石块没有什么不同,最多……最多好像亮了点。”但她不敢确定是不是火光反射所致。
他哈哈大笑,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小老头,你的眼力算不错了,这块石头泛白带银光……极有可能下头藏着银矿。”他若有所思,珍惜地抚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真是可惜,很有可能在数百年前,曾有采矿者误闯此处,发现有矿石,当时应是铁矿盛行……这山腹之间,有人工凿痕的通路,虽然不多,但表示有人有心想挖矿,只是技术太过老旧,到最后不知什么结局,这处矿脉就这样被隐藏了……”只怕初时见的那具骸骨,正是当年来的采矿者。那么,其他采矿工人呢?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采矿必定需要大量人才,这些人才进了迷宫,最后再也没有出去过,否则这一百年来采矿者不会丝毫没有动静,就连山面上的银矿也是在这五十年内才有人开采过。
这是不是表示,其实他跟她,只在某一小段路打转,那些采矿工人死在他俩还无法走到的地方?
真是可惜,如果他所料不错,岁家银矿虽然是中原质地最佳的银矿,但多半是夹带其它矿素出身,每几斤矿石只能提炼出几两纯银而已。而此地下极有可能是难得一见的纯银……不自觉地抬起俊眸,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他脱口:
“小老头,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万家福微笑摇头。“没有。”
“你脸红了你知不知道?”他颇有玩性地说。
“没有。”她毫不考虑地说:“我没有脸红。”
他轻捏她微热的脸,笑道:“如果你不脸红,我就亲你。你脸不脸红?”糟了,好像玩她玩上瘾了。她要独自走这迷宫,只怕他待在这里饿死前都会为她担心。
万家福简直不知该是为他着迷心动,还是要恼他?
明明他在谈及采矿时十分认真又热情,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