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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价卖产品,这就是“小鬼子”的“鬼”处。
古治安当旗长之后,去深圳参观时认识了一位香港老板,与他谈起了合作做荞麦生意的事,那老板一听有文章可做,当即跟着老古来库伦考察,并决定投资建厂,生产荞麦酒、荞麦饮料、荞麦挂面等系列产品,跟日本“鬼子”竞争东南亚和港澳台市场。库伦这方面,减少或断绝向日本出口荞麦,断了狗日的后路,大钱咱自个儿挣。都挺爱国,联合“抗日”,击退日本“鬼子”的经济侵略。“为复兴库伦和香港的经济繁荣做出贡献。”他们签订合同碰酒杯时就这么说的。
荞麦属于低产作物,每亩只产一二百斤,广种薄收,适宜在库伦旗的中部和南部丘陵地带大面积种植,可是这些年为了出口赚外汇,库伦旗北部的沙坨子地里也种起荞麦,而荞麦对土地的破坏很严重,丘陵地带还可改茬种谷子等作物,在沙坨子地头几年种荞麦之后,往后就什么也无法种了,致使土地沙化更为严重。这一两年,北部沙坨子里的哈尔沙乡等几个乡村,深受过去大面积种荞麦的遗害,沙化严重,可耕土地减少,年年由国家救济,百姓苦不堪言。古治安他们利用这次合资建厂的契机,决定逐步减少北部荞麦种植面积,调整全旗种植结构,同时减少出口荞麦,以保护北部的自然环境和沙化严重的土地。当然也有不同意见,反对派在暗中冷言冷语,合资建厂能不能赚钱?减少出口荞麦等于减少全旗财政收入,拿什么补偿?北部不种荞麦土地是保护了,可百姓的油盐酱醋钱打哪儿来?能不能行得通?政治上的对手们早已瞄上古治安旗长,准备看热闹。古治安也心里清楚,从个人仕途考虑他是不必冒这个险,在任职期间维持好现状到时另谋高就便可行了,然而他土生土长在库伦旗这块土地上,他家就在北部沙坨子里的哈尔沙村,他要对得起这块生养他的土地,不能为了眼前的暂时利益,让土地继续沙化下去,这里过去可是闻名于世的科尔沁草原啊,如今已被叫做八百里瀚海——科尔沁沙地。再这样任其发展,这里早晚将变成不毛之地,死亡之漠。因此,他决心不顾个人荣辱升降,为子孙后代保住这块已够贫瘠的土地。他甚至设想把北部莽古斯沙坨子里的自然村落,全部迁出,封闭沙坨子,恢复自然植被。这可是百年大计。昨天去北部沙漠察看,又发现了老铁子的治理沙窝子的好经验,他如获至宝,决心推广这经验,已责令旗科委和农业局方面的专家,拿出一个可行的实施规划。
这时,旗卫生局刘局长和旗政府办巴主任,一起走进他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起北部哈尔沙村发生的怪病怪事,以及老百姓拜“狐仙堂”成风的事。
古治安很吃惊,怎么会出这种事,立即说:“巴主任,我们下去看一看。刘局长你也去,再带上旗医院两名神经科医生。”古治安又想起了什么,从巴主任后边喊道:“你再通知一下旗志办的白尔泰同志,他一直想去北部,调查萨满教的历史,顺便把他也带下去。”
正在这时,妹妹古桦走进他的办公室里来。
“大哥,我也回村看一下,蹭蹭你的车。”古华笑嘻嘻地冲古治安说。
“你去干啥?你们那位白主任呢?”古治安板起脸。
“他呀,前天就下去了,一个人坐班车走的,说下去搞萨满教的调查,死活不带我,说女孩子事儿多。你说这人怪不怪!”古桦不理会哥哥的板脸,仍是喜鹊般地叽叽喳喳叫着,“我刚才听巴主任说,咱们村发生了怪病,我说啥也回去看一下,我不放心老娘!”
古治安缓和下脸色,说:“你倒挺有孝心的,既然这样,为啥不早点搞个对象,带回家让老娘高兴高兴?老大不小了,成天疯疯癫癫的,想当女光棍呀?”
“哥,你咋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兴的就是独身,我可不想像嫂子似的,嫁个男人成天受欺负!你还是操心你那全旗大事吧,少管点我这鸡毛蒜皮,老妹子我可不急着嫁人!”古桦笑嘻嘻说着,提起哥哥的公文包就往外走。
古治安从她后边摇着头,无可奈何。其实他心中很喜欢自己这惟一的妹妹,长兄为父,平时想替乡下的老父母多管教管教她,可始终说不到一块儿,跟他嘻嘻笑笑的没有正经话。他又不好真的板起脸来教训她,现在的女孩儿个个一百个心眼儿,一百个主意,他其实还真不了解妹妹的真正内心世界。
这时巴主任进来报告小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白尔泰此时像只乌龟,那背上的古铜色帆布包,像是沉重的龟壳。
他背着这龟壳,喘不上气来,看上去像背着一块赭褐色山石。包两边带子,挎在他双肩上,腾出的手拄着一根拣来的木棍。雪地上,他走得很慢很累,好像跋涉在白色的泥沼里,两只脚往前迈动的时候,在雪地上拉出两条深沟沟。前边没有路,白雪覆盖的沙坨子茫茫无际,在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下连成一片,往哪儿看都呈一样的景色,似乎是魔鬼布成的迷魂阵。他在这迷魂阵里,足足转了两天,他知道自己迷路了。
两天前,他曾向一个寻兽人问过路。那个一脸黑胡碴的老汉,抬起一双刀子似的眼睛,冷冷地瞥他一眼,望着落日的苍茫处,告诉他朝西边的落日走就是,条条路都能进入莽古斯沙坨子。然后又怪怪地盯着他说:“好好一个人,独条条地进那个死沙坨子干啥?”他用手背蹭了蹭冻伤后有些发痒的脸颊,不知如何回答。直接告诉自己是来寻找什么“黑孛”后代,或者调查库伦旗萨满教历史的,老汉肯定会认为他是脑子有问题的疯子。
他掏出水壶想喝水,可壶已经空了。他“吧嗒”了一下干巴的嘴,从路边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雪融在舌尖上,冰凉冰凉。
老汉移开冷冷的双眼,歪坐在沙包上,懒懒地望着西边那白雪茫茫的莽古斯大漠。
“听说,老爷子,这莽古斯沙坨边上有一个小屯子?”他问。
“小屯子?嗯,你说的是哈尔沙村吧!”老汉乜斜着眼睛,慢吞吞地说着,“你去那个屯子?”
“是的。我是从长途班车上下来的,司机告诉我,下公路走个十里地就到了,可是……”
“可是,迷路了,是吧?呵呵呵……”老汉突然大声地笑起来。
“路被雪盖住了,这沙坨子被雪盖住后,往哪儿看都一个样子,我辨不出方向了。”他揉了揉被白雪晃伤了的眼睛。他担心自己患上雪盲症。
“那哈尔沙村啊,是个被沙子淹到裤裆的屯子,穷得丁当响,人都快穷疯了,你去那儿干啥?
他张了张嘴,又咽下话。紧了紧背包,然后犹犹豫豫地说道:“想找个人,但不一定能找得着。屯子这么穷,为啥不搬到外边去?”
“说的是。可这屯子人邪门儿,说是他们在那儿住了多少代,老祖宗的骨头都埋在那里,舍不得离开。叫我说呀,他们是在等死!一场大沙暴,放屁工夫全埋进流沙底!呵呵呵。”老汉又干冷地笑着,问道,“你去找谁?”
“老‘安代·孛’铁木洛老人。”他惊悸地瞅着老汉。
老汉的粗眉毛扬动了一下,眼睛迅疾扫他一眼。
“找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听人家说的。”他怕老汉再盘问,站起来,背起那龟壳式的古铜色包。老汉的眼睛盯着他这沉甸甸的包。他这才发现,老汉手里当棍拄着的是一杆猎枪!他的心一抖。
“年轻人,回去吧。那老汉是个老疯子,那哈尔沙村也是个疯村,你去那儿没有好果子吃!”
老汉的双眼重新瞩望起大漠,摸出烟袋锅放进嘴里咬着。他立刻闻到了那蛤蟆烟呛嗓子的辛辣味道。
“老爷子,您能告诉我去哈尔沙村的路吗?”他站在那儿,保持距离,态度恭敬。
老汉不理睬他。半天,才说一句:“前边那座高坨子根,有一条毛毛道。”
“谢谢。”他转身向那座高耸的白沙坨子走去。
“回来!”老汉一声喝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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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站住了,回过头看一眼老汉手里的猎枪,乖乖地走回来。“老爷子,我这包里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书和资料,还有几块面包。”
老汉似听非听,依旧冷漠地望着西边的雪野大漠。“解下水壶扔过来!”
他照做了。
老汉的手离开那杆猎枪,伸进怀里摸索着,慢腾腾地掏出一个牛皮壶,拔开塞子,往他的铁壶里倒起来。流出来的是水。他大为震动。
老汉把水壶又扔还给他,说:“到哈尔沙村,至少还有二三十里沙坨子路,不是十几里。赶路肺热,老吃冷雪会得病的。倒在野外,叫狼三儿叼走了可别怪我,呵呵呵。”
他有些愧疚地望着老汉,喉头发热又发堵。可老汉的眼睛,又去注视起远处的雪野大漠,陷入沉思,根本没有理会他那感激涕零的样子。
他最后一次回头看时,那个古怪的老人,像一具挺尸横卧在冰雪沙包上,一动不动。几只饥饿的乌鸦在他上空盘旋。不知是老汉捉弄了他,还是他自己无用,他始终没有找到那条毛毛道。在那座高坨根,倒是有些野兽或动物走过的杂乱痕迹。他害怕碰上沙狼沙豹什么的,没敢跟那些遗迹走。于是,他在这迷魂阵般的雪野沙坨子里,整整转了两天。夜里是在一处沙坡上的放牛娃挖的洞里度过的,弄了一把火,才差点没有被冻死。第二天,他接着在雪坨子里转悠,根本走不出去。他开始绝望,觉得自己一辈子也转不出这迷宫了。周围都是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坨子地形,太阳有时在北,有时在南,有时却从西边升起,落到东边去了。他担心自己会发疯。
他像一棵木墩般滚倒在雪地上。喘气像拉风匣,嗓眼冒烟火。又临黄昏,暮色正在扩散,坨子里的暮雾漫上来包裹着他,时而露出他脑袋,时而露出他胳膊腿,看上去如同被切割的残缺不全的人。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从爆裂的嘴唇渗出来的血丝。
陌生老汉给的水早喝光了,带来的面包也啃完了,饥渴的他肚肠咕咕叫,两眼冒金花。那个该死的哈尔沙村在哪里呢?那个引他陷入绝境的神秘的“黑孛”后代,在哪里呢?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这是一部发黄发旧磨损得不成样子的书,是德国学者海西希所著《
蒙古人的萨满教》。他脸上绝望中又显示一丝苦涩的笑容,如醉如痴地摩挲着那本书,双唇抖动,陷入了一种梦幻境界,魔症般地吟诵起萨满教的“孛”歌来。
在那古老的黄金世纪,
在那浩茫的长生天下,
萨满教的法师“孛”诞生,
驾着蓝天巡护蒙古各地;
把你的束得绷绷的黑发放开来呀,
把你的活得紧紧的躯体松开来呀,
那疯狂诱人的旋律就是“安代·孛”曲呀,
大家赶快如虎似狮地跳起来吧!
他“扑通”一声,栽进一个雪坑里。一阵眩晕,眼前闪过纷乱的金星后又化成一片混沌朦胧。他双手本能地乱抓,突然感觉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兽脚,同时听见“噢儿”一声嘶哮,白影一闪,有一兽物蹿出雪坑而去。他闻到一股浸入肺腑的奇香又变成奇臊之气,使他半迷昏的脑袋一激灵,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他身不由己笑个不停,他的手乱抓乱摸,又摸着了一只软绵绵的小物体,有一股血腥的肉香,饥饿的他一边狂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