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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一点的兴致勃勃,摩拳擦掌。
老一点的摇头怀疑,不置可否。
“也够奇怪的,咱们‘孛’不像喇嘛,有庙有经文有组织团体,还分三六九等,‘孛’从一开始就单打一,各行其是,没有帮会团体,也没有据点经文,好比粒粒散沙,分散在草原各地,随风飘动。这聚众开会,透着点怪哩!”
“是啊,小心点好,谁知道黑心的王爷们安着啥心,搞啥比赛呢,我是不去了。”
“不去?往后你当不当‘孛’了?不参加这次会,王府不让你再当‘孛’,还说严格查办,你有招儿吗?”
从古到今,头一次遇上开“孛”会,这些流散在民间毫无系统的个体“孛”们,有些不知所措,议论纷纷。又考虑到以后的生存,要靠这碗饭混日子,大家也只好先去看一看,听一听。
既然是比赛嘛,大家便各自回去抓紧时间练自己“孛”功“孛”法去了,也想到时一试高低,露露脸。
铁喜老“孛”这回像他的孙子小铁旦一样,也天天盼起老嘎达孟业喜快点回来,以便能探听些达尔罕王府内的动静。出荒的事不提了,突然要开“孛”会,王爷们在玩啥把戏?他几次祭杜尔本·沙问卦,也都预示出某种不吉之兆,更使得老“孛”忧心忡忡。
一个天高气爽的秋日,“孛”会召开日期终于来临了。老嘎达孟业喜还是未能赶回来。
铁喜老“孛”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赴会。
这一天早晨,他刚骑上马出发,只见从东南坨子根儿蹿出一小股旋风,久久盘绕在他家门口不走,接着,右侧门旁柱子上悬挂的“孛”师五色幡,被那股旋风刮掉地上。
“不好!”铁喜老“孛”失声大叫。
“爹,有啥妨碍吗?”诺民“孛”的声音也变了。
默想片刻,铁喜对儿子说:“这趟出门肯定不吉利,好像要出啥事。这样吧,你就别去了,家里有老有小,需要有男人照顾,有啥事,我自个儿还能应付。”
诺民有些不大情愿,练了这么多年的“孛”,可一直处在老爹的荫佑下,很想通过这次“孛”会比赛露一手,弄个名次出来。他不大高兴地木讷着:“爹……”
“你的心思,我明白。但这会不比往常,绝不是让‘孛’们露脸的会,是福是祸不可预料,我们要留一手,绝不能贸然妄动。听爹的,你就留下看家吧!”
铁喜老“孛”家教严格,诺民不敢再开口力争了,看着父亲的那张苍劲而严峻的脸,他提醒着说:“那你老可一定小心……”
“是祸躲不过。父天在上,母地在下,我铁喜‘孛’走南闯北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劫难,还活到现在,这趟也未必拿我怎么样!”老“孛”豪迈地说道,他走过去,拣起那一面小幡,从容地掸掸上边的沙土,重新往门口柳柱上挂上去。那象征着名望和地位的五色幡旌——“孛”旗,又随着秋风,哗啦啦地猎猎飘动起来了。
铁喜向着“孛”旗默祷几句,然后,六十多岁的他依旧矫健地翻身上马,扬起了马鞭。
正这时,从院内传出一声儿童的喊声。
“爷爷,等等我!我也去!”
是小铁旦,今早睡懒觉,才醒过来,匆忙中提裤子趿拉着鞋跑出来了。
“凑啥热闹!回去!”诺民半路拦住儿子训斥。
“我要去嘛,我要去开‘孛’会,我也是个小‘孛’嘛!”小铁旦挣脱开爸爸,跑过去抓住爷爷的马缰绳。
“哈哈哈……”铁喜老‘孛’听了孙子的话不由笑起来,“他还是个小‘孛’哩!有志气,口气也不小!但这次‘孛’会好孙子还是不去的好!”
“我要去,这么热闹的大会,我这当‘孛’的哪能错过!我一定要见识这场面!”说着,小铁旦不由分说,手脚利索地一下子跃上了爷爷的马背上,抱紧了爷爷的腰。“爷爷,这回你甩不掉我了!”
铁喜老“孛”这回难办了,宠惯了这调皮小猴,舍不得把他推下去,而带他一同去,又怕有啥麻烦。这时邻村的门德“孛”他们也过来会合了,见状便说:“好一个英俊的小‘孛’!就是提着裤子不大好看,师兄,还是带上他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练一练吧,没事的,看他那一脸福相样子,一般事落不到他头上!”
“谢谢二爷爷,还是你疼我,不像我这自己的亲爷爷。”小铁旦做着鬼脸说。
“你再说,我真把你摔下去了啊!坐稳了,诺民,把他的裤腰带拿过来给他,光着屁股参加‘孛’会,王爷会把你打出来的!”铁喜也笑起来。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出发了。暂时的赴会的兴奋之情,冲淡了一丝丝的疑虑和不安,阵阵马蹄踏碎了路上的草尖露珠,春天的马匹也兴奋起来,昂头扬蹄,主人都有些勒不住嚼子和缰绳。
四十里平坦的路,马走得还没出汗就到达了。他们在路上遇见,一拨儿又一拨儿赴会的“孛”们,沿着草原上的小路,从四面八方放歌而来。有的骑马,有的乘车,有的步行,纵笑、闹骂、比马、赛跑,在宽敞的草地上,这些“孛”们边行进边玩闹,似乎不是去参加什么激烈的竞争和角逐,而是像去赴草原上的那达慕大会,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达尔罕王府的所在地——乌力吉图草滩上,更是热闹非凡,洋溢着节日气氛。一座座白色帐篷、蒙古包犹如珍珠般撒落在绿色草滩上,百年不遇的“孛法大会”,吸引了远近几个旗的牧民农人百姓们赶来观摩,都在草滩上安营扎寨,有些机灵的牲口贩、首饰布疋商更是不放过这等大好机会,也拉着货物赶来做生意,一时间,这里成了草原上的集日马市,人来车往,沸沸扬扬。那些个只要是节假日便不可或缺的酒肆饭铺茶馆旅店,也悄然兴起来,不乏三五成群的红脸赤脖汉喷着酒气、摇摇晃晃,或骂街,或大笑,或狂歌,或倒在路坑浑然大睡。这些年,在东部蒙地,渐渐受百姓喜爱的蒙古说书艺人,背着四弦琴在游荡,个别的已经拉开场子,扯着沙哑的嗓子说唱着从内地传来的历史演义故事,什么《薛仁贵征东》啦,《隋唐演义》啦等等,引得听众悲时泣乐时笑,好不热闹。当然,也少不了好色的泼皮们,挤进姑娘媳妇堆里,东摸一把,西捏几下,弄得女人们大呼小叫,瞪眼红脸,倒也不乏风骚一些的女人开心地疯笑,如花乱颤,好像是浑身上下哪儿都发痒,只有乱摸乱捏才透心的舒服。
人们都把这次极新鲜的“孛”会,当成草原上的盛大节日。或许,广袤的草原太寂寥了,人们集会聚众的机会太少了,所以才如此。
小铁旦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跟着爷爷牵着马穿行在这些热闹的人丛中,东看看西望望,长这么大哪儿见过这场面啊,暗自庆幸自己可来对了,可怜的爸爸和老嘎达叔叔哟,却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跟紧我啊,别走丢了!”爷爷不停地嘱咐着他,不一会儿,他们终于寻到一家可以投宿,又可帮客人料理马匹的临时旅店。说是旅店,其实就是戳起了几顶帐篷,往篷内地上铺上几张羊皮或毡褥等,再放一只木制地桌就行了。客人可随来随走,说好价钱,一般都不付现金,而是秋后以羊、牛、马来兑算。草原上的牧民朴实憨厚,即便不认识只要说出哪屯哪乡或哪个草甸子什么什么人,欠几只羊几头牛,到时尽管去赶牲口,绝不赖账。
这是个来自甘旗卡乡的大富户伊达开的住店,还供一日三餐,用绳子围出个院子范围,在地上挖出的大灶锅上,炖着香喷喷的羊骨头,招来了不少投宿者。关键还供酒,供甘旗卡著名“烧锅”——烧刀子铺酿制的烈性白干儿烧刀子酒。
铁喜老“孛”一行人住下此店,把马匹交给店的伙计,去饮水后赶到远处的草甸上吃草。然后,他们先去观看“孛”会赛场,以便心里有个数儿。
问了半天,好多人都不知道那个比赛的场子设在何处,人们也好像不大关心此事,反正有热闹玩就可以了,管它那场子摆在哪儿,到时肯定会知道的。铁喜老“孛”摇摇头苦笑,最后,从人群中一个巡逻的“旗兵”口里,才探清那场子设在西南甸子上。
当他们赶到西南甸子场子附近时,被这一带守卫巡逻的旗兵和马队拦住了。
“干什么!干什么!往后退!”旗兵脸上可没有节日喜庆之色,蛮横地冲他们吆喝起来。
“我们是来参加‘孛’会的‘孛’,想看看场子。
“不行不行,王爷有令,场子先不许进入,开会前谁也不能入内,违者抓走押牢!”
“嗬,这么厉害!不是赛场,倒像是法场!”门德“孛”说一句。
“差不多。快走,快走,再啰嗦,就不客气了!”旗兵晃一晃肩上的枪,手中的刀。
铁喜示意众人往回走,免得门德等人火气上来,跟王府兵痞们起了干戈。场子这一带的气氛很是异样,显得冷清又神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远处看不清场子内的布置情况。
铁喜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一个千儿八百人的“孛”会,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紧张,如临大敌的,王爷们到底安啥心呢?他真有些猜不透。到了晚上,他也没心思去逛街或饮酒,吃完晚饭便早早歇息,养精蓄锐,考虑明天就召开的“孛”会事情。小铁旦由门德他们领着,听蒙古书去了,他一人和衣躺在毡褥上,望着帐篷圆顶出神。迷迷糊糊中,他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中,他似乎身在一座大殿,外边突然刮起大风,狂烈的黑风中,这座大殿飘摇不定,砖瓦掉落,墙壁残破,急忙中,他用一根又粗又长的煞绳把大殿从四面捆绑勒紧,以防吹散了架,直至挨过了大风。他在梦中魇住,正呻吟着醒不来时,小铁旦他们回来了,见他的样子便推醒了他。他浑身大汗淋漓,惊魂不定。
“爷爷,你怎么啦?”小铁旦奇怪地问。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铁喜回忆着刚才的梦,心有余悸。
“嗨,爷爷,男子汉大丈夫还信那个!谁叫你刚吃完饭就睡的,你老总训我饭后百步睡香长寿,你这是窝食儿!”小铁旦童言无忌,学着爷爷的口气训斥起爷爷来,弄得铁喜老“孛”也〃奇〃书〃网…Q'i's'u'u'。'C'o'm〃被他逗笑了,冲淡了不少不安的情绪。
“师兄做了个啥梦,如此上心,说来听听。”门德“孛”问。
“我身处在一座大殿,结果这个大殿风雨飘摇,快被大风吹散架,我用一根粗绳强把它绑住稳住,唉,想来真险啊!”铁喜的神情好了许多,沉思着说,“虽说是饭后窝食之梦,但毕竟是一个梦,或许是某种凶兆的预示也备不住,师弟,你研读过《成吉思汗梦解》,对梦学颇有研究,能否解释看?”
门德听后笑了笑,说:“师兄有些多虑,梦有五不占:神未定而梦者不占;妄虑而梦者不占;寤知凶厄者不占;寐中撼病而梦未竟者不占;梦有终始而觉佚其半者不占。你这梦是属于一二条不占之列,就是‘神未定’和‘多虑’而梦,强占也不验矣。”门德口说不占,其实在心中也暗暗推算,“倘若硬占,你这场梦属‘想梦’和‘象梦’之范畴,‘想梦’是‘日有所思,即有梦忧’;‘象梦’嘛,就是梦中有所象征也。大风撼殿,终有绳护,依愚弟测试,兴许有难,但定能无恙而安全渡过,放心吧,师兄。”
铁喜老“孛”频频点头,说:“佩服,师弟这番点说,令老哥茅塞顿开,颇有心得。好,咱们早些歇息,明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