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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曾经拿这样的眼神看另一个人一样,那个人是孽障,是心魔,是天生要沦陷的挣扎。
什么地方,也有一个人这样看自己。
他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道:“横烟”
或许是等得太久,柳横烟的笑容短促,顿一顿,道:“有时候,臣妾倒宁愿自己不是自己。如果我是别人,陛下或许会爱我多一分。”
“别说傻话。”
“譬如,那位虢国夫人……”
郑德殷一顿,脸沉下来,道:“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柳横烟却接着说:
“您知道吗?有一夜,臣妾就站在陛下的不远处。您站在那殿外,那样痴痴地看着那座金笼子,丝毫没有注意到臣妾。您终于走进去了,臣妾就站在外面等您。您走出来的时候肩头、手臂都是淋漓的血迹,您的眼里又是痛苦又是甘愿……我那时在想,这样的神情您看赵姬娘娘也是没有的……”
她的声音恍惚,平平无波。郑德殷也不禁被她拉进回忆,去想那夜她站在那里的样子。她仰望他,他却追逐另一个人。
过了许久,她慢慢伏在他的膝上,说起了另一件事情:“赵姬娘娘的死,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和玉小媛在御花园说起她父亲战死的事情,叫她听了去,没想到……”
她哽了一哽,又平静地说:“您爱她胜过我,我真的不敢故意这样做。”
“你……”
郑德殷幽深的眼里掠起了由经年历经的悲剧和惶恐沉浸下来的悲哀,他浅色的瞳仁泛着消沉的阴郁。他看着她,她身上有那种习惯了等待和失望的味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她却苦苦哀求他的垂怜,往日的美丽庄严原来都是凄清冰冷。
眼前的女子这样平静,自己倒是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她。
她用这样冷静的语调,说出她在他心中其实并不很重要的真相,这样的条理清晰,这样的抽丝剥茧,郑德殷竟然不忍心将赵柔的死责怪于她。
他不责怪她,也不能原谅她,只不再说话,抚一抚她的脸,起身就要走。
“陛下,”她拉住他的袖子,问:“今夜不能留下吗?”
郑德殷看看她苍白的脸,纵使是憔悴,她依旧美得像艳红的虞美人。
他拂开她的手,疏离地笑笑,:“明日吧,我明日再来。今夜你好好休息罢。”
她也不多做哀求,亦笑一笑点头。藕色的衣衫绣有繁复花纹,长长地垂在青石板上的一侧,像天边堆着的浅浅流云。
许多年以后,郑德殷还会回想起今天她的笑。
夕阳下和灯下,两种光影交织,她眼睛里的目送他远去的神色合着她的微微笑意,如梦幻泡影。那些明知不可得而为之的孤勇,竟生出一些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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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军在丑时攻破顺昌府,前去守城的大庶长高无极和上将军韩旭拼死相护,拼杀至血尽身亡。顺昌府府尹杜全带残兵一退再退,退至陪都郊外,城门不开,无路可走,与家眷、残兵在驻地自焚殉国。
站在奉正楼上,还能看见那冲天的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空。
郑德殷袖手站着,听小高低声禀报了这些,只是低低答了个“嗯”。
“陛下,退出陪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高低声劝道。
郑德殷低声笑一笑:“朕是君王,朕能逃到哪里去?他杜全不过是顺昌府尹,尚且知道自焚殉国,朕又该如何?”
小高于是不再说话。
郑德殷又问:“两位皇子怎么样了?”
小高答:“已经与各位娘娘一起安顿好了。”
郑德殷点点头。
他低头看脚下的城墙,浮起一个动人心魄的微笑:“不知道陪都能守到几时?”
他又道:“小高,你带着小郁走罢。藏书阁里的秘道,你带着她走罢。我已经尽力,却仍不能将她留在我身边到最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小高先是顿一顿,这灰衣内侍终于露出动容的神色。他向后退一步,然后重重下跪,向郑德殷磕三个头,倒退着一步步离开。
寅时,城门处传来“轰”的一声响,潮水一样的穿着黑色盔甲的岑军涌进陪都。
奉正楼下响起了宫女和内侍的惊叫声,各宫的宫人都混乱不堪,抢夺了值钱物什,拼命朝宫门跑去。
郑德殷垂眼看着,一动也不动。
身后响起轻轻脚步声,夹杂着环佩叮咚的清脆响声。
女子声音清脆悦耳:“您说过,今夜到长恩殿来。”
郑德殷虚浮笑笑:“朕负了你。”
柳横烟今天打扮华丽明艳,正正配得上她正二品修容的身份。
她穿上了她受封修容那日所着的深青色翟衣礼服,外穿金丝披衣。头发高高梳成倾髻,戴凤衔珠双面浮雕花簪与六双珊瑚缠金步摇,款步走上来。
她问:“如眼下情形,陛下后悔吗?”
郑德殷也不怪她冒犯,苦笑而叹息,道:“朕这一生,漫长的算计和折磨,快乐却太短,亦无暇后悔。”
柳横烟道:“臣妾如陛下,从不后悔,亦无从说起辜负。”
说罢,她走到郑德殷身后站着,也不说话,只是站着,看他的背影微笑。
很快有行动快的小股岑军冲破了宫门,又将宫门堵住,不让人出去。
一旦有人稍作反抗,便如切瓜削菜一样将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这些先行的士兵往往是贪婪而残暴的,他们不听指挥,既要攻破王城的荣誉,又要实际的好处。
远处的战火还没有熄灭,陪都四面的城门依旧是烽烟滚滚,代军殊死抵抗,却不知岑军很快就会穿越整座陪都,从城里给他们致命一击。
道路上弥漫着尘土,马蹄声和哭喊声都变成尘土一样的灰色。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大批岑军开始对陪都和王城发起总攻。
公子棠和公子曦还有岑军两位将军,分别攻打东西南北四门。东门首先被公子棠攻破,他最先进入外城,然后是公子曦攻入西门。他们在先前小股已经进入的岑军的里应外合下,合力攻入内城。
南面最为惨烈。
岑军人数较少,犹有可以抵抗的可能。城内的人投石、纵火、将一锅锅滚油浇下去,但是岑军就如同蚂蚁,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城中的石头与热油毕竟有限,守城人们将油布裹在自己身上,用火点燃,然后纵身跳进岑军的人群中去……
大约两个个时辰以后,岑军还是全部从四面破门而入。
他们伤亡不小,死得惨烈,在军中引起暴怒。他们入城后,拿无辜百姓发泄,纵火屠戮、烧杀劫掠。
“两位公子有令:先捉住代君者,可封侯。”
有兵士大声呼喊,引得群情激奋,纷纷放下手边事物不管,四面去寻代君。
“在那里!”一个士兵高声叫道,他仰首看奉正楼上,一手指着楼顶的郑德殷和柳横烟:“哈哈,我是第一个找到代君的人!”
于是附近的人都如疯了一般的与他一起冲上奉正楼。
“郑氏狗贼,你代国已经亡了!还不束手就擒!”
“住口!”一个女子的声音跃然而出,威严凌厉:“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柳横烟款步走出,傲视众人。
岑国士兵被她一下镇住,竟愣在那里。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高叫道:“国都亡了,还陛下!我呸!”
另一人接腔道:“小娘子这么厉害,难道你才是国君?”
他的话立刻引起一阵哄笑。
又有岑国士兵大喊:“你看你身后的男人,一句话也不说,这种懦夫你跟着他?不如让我们来疼你!”
人群里又是一阵淫笑。离她近的几个人,便伸手拉她衣裳。
谁知柳横烟也不惧怕,振臂一挥,金丝的外袍便“啪”地扇到那些人脸上去。她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连人话也不会讲。”
她全全不理那些岑兵,缓步走回郑德殷面前,跪下来,作三叩九拜的大礼。她一身翟衣礼服,庄重严肃。
她站起来,说:“为陛下保全自己的清白,正是臣妾应该做的。”然后对着郑德殷,微微一笑道:“况且陛下不走,我又能去哪里呢?”
然后纵身跃下百丈高的奉正楼。
郑德殷听她讲完话之后已知她要做什么,他伸手去拉她,但是慢了一步,却只拉到她宽大的金丝外袍的一角。
衣角撕裂的声音和她摔下去的“砰”的一声,一瞬间淹没在王城的震天哭喊声和挣扎声里。
作者有话要说:
☆、北上
纵使公子棠和公子曦足够老练圆滑,也很难控制住走进代国宣政殿时的喜悦。
那九龙紫金的宝座就在眼前,只要走上丹壁就能坐到。
可是两兄弟谁都没有动。
战争是结束了,但是对于权利的角力还刚刚开始。
他们两个立即下令,命令在陪都尤其是在王城里的士兵不得胡作非为,违者斩立决。妃子和宫人都按照后宫名录编制,一律压往岑国。那些逃到南方去的妃嫔和皇族,他们派了精锐部队去追。
公子曦对公子棠说:“还有南疆的巫国,他们归附与代,现在需得要清理一番了。”
公子棠这时才露出他从前惯常的笑容,轻慢道:“弟弟不必担心。我早已派兵从海上过去,围住了南疆。一个月之后,那大掌事因顾忌我伤她子民,所以答应归附胜者。现在南疆已经归附岑国,你不必担心。否则你以为南疆为何会作壁上观呢?”
公子曦心中暗惊,竟不知他竟然控制了南疆。
但他嘴上却道:“果然是哥哥有远见。”
“报——”一个小兵冲进殿里来,大声报道:“报告两位公子,南面和西面的士兵不听军令,有屠城迹象。”
“什么!”公子曦皱眉,南面西面的军队正是他的,无令屠城乃是大罪,更何况已经明令禁止。
他竟然不知不觉中落了公子棠的下风。
他快步走出去,道:“王城里的事宜劳烦哥哥。”他牵过一匹马,飞快朝西面驰去。
公子棠看他略显慌张的背影,从容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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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并没有立即来救小郁,等他来的时候,小郁已经被人劫走了。
残留在地上的是残存的水晶碎屑和金粉,那满室的水晶和珍珠,还有巨大的金笼子早已被岑军瓜分殆尽。
他找遍整座代宫,也找不到小郁的影踪。
自然是找不到的——
小郁现在坐在押往岑国的囚车里,和一百万两黄金、九百万两白银、还有宗庙物什、玉册冠冕、车辂仪仗、玉牒文献等等一起被运往岑国。
同行的还有后宫嫔妃、大臣家眷、皇亲贵族以及那些被从南方捉回来的人——他们行迹张扬、线索无数,甚至不用岑军费劲找,就一一落网。
郑德殷和两位皇子同坐一囚车。
当他第一眼看到钰儿的时候,浅色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灰败绝望的神色。
他张张嘴,想要向他这两个懵懂的孩子说些什么,最后却掉下一滴眼泪来。
小郁和众多女子坐在一车。
身边的女子哭闹悲泣,声音尖哑,她却一动不动。
那时,那些岑军冲进来的时候,她也是一动不动。别人推她骂她,她都一动不动,那些人哈哈大笑:“原来是个傻子。”
她这才抬头,说:“我不是傻子。我是关内侯林怀琛夫人郁白茶。”
从头到尾,她只说过这么一句话。
“是你!”她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