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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还是先留着内力。”他暗自嘀咕。
声音不大,却传到了十五耳朵里。
十五胸口一直憋了一口气,但是怎么也发作不出来,最终化成一丝无奈的叹息,“明天送你一程吧。”
莲绛笑嘻嘻的看着十五合上门,然后才去掉身上的冰渣,将那湿透的衣服全都脱掉,进入那滚烫的水桶中。
长发在水中蔓延开,犹如一滴落入水中的墨水,氤氲温柔,衬着他精致的脸,寸寸如雪。
其实,今日他之所以这么疲倦,并不是一路追赶。
而是,他三年来,极少出现在白天。
虽然漫天风雪,但是白日的光,对他来说,依然是切肤的刀刃,他只要站在光下,就如凌迟处死。为此,他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内力用来抗拒这种疼痛,支持着自己追上他。
也好在全身都裹着纱布,又替他抵挡了大半的阳光灼烧。
白皙的皮肤上有了些红晕,他回头看向屏风,为难的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衣服!
方才沐浴之前,也忘记把湿的衣服放在炭火旁边烘烤。
莲绛有些懊恼的站在浴桶里,抱着手臂正想着怎么办,恰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防风?”
是十五的声音。
莲绛吓得赶紧缩回水桶里,将下巴搁在木桶边缘,“胭脂,怎么了?”
“我来给你送衣服。”
“那你放在桌子上吧,或者……”
没等他说完,十五道,“那我进来了。”
莲绛要阻止来不及了,但是他总不可能什么都不穿的见十五吧。
记忆中的胭脂浓对防风,犹如哥哥般的亲情。
他回头看了看床,只得咬牙,赤身钻了进去,又看见旁边的面具,手一伸,几尺开外的面具飞到他手中,他赶紧戴上。
而这个时候门已经被推开,十五抱着一身衣衫站在门口。
可她踏入的瞬间,却是看到床榻上的白色纱帘在轻微晃动,而纱幔后面坐着一个人。
她似如五雷击中,大脑一片空白的立在门口,震惊的看着那纱幔。
悠扬神秘的招魂曲,一方莲台,一缕纱帘……
她也不知道这是多少次,看到这个情景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快步走到床榻前,紧紧的盯着纱帘后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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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绛整个人都紧绷在床上,完全不理解他明明十五为何突然走了过来。
隔着白色纱帘,他看到她神色有点不对劲儿,带着几分迷茫,却有几分憧憬,然后伸出了手。
十五手指在空中冰凉,终究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一下掀开了帘子,她一定要看清,每次出现在脑海中,又将自己的藏匿起来的那个人。
帐子后面,一个人裹着被子坐在里面,乌发像黑色的缎带一样披在肩头,露出那冰冷的面具。
看着那面具,十五顿觉得,胸口空空如也。
“防风……”半响,她才讷讷开口,语气里尽是失落。
她低下头,将衣服放在床边,慢慢走了出去。
莲绛不解她为何突然这般消沉,匆匆换上十五从来的长衫和披风,裹好就追了出去。
看到十五正抱着膝盖坐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风雪。
他拉紧披风,站在旁边,低声的问道,“阿初呢?”
“在楼下,和他们玩的正高兴。”
莲绛也盘腿坐在旁边,默默的陪着十五。
“你的手还疼吗?”
旁边他声音传来,十五侧首看到他拉住自己手腕,放在膝盖上,掰开了她的手指。
“都起血泡了。”
他起身走到屋子里,寻了一番,拿着一枚烧红了银针,盘腿坐下,低头细心的将她血泡挑破。
长发垂落在身侧,十五有一种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错觉。
那个时候,为了向师傅挑战,她练得有些丧心病狂,也顾不得自己能否承受,没日没夜的练,直到有一个日,手疼的连剑都拿不起。
可偏生不肯低头,实在太疼,就一个人躲在角落,最后还是被防风找到。
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一样,将她手心里的血泡挑开。
“即便是向我置气,何苦难为自己。”他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像风一样温柔。
待血水都放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丝绢,替她包扎好。
“不要碰水了。丝绢上我刚刚撒了些药,明晚再拆下来。”
“你会打蝴蝶结了?”
十五看着他灵巧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惊讶的问。
“我说过,人会变的。”
他收回手,挵着袖子,背靠着墙。
“是有些变了……”
十五不得不承认,这几日看到的防风,和十几年前的看的,几乎判若两人。
“师傅还好吗?”
“挺好的。”
“那就好……他……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么?”十五喃喃重复。
“不知道。”
突然间,十五有些庆幸,此时面对的是防风,而不是师傅。
若师傅知道,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有一日将成为整个大洲的敌人,他该作何感想。
许是因为防风在,十五突然觉得回到了小时候,脑子反反复复的呈现小时候三人生活的情景,此时风雪竟渐小,加之背风口,她慢慢的靠墙上,睡了过去。
莲绛坐在十五身边,默默的看着她的睡颜,正要脱下披风替她盖上,背后却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防风大人。”
沐色静静立在走廊那头,目光冷然,“谢谢你照顾胭脂。”他走过来,俯身将睡着了的十五抱起来,转身离开。
莲绛起身,抱着手臂靠在墙上,看着沐色的背影,道,“沐色,明日开始多多照顾。”
沐色蹙眉,疑惑的回头看着莲绛,莲绛笑道,“明日,我将随你们一起去龙门。”
他神色瞬间一沉,很快却回复了平静,低头看着十五,“既然是胭脂的决定,那我一切都尊重她。因为,她是我妻子。”
莲绛面具下的笑容凝住,冷笑“是么?!”
沐色离开,走廊里一片寂静。
隔了一会儿,楼梯口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莲绛一看,不由低声唤道,“阿初……”
“哎。”小家伙看到莲绛的面具,一下认出来了,朝莲绛跑过来,“面具雪人叔叔。”
莲绛将它捞起来,垫了垫,“阿初重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重了?”阿初眨了眨眼,“那天你没有抱我啊。”
莲绛看着孩子的脸,笑道,“我以前抱过,你只是不知道。”
“雪人叔叔你真厉害。”
阿初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莲绛,“你竟然能追到我们的马车。”
“是么?”莲绛笑了笑。
“但是,为什么要追我们马车呢?”
莲绛手指摸着阿初脸,“因为我在追你娘。”
“嗯?”小东西愣了愣。
莲绛一下想起方才沐色和十五单独一起,抱着阿初就朝那方向走去,“对了,方才你娘叫你呢,叔叔送你去吧。”
“好。”
莲绛满意的笑了笑。
他怎么可能放着沐色和十五单独一起,有了这个小东西,谁都没法过安宁的日子。于是,果断的将小莲初丢在了门口。
那家伙一落地,就扯着嗓子大喊,“娘亲。”
门开了,沐色站在门口,有些惊讶的看着小莲初,小东西仰头乖巧的喊了一声爹爹,然后像球一样滚了进去。
一楼有人望着天,道,“这雪停了呀,莫不是要放晴了?”
==========女巫的猫=========
次日,天气果然放晴。
三辆马车停在了门口,沐色抱着阿初来到第一辆马车,看到莲绛已经穿戴好,戴着面具坐在了里面。
他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阿初一见,忙从沐色怀里挣脱下来,就扑到莲绛怀里。
沐色沉着脸,只得走向第二辆马车。
过了一会儿,十五也走了出来,小家伙拿着糖葫芦对十五招了招手,“娘亲,我在这里。”
小莲初在哪里,十五自然就在哪里。
站在第二辆马车前的沐色,只得看着十五上了第一辆马车,身后的绿意也知道马车容的人不多,也不敢凑到第一辆车里,只得跟着沐色上了第二辆马车。
马车开动时,莲绛掀开帘子,朝沐色招了招手。
沐色面容如霜,只是抿唇,不再看莲绛。
看沐色受挫,莲绛收回手,笑容满面的靠在车里,满足的看着被自己霸占的第一辆马车和十五母子。
哼,要和他抢人!
不是他不出手,只要一出手,必然胜利!
这种小心思,谁玩的过他莲绛。
“明天中午能到西陵。”坐在对面的十五收起地图。
“你在担心?”
莲绛看着十五,看到她暗自蹙眉。
“会有吧。”十五叹了一口气。
“放心,不过按照马车速度,今晚怕是要停在郊外?”
“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有人接应。刚好雪也停下来了。”
莲绛点点头,从旁边拿几块竹子,用刀削了起来。
“叔叔,你这是要做什么?”
“纸鸢。”
“纸鸢?”小家伙睁大了眼睛。
“现在风大,今晚应该有星辰,我带你去放纸鸢好不好?”
“好,好。”小家伙没有玩过这些新奇玩意,一下就被莲绛哄住了。
莲绛眯眼笑了笑,这关键嘛,就是要从孩子下手!
今晚带着莲初放纸鸢,那十五会单独丢该他们?
明显不会,这么一来,那沐色应该要气死!要和他斗,还是嫩了点。
=========女巫的猫==========
旷野上篝火冉冉,绿意站在沐色身旁,浅声问,“公子,你不过去吗?”
远处,十五抱着阿初,看着莲绛在放风筝,笑声朗朗。
沐色看着十五,垂下睫毛,低低的咳了一声,“不用,我有点乏了。”
“公子你受伤了?”
绿意发现沐色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没有。”沐色目光落在莲绛神风,“你有没有发现,防风有些不对劲儿?”
绿意沉默,没有说话。
莲绛低头将手里的线轴给阿初,然后蹲在它身边,“慢慢松开,纸鸢就能越飞越高了。”
“嗯,我能自己来。”
阿初手里握着线轴,慢慢放开,果然,那漂亮的纸鸢又飞的更高了。
莲绛回头,看着十五正低头坐石头上,旁边篝火将她如霜的白发照出浅黄色的光泽,却遮住了她表情。
他走过去,恰好她抬头,那双漆黑的双瞳一瞬不瞬盯着他。
“这是什么?”她摊开手心,一张丝绢飘落出来。
莲绛顺手抓住,沉默不语。
丝绢的一角,一朵红色的莲花徐徐绽开。
“你为什么有一张一样的丝绢?”十五压着声音,质问莲绛。
他昨晚故意用这条丝绢替她包扎伤口,为的就是她来逼问自己。
因为,他也想知道,十五为何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随身携带的。”他低声。
“你撒谎。”十五盯着他,“你向来喜欢浅灰色,怎么会用这种丝绢。防风,你和我说实话,你的丝绢哪里来的?”
“那你的呢?”莲绛迎着十五焦急的目光,“你是丝绢谁给你的?”
“我的?”十五被问的一愣,“我这也是随身携带的,但是,我不记得关于它的事情了。”
莲绛看了看自己的丝绢,低声,“它的来历我知道,但是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火光闪动,她眼中折射出明亮的光,那是一种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