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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彦音就一直保持着警惕与清醒,本以为他很快就会回来,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却还是没有动静,一直到夜深人静,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睡梦,幽黑狭长的甬道内才渐渐弥漫开一阵雾气般的烟尘。白烟所过之处,即刻静寂无声,就连呼噜打得很欢脱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整个牢房内慢慢变得死一般寂静。
“你来了。”
彦音靠在墙壁上,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对着黑暗的通道淡淡吐了几个字。果然是她,费这么大心思闯入地牢迷晕一大批人,却只为了救他一个人,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难道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表现,她对他是不一样的吗?呵……
“我来了,”镜月未央从转角的暗影里款步踱出,听到彦音这爱理不理的口吻,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你不开心吗?”
等镜月未央走近了,彦音才抬起头,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身影,狱卒的官服套在她身上有些过于宽松,然而看起来竟也显出了几分英气。好像有些什么……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只眉眼处吊着的那抹邪妄,还是一如既往的惹眼。
“为什么要消失?”
想问的有很多,却不想一开口,问出的却是这个,彦音微微敛眉,想要收回已然晚了。
镜月未央上前打开锁链,走到彦音跟前朝他伸出手:“想要静一静,不想被别人狗一样耍着玩。”
“呵,这算什么理由?”彦音轻嗤了一声,撇开头转向另一边,“既然不想看见我们,那干嘛还要回来,一走了之不是很好吗?”
见他如此,镜月未央也不恼,只当他是在闹别扭,抬步转到他的正对面,伸手慢慢提起那愈发瘦削的下巴,手感差了好多,咯得只剩骨头了。
“我想你了呀……”镜月未央蹲下身,凑到彦音面前,轻轻吹了一口清气,笑得邪肆暧昧,“音儿想不想我啊?”
“殿下——”彦音抬手攥住镜月未央的手腕,挣开到一边,脸色顿然就冷了下来,耳根却止不住发热,“请自重。”
噗!
镜月未央手指一蜷,在牢里呆了两个月,这娃儿就冰清玉洁起来了竟然!“自重”?!这种话从他嘴里吐出来那岂止是天方夜谭,那之前光着身子强行爬上她的床的妖孽都是鬼吗?!
“好了,不跟你玩了,快起来走吧!在这里呆久了皮肤会变差的。”
“我不走。”
哟,死丫傲娇上了哈?!
镜月未央收回手正要转身,闻言不由身形一滞,回头看他:“难道你不想为彦府枉死的冤魂报仇了?”
“殿下若真有这等好心,报仇之事也不会拖到现在。”
“呵……”镜月未央吸了一口气,抱胸站在牢门边,“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本殿了?不过你也从来没有信过本殿……”说着,镜月未央转头对着甬道的另一端吹了一声轻哨,把慕容傲海唤了过来,“扪心自问,本殿还从来没对谁这么上心过,我知道你要强,但白给你的便宜不要就太愚蠢了。啧啧,眼光也不怎么好,死心塌地地当别人的棋子,也不肯给本殿一点好脸色,本殿要是真的想害你,你以为还能坐在这里跟本殿发脾气……幼稚!”
丢下最后两个字,镜月未央也不想再搭理他,侧身就从牢门晃了出去,把劝说的任务交给慕容傲海——有这么一张底牌在,她就不信彦音能一根筋倔到底。
“音儿……”微颤的声调,不能掩住慕容傲海激动的情绪。
“师……父?”不可置信的口吻,夹杂着隐隐的哽咽,委屈的腔调快要跟着满了出来。
阔别几十年的旧情人相见桥段,大抵就是这么演的,镜月未央靠在墙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叙了一小会儿旧,顺便出手打晕了巡防的两位狱卒,看他们实在磨叽才忍不住吭声提示了一下。
看彦音换了着装从牢房内走出来,镜月未央这才挺直身体轻哼了一声,带头走到了前面。
经过关押白朗之三人的牢房时,看着走在前头的那个身影丝毫没有停步的打算,彦音犹豫了一下,还是禁不住开口问了出来:“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把朗之他们一起带出去?”
听到彦音的声音,牢内三人均是一震,只是隔着石门只能听到声音却见不到人,等白朗之走到石门前透过细缝看出去的时候,就只能瞧见投影在墙壁上的三个长短不一的影子,随后才是不冷不热的一句回答:“爷还没消火呢,先把他们关哭了再说。”
是镜月未央!
这个女人……!
“怎么回事?”慕容晏挣开半眯的眼,不无疑虑地看向白朗之。
“央儿把彦音带走了。”
“她在搞什么把戏?!”
“谁知道呢。”白朗之回身坐到床边,脸上颇有些玩味的神色。
“自从殿下失忆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不是太明显,但总觉得……”楚鹤鸣平躺在冷硬的石床上,脸色不是一般的差,却是没有怨愤的神情,面容沉稳而平淡,“她开始认真了。”
“认真什么?”慕容晏冷哼一声,既然撞破了他是二皇子的探子就直接动手解决他啊,玩消失算什么意思,一股脑儿把大家都关进牢里很有趣吗?“只是越来越会玩花样罢了!”
“确实不是同一个人,”白朗之仰身躺下,不自觉地抬起腿叠到另一条腿上,学着某人的恶习翘起了二郎腿晃了两晃,“央儿醉酒的时候说过,她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她说她是一抹来自异界的魂魄……”
“醉酒?哈……演戏不一向都是她的拿手好戏么,她说的话你——”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白朗之抬指轻轻吹掉指背上的稻草,眉目清冷而幽远,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我是信了。”
“异界的幽魂?”楚鹤鸣略微有些诧异,思略了半晌之后才微微抿起嘴唇,“如果真的是这样,很多事就容易解释了。”
“喂……你们!”
“轰!”
就在镜月未央几人快要走到出口的时候,牢房深处的甬道尽头忽然爆开一声巨响,继而是冲天的火焰在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夜空,火光一闪而过,碎石片纷纷砸落,一下子射伤了不少人。
“快!进去看看!”
“你们几个,去通知韩尚书!”
……
昏昏欲睡的众人被这声突然而来的巨响瞬间吓醒了过来,牢房内一时间忙乱成了一团,大批大批的守卫跟着涌了进去,只有少部分人逆着人流往外走,因为穿了官服的缘故,镜月未央几人混杂在人群里分散着走,逃离得出人意料的顺利。
回到春风楼的时候已是黎明时分,还未安顿好彦音和慕容傲海,就听人传报说闻人樱离在前堂的香楼里宿了一整个晚上。镜月未央有些无语,慕容青青刚死,他一守寡的男人就跑到柳色馆来风流快活,是不是明摆着要昭告天下他是个断袖啊?!
“公子,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用了,说好明天在望海楼给他答复,现在去见他反而招人怀疑,你们好生伺候着就是了。”
“是。”
“对了,把馆里最厉害的那几位红牌都召过去吧,怎么说闻人公子也是我们的贵客,万万……”想起那双无欲无求冷薄如霜般的丽眸,镜月未央实在好奇那双眼睛染上情欲的话,会是怎样一番颠倒红尘的绮丽?“怠慢不得。”
小倌闻言不由掩嘴“咯咯”笑了两声,才应声退了下去,楼里面那几位红牌都是公子亲自调教出来的,别说是原本就有龙阳之癖的男人,就是正常的男人恐怕也抵挡不住呢……那句公子时常挂在嘴边奉若信条的话可不就是这么说的——“服侍是不分男女的”。而且春风楼里点的香料和酿的花酒中都有催情的成分在,这闻人公子要是没有好定力,指不定就被“掰弯”了。
“这是……人皮面具?”
彦音拈起一张薄薄的皮脂,摊开在手心打量了几眼,不过是张毫无人气的死皮,然而那柳眉纤长浓密,画得极为精致,鼻梁也被垫高了一些,就这么看着也能想象出敷在脸上时的英俊情状,不用说这是一张美男的皮面,手工精妙而画工精巧,只要是五官端正的人戴上去,要变成倾国无双的俊美男子,并非不可能。
果然,是这个女人一贯的口味。
“虽然舍不得你这张脸,”镜月未央笑盈盈地捧起彦音的连左右看了看,不仅连下巴瘦了,连两边的颊骨都锋利了好多,险些要突出来,看来得好好补一补,“不过你的身份总是个麻烦,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戴上面具了。不过你放心,比起你的容貌,这张脸皮绝对不会失色半分。”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绽亮的丽眸之中裹挟着一股浓浓的戏谑,彦音有些不快地撇开目光,却是没有再抬手挣开。
“呵,”镜月未央自顾自笑了笑,拿来了手走到一边,“说起来,这天下美人千千万的,再不济,小爷想要什么样的,也能叫人给做出来。可偏偏,就对你们这些成天跟小爷怄气的人上了心,有时候也忍不住会想,狠心一把断了这残念,快刀斩乱麻也未尝不是个方法……”“嗖”的一声抽出架在石台上的长剑,镜月未央一边说着连招呼也不打一句就劈手朝彦音推了过去,看到彦音反手抓住了剑柄才又笑得娇俏妖娆,“你说是不是?”
对上镜月未央意味不明的目光,彦音的脸色微微泛白,抓着长剑的手指忍不住颤了一颤。
方才她这一剑完全没有放水的嫌疑,如果他稍微慢那么一点那么现在绝然已经倒在地上躺尸了。以前他还能猜出镜月未央的喜好,可如今竟是一点也看不透她,脸上挂着笑,嘴里温存软语,一出手却是猝不及防的杀招,虽说是在试探他,可还是叫人免不得心惊。
就像她所说的,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毁了才清净。
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吗?那以前做的那些,又算是什么呢?真是一个残忍的人。
“这把破音剑送你,血色剑身,配你的红衣很好看的。”镜月未央走到桌边坐下,支着下巴看着一脸怔忪的彦音,难得见他露出这种迷茫的表情,不禁觉得可爱,“我费了些心思才弄到手的,虽然不指望你能把它当成宝贝,但至少不要太轻易就弄丢了,就算拿到当铺里,还能换不少银票呢。”
破音剑,天下十大神剑之一,她说得轻巧,却不知费了怎样的精力?这么做,又算不算是在取悦他?
“公子,药熬好了。”
门外,小倌敲了两下门,得到允许后才袅袅娜娜端着一盅浓汤走进来,他一进门,房间里瞬间就盈满了一股清澈的异香,像是能沁透人的五脏六腑似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放桌上吧,去隔壁看看慕容先生的伤势怎么样了,如果能下床,就一并把他带过来。”
“是,公子。”
小倌儿躬身把托盘往桌上轻轻放下,一不小失了平稳差点打饭瓷盅,慌乱下又绊了衣角往边上狠狠摔去,镜月未央迅速拉住他的手臂搂上他的腰身扶稳了他,继而才伸手扶住就要翻倒的瓷盘,一连串的动作在电石火光中就做完了,但还是能分出先后顺序。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小倌儿比对那盅奇特的药品更看重。
“小人该死!”
小倌儿被这一遭吓得不轻,这盅汤品是镜月未央之前千叮万嘱按几十道工序炖出来的,万一要是打翻了,他就是有九条小命也赔不起。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