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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很快来了,她跟在他身后走进去,转过身,一抬头,就看到镜子上映着的他的冷漠的脸。那真的可以称之为冷漠吧,没有任何表情,连隐藏在黑色金属镜框后面的那双眼睛,也透着冷漠——跟那个喜欢恶作剧的袁祖耘,很不一样。
她忽然皱了皱眉,惊讶地发现他今天竟然戴着眼镜,于是她对着镜子里同样也看着自己的他挑了下眉,好像在说:干吗戴眼镜,扮斯文吗?
袁祖耘耸了耸眉毛,眼珠转了一圈,原本冷漠的脸上忽然生出一种叫做“轻佻”的表情,好像在说:不可以吗,要你管。
世纭瞪了他一眼,悄悄地伸出左脚,用鞋跟狠狠地踩在身后的他脚上,脸上是笑容可掬。
袁祖耘睁大眼镜,咬着牙,没有发出声音,眉头纠结在一起,像是有点痛苦。
世纭努力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来,三十楼一到,立刻冲了出去。
等到袁祖耘慢慢踱进办公室的时候,她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电脑前,像是打算开始工作的样子。
“袁世纭,”他连名带姓地叫她,一脸咬牙切齿,“去帮我冲杯咖啡来,不要太烫,谢谢。”
她只得起身,去茶水间完成老板的吩咐,自从上次被烫伤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恶作剧地请他喝滚烫的咖啡,但他有时候还是会故意提醒她。
“你的咖啡。”她把杯子放在他办公桌上,打算出去。
“等等,”他说,“关门。”
“?”她迟疑地看着他。
“我说关门。”他坐在办公桌后面,面无表情。
世纭想了想,轻轻推了推门,虚掩上。
他冷笑了一下,忽然把一只黑色的男式系带皮鞋摆到桌上。
世纭不禁觉得这只鞋子的皮料很好,纹路细腻也很有光泽,不过可惜的是,鞋面上有一个一角硬币大小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状像是跟她的鞋跟很吻合。
可是,她睁大眼睛,发现那凹陷处周围竟然有一圈印渍,尽管在黑色的皮面上看不太清楚,但她还是认出那是深红色的——
“你流血了?”
她一脸错愕,原本那种恶作剧后的快感忽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至少,对他来说是很过分的事。
袁祖耘还是看着她,面无表情。
世纭心生内疚,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弄伤你……要不要去医院?”
她在心里苦笑:看起来,她果然是一个不适合恶作剧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透过鼻梁上那副黑色金属框的眼镜看着她,看得她不由地头皮发麻。
忽然,他露出微笑,是少年恶作剧得逞后的那种快乐的微笑,那么灿烂,那么纯真,好像他之前的冷漠都是完全不存在的一样。
世纭还没回过神来,他就伸出两条腿翘在办公桌上,两只大脚上好好地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尽管看不到鞋面,但世纭几乎可以肯定这双鞋应该就是她早上狠狠踩上的那一双——也就是说,这只带着红色印渍的皮鞋,只是袁祖耘的又一个恶作剧而已。
“我一个字都没说哦。”他一边笑,一边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世纭眯起眼睛,咬着嘴唇:“袁祖耘……”
“话说回来,被你踩的那一下真的很疼,中午你请我吃饭补偿我吧。”他笑着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世纭瞪了他一会儿,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有点生气,无可奈何的生气。这个性格恶劣的男人,每次都有办法让她上当,可是,最可气的是,自己每次都会傻傻地上了他的当。
啊……袁世纭,你到底是怎么了?!
周五的晚上,子默原本约好来接世纭下班,可是临时打电话来说工作没有完成,要世纭先去摄影棚等她。世纭按照子默短信里的地址找到了那里,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手里大多捧着衣服鞋子或者各种背包和配饰,她猜想子默这次是为时尚杂志工作。
进到真正的摄影棚,世纭发现比她想象中的要小了一些,站在黑色照相机后面不断按下快门的,就是子默。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子默,她会毫不迟疑地命令聚光灯前的模特摆各种造型,会跟模特攀谈,甚至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这样的子默,像是拥有满身的光环。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直到拍摄结束。
“啊,”子默一边收拾一边打招呼,“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世纭微笑着走过去。
“哦,我马上就好。”这个时候,子默又变成了那个木讷的女孩,好像刚才的光环全都消失不见了。
世纭点点头,不由地羡慕起这样的她来,是不是只有当一个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才能够发出这样的光?
她们去了最近很有人气的一间自助餐厅,周五的晚上人很多,世纭以为要等位,没想到子默说项屿和项峰已经到了。
“你不会又想要撮合我们吧……”世纭一脸尴尬,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子默连忙摇摇头,笑着说:“项峰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两个没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叫他来……”
“啊,”木讷的笑脸上有一丝狡猾的表情,“是因为,这顿是项峰请客,不来白不来。”
“……”世纭苦笑,有的时候很搞不懂这木讷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什么。不过她却不觉得尴尬了,就把自己当作是一个蹭饭的小妹妹,或者是读者吧。
可是,一想到读者,她又犹豫起来,万一项峰问起书的事情,她该怎么回答呢?如果坦白说还没读过,似乎很对不起他,可是她又无法撒谎说已经读过了,所以无论哪一种回答,都会尴尬。
“走。”子默却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进去了,并且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项屿和项峰两兄弟。
“还好,”项峰一脸庆幸地对子默说,“你只带了一个人来,否则我怀疑我这个月底没钱吃饭了。”
“怎么可能,”子默在项屿旁边坐下,示意世纭坐到对面,“我们这次是庆祝你的书大卖,那样应该可以拿很多稿费吧。”
项峰苦笑了一下,对坐在旁边的世纭说:“这家伙每次知道是我请客都会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
“因为她本来就叫‘狮子’啊。”项屿微笑着提醒。
“哦,”项峰无奈地撇了撇嘴,看着子默,“你还真是不负盛名。”
子默那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看得项屿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说:“你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讨厌。”
四人轮流取了自己要吃的东西之后,就对着满桌的菜举起酒杯。
“祝贺,项峰先生的新书大卖!”子默高兴地说。
“那不是新书了……”项峰摸了摸鼻子,纠正她。
“没关系,我要说的重点是,希望以后有更多庆祝大卖的机会,完毕。”
另外三人失笑地看着子默,然后大家开始碰杯,一股脑儿地喝完杯子里所有的酒,开始转攻各自面前的美食。
“不过哥,”项屿说,“我早就知道你这本书要大卖。”
“?”
“因为只有这一本是我从头看到尾都没有睡着的,当时我就想,‘这书搞不好要大卖了’。”
世纭和子默哈哈大笑起来,只有项峰像是受了打击似地看着弟弟:“难道我其他的书看了都让人很想睡觉吗,我写的是侦探小说,不是哲学书!”
“不瞒你说,我每次出去比赛都要带着你的书。”项屿一脸诚恳。
“?”
“通常到了酒店第一件事就是把书拿出来放在床头。”
项峰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因为睡不着的时候拿出来一翻,马上就能睡着。”
说完,项屿自己大笑起来,惹得项峰狠狠往他脸上丢了一个印度飞饼。
世纭微笑地看着两兄弟,好像他们并不是三十岁,而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即使互相嘲笑、互相揶揄,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她想到世纷,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她们两个……说不定也会这样吧。鬼点子很多的姐姐,也会常常像项屿这样,开着没有恶意的玩笑,她会假装生气,然后姐姐就会笑嘻嘻地“道歉”。她不禁苦笑地想,也许那其实并不能称之为“道歉”,只是哄她而已,甚至于……那是一种撒娇,到最后不得不让步的那个人,反而是她。
然而,她怀念、非常怀念那些没有恶意的玩笑,即使最后要让步的那个人是自己,她也甘之如饴。只是,她再也看不到那张脸,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项屿没有开车,于是和世纭一起勉强挤进了子默那辆复古的小车,淹没在周末晚上的车流里向公寓驶去。
世纭看着窗外的灯光,庆幸地想,幸好项峰没有问关于小说的事,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项屿有点喝多了,一路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你知道吗,”世纭忽然对子默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不会感到时间的流逝。”
“?”
“就好像……我并没有离开那么些年,就好像我们还是十几、二十岁,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简单。”
子默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一脸的疑惑,好像不太明白她想说什么。
世纭苦笑了一下,也许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吧。
“蒋柏烈跟我说——”她刚要说下去,子默忽然回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脸紧张地看了看身旁副驾驶位上的项屿,看到他仍然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我们的外表跟随着年龄在变化,可内心却还是停滞不前的,”世纭继续说,“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子默想了想,才说:“也许吧……”
“……”
“不过没关系。”
“?”
“因为我想,我们总有一天要长大的吧。”
子默说这话的时候,世纭坐在后排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却能够感受到一个耐心的、乐观的子默。
“小的时候,我们不是也常常会想,快点长大吧,长大就好了。”木讷的声音继续说。
“嗯……小朋友都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但当时并不觉得可笑啊。”
“……”
“当时最羡慕的,是楼上的姐姐,有很大的胸&部。”
世纭笑起来,好像自己也曾经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现在觉得,大胸&部也没什么了不起。”
“……”
“所以,我们永远没办法知道,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没必要困扰啦。”
世纭怔怔地看着子默的侧脸,忽然发现,木讷的她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木讷,或者是……她们以为没有改变的内心,其实已经改变了,只是她们自己并没有发现而已。
她们没有再说下去,子默认真地开着车,项屿仍然闭着眼睛,一时之间,车厢里很安静,只听到电波里的一首首英文歌,听得世纭有点失神。
I've made up my mind;
No need to think it over;
If I'm wrong I aint right;
No need to look no further;
This ain't lust;
I know this is love
But; if I tell the world;
I'll never say enough;
Cause it was not said to you;
And thats exactly what i need to do;
If I'm in love with you;
Should I give up;
Or should I just keep chasing pavements?
Even if it leads nowhere;
Or would it be a waste?
Even If I knew my pl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