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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断然道:“这是唯一致胜之法,欺符军长途跋涉,体力疲累,我们则养精蓄锐,来个以快打慢,速战速决。于战前我们利用苻坚轻敌之心,以巧计多番惑敌,牵着苻坚的鼻子走,此战必可取胜。”
刘牢之低声问道:“敢问玄帅有何惑敌之法,让牢之去办。”
谢玄道:“当我们两支大军会合后,全体昼伏夜行的移师八公山内的峡石城,觑准时机,静待出击的命令。”
北府兵分作两路,一队由何谦率领,另一队由谢石和谢琰主持,从历阳开出,加上寿阳的兵力,总兵力达八万之众。扬州区能抽调的兵员,就是这么多,是守护建康的主力。故可以说谢玄是孤注一掷,所以必须与苻坚在一战上分出胜负,皆因众寡悬殊,江左政权根本无力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规模全面攻防战。这不但需要谢玄的勇气,更须谢安的威望和全力支持。谢玄现在能立马淝水东岸,全权指挥战事的进行,得来并不轻易。
谢玄又道:“我们千万不要在八公山加强任何防御,免致苻坚生出戒心,还要设法令苻坚以为我们前线的军队兵力薄弱,我要胡彬在适当时机,弃守寿阳,正是此意。”
刘牢之犹豫道:“可是恰如玄帅之言,淝水水浅,难成阻挡敌人的天险,纵使我们枕兵八公山,仍难阻胡马渡江,何况……唉!何况……”谢玄微笑往他瞧来,淡然自若的为他接下去道:“何况我们缺乏战马,可用者不过万匹,对吗?”
刘牢之颓然无语,敌人骑军超过二十万之众,且均是善于骑射的精锐,若没有垒寨作防御,正面渡河与敌兵在河滩作冲击战,不论北府兵如何精良,也绝撑不了多久。
谢玄现出一个令人莫测其高深的笑容,轻描淡写的道:“牢之立即使人在峡石城内秘密扎制数万个草木假人,为他们穿上军服,却不要贸然竖立起来,待我吩咐后始可依计行事。”
刘牢之一怔答应。
谢玄双目射出无比的深情,缓缓巡视淝水,柔声道:“我谢玄是否能为安叔留下千古不灭的美名,就看苻坚是否如我所料般,取这段河道渡江,我会尽一切办法,令他这般去做。”
“当!当!当!”
边荒集四门交汇处的巨型钟楼,敲得震天价响,震彻边荒集的上空,轰传大街小巷,更从破开的入口传进酒库来,变成贯入三人耳鼓回荡不休的呜声,把沙石酒坛堕下石阶的噪音完全掩盖过去。
一时间,三人仍有点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六目交投,面面相觑。
直至钟声由急转缓,只余下一下一下直敲进人心坎的缓响,拓跋珪一震道:“是欢迎苻坚入城的鸣钟仪礼。”说罢从地上弹起来,掠过左右尽是美酒的窄巷,往出口处扑去。
刘裕和燕飞醒觉过来,慌忙追随。
出口石阶满布木块砖石破坛,酒香四逸直滚入酒库里来,他们绞尽脑汁精心设计的撑架尸骨离散地层布于碎砖残垣之上,被狠心欲置他们于死地的妖女一举破坏。
拓跋珪没有停留的掠上石阶,消没在出口之外,当燕刘两人随之来到出口所在第一楼的大膳房,钟声刚好停下来,余音仍萦绕三入耳朵的小空间内。
拓跋珪手持双戟,正在其中一扇窗旁往外窥视,黄昏的夕阳从西面的窗子懒洋洋地洒进来,膳房外的天地宁静得异乎寻常,北门处隐隐传来马蹄声。
蓦地“天王万岁”的呼喊声在北门处响起来,潮水般波动起伏。
刘裕闪往敞开的大门旁,往第一楼的方向观看。
膳房内除遍地炉灶镂子的残骸和杂物外,四壁完好如初,燕飞小心翼翼的以免弄出任何声音,移往北窗,朝外瞧去,第一楼的后院静悄悄的,既不见敌人,安妖女也芳踪杳然。
拓跋珪摇头哑然失笑道:“这叫不幸中的大幸,安妖女想害我们,反给我们弄清楚外面的形势,可见我们鸿福齐天,命不该绝。”
刘裕恨得牙痒痒道:“她现在仍可以陷害我们,只要朝我们这里掷几块石头,定可惊动敌人。”
燕飞朝他问道:“楼内有人吗?”
刘裕答道:“楼下没有人,楼上则肯定有。”
由于有呼喊声掩护,三人只要低声说话,不虞被人听到。
拓跋珪迅速移动,从每一扇窗往外窥看,最后移到刘裕的另一边,而燕飞亦来到刘裕身旁,沉声道:“照我猜想当安妖女街出石阶,刚是钟声敲响的一刻,她会误以为给敌人发现踪影,故鸣钟示警,一时情急下不顾一切遁出后门,躲往远处,到此时她纵明白过来,已坐失再害我们的良机,只好徒叹奈何,除非她敢冒险潜回来。”
蹄声响起,一队巡骑在后院墙外的长巷缓驰而过,三人虽明知敌人看不到自己,仍不由蹲低下来,好像如此会安全一点那样子。
巡兵去后,呼喊声渐敛。
拓跋珪压低声音道:“我本以为那妮子对我们的飞兄弟有好感,不会出卖我们,岂知妖女就是妖女,本性难移,若给我逮着她,我会教她后悔做人。”
燕飞知道他睚必报的性格,更清楚他的心狠手辣,不过安玉晴确是不值得同情,暗叹不语。
三人逃过一劫的心情仍未平复过来,感觉于刺激中另带点欣兴。
拓跋珪向刘裕道:“你的伤势如何?”
刘裕道:“已好得八、九成。我不论伤得如何严重,总能出乎所有人料外的迅速复元。”
燕飞讶道:“刘兄的体质肯定异乎常人。”
拓跋珪道:“快天黑哩!我们要立即决定如何行动。”
刘裕道:“我们要共进共退,一是全体离开,一是全体留下来。”
拓跋珪赞道:“好汉子!”
燕飞摇头道:“军服只得两套,如何可共进退呢?你们先换上军服吧!”
外面的光线暗沉下来,颇有点苍凉荒寒之意。这再不是燕飞习惯了的边荒集,毁灭性的战争风暴正在酝酿待发。
拓跋珪道:“好吧!我们扮成秦兵,再随机应变,设法掩护燕飞。”
刘裕默思片刻,终于同意,道:“包袱留在里面,我们到下面去更衣,燕兄在这里把风如何?”
燕飞点头同意,待两人钻入地道,守在门旁。
“唉!”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年来平静的生活,忽然化为乌有。
正思忖间,皮靴踏地的声音从第一楼大门外轰然响起来,燕飞骇然下探头一看,立即心中大叫不好,一队近二十人的秦兵,竟操向第一楼来。
其中一个带头的以氐语吩咐手下道:“给我仔细搜查,天王立即要来哩!”
燕飞更是大惊失色,人急智生下往后退开,从地上检起一只只破了一个缺口的大铁镬,跃进地道去,再以铁镬封着出口。
正在石阶下处穿上秦兵军服的拓跋珪和刘裕停止动作,呆若木鸡地瞧着他。
三人只有耳朵仍在正常操作,听着地面上的足音,只能希望老天爷有始有终,好好地保佑他们。
建康城,乌衣巷谢府忘官轩内。
谢安和谢道韫坐在一角,点燃一炉上等檀香,喝茶说话。
谢安已多年没有和谢道媪这般促膝交谈,自她嫁人王家,他们见面的机会大大减少,只有在喜庆节日,才有欢聚的机会,不过在那种场合,说的只是家常闲话,难作深谈。
每次见到自己这个才气横逸的侄女,总感到她心事重重。他有点怕去问她,亦有不知从何问起,知道又如何的无奈感觉!
今天终忍不住道:“凝之对你好吗?”
谢道韫垂首避开他的眼光,轻轻道:“还算不错吧!”
谢安知道她不愿说出来,暗叹一口气,道:“有关弥勒教的事该是非常秘密,我便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凝之如何知悉此事。”
谢道韫轻轻道:“他是从国宝处听来的,二叔竟不知国宝曾三次到洛阳去见竺法庆吗?”
谢安苦笑摇头,暗下决心,即使王坦之亲来说项,他也不让女儿回到王家。王国宝此子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若非看在翁婿仅余的一点情份,纵使有司马道子维护他,谢安亦会使尽一切手段,把他除去。
沉声道:“凝之一向与国宝关系不错,因何会把此事告诉你呢?他难道不怕道韫向我揭露吗?”
谢道韫现出苦涩的表情,垂首轻声道:“他正是要道韫转告知二叔,好阻挠弥勒教的魔掌伸进建康来。照他的观察和试探,国宝已成为竺法庆的传人,这方面的事情国宝藏得密密实实的,除凝之外再无人晓得。唉!有皇上和琅讶王在后面撑他的腰,纵使有人知道又如何呢?”
谢安讶道:“想不到凝之有此识见和勇气。”
谢道韫一脸不屑之色,叹道:“二叔太高估他哩!唉!竟没有人告诉你他笃信天师道吗?每天他除写字外,便是画符录念咒语。对他来说,佛教是魔道,而弥勒教更是魔道中的魔道。”
谢安听得目定口呆,终于明白谢道韫自嫁入王家后郁郁不乐的原因。侨寓江左的高门大族,不但生活腐化,连精神也不能幸免,南晋还有甚么希望呢?
三人呼吸摒止的听着上方地面上的动静,由于只是一镬之隔,纷乱的足音固是听得一清二楚,连敌人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他们打定主意,只要擭子被移开,立即全力出手,埂闾突围。
谁猜得到苻坚在长途跋涉后,仍有兴致到第一楼来,燕飞更为他不能尝到庞义的那手小菜和雪涧香而感到惋惜。
几可肯定上面的是苻融方面的人,皆因没有人为膳房的现状惊讶,因苻融的人早来搜索过,换了是刚来甫到的苻坚亲兵,不大吃一惊才怪。
当上面大部份人均穿过后门到后院查察,两对靴子踏着殊瓦废铁的声音响起,逐渐接近出口。
“当!”
一只镬子被掀翻的噪响利箭穿心般射入三人耳内,三颗心直提至咽喉,幸好被掀翻的不是他们头顶那只镬子。
其中一人以氐语喝道:“不要踢得砰砰砰的,教人心烦气躁。”
掀起镬子秦兵狠狠道:“我们都不是铁打的,昨晚只睡了两个时辰,今晚……”另一人打断他道:“天王的人比我们更辛苦,听说他们已两天没合过眼睛。走吧!这里有甚么好搜的。”
足音转往后院去。
三人同时舒一口大气,离开石阶,到一角去说话。
拓跋珪低声道:“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苻坚和苻融的人个个力尽筋疲,警觉性大幅减弱,倘若我们能善用两方人马互不认识的关系,有很大机会蒙混过关。”
刘裕精神一振道:“如何利用?”
拓跋珪道:“苻坚和苻融的亲兵团各有统属,相互问并不熟悉。现在摆明负责守卫第一楼外围的是苻融的人,苻坚的亲兵自该守在楼内,所以只要我们扮作是苻坚的人,走出楼外便可通行无阻,唯一的问题是必须夺得另一套军服。”
刘裕点头称善,道:“这个可以随机应变,尽量想法子。只要摸入苻坚的人休息的地方,要多少套便有多少套。”
燕飞道:“你们去吧!我留在这里,听听苻坚有甚么话说。”
两人愕然以对。
燕飞微笑道:“随我来!”
领两人沿墙而行,忽然从木架子取下一坛酒,道:“看!”
一根粗若儿臂的铜管子,从墙壁伸出来,尾端处还套着另一截铜管,拉出来可把管子延长,方便贴耳窃听。此时铜管末端被布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