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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顾忌的是若铜壶落入卢循手上,不知会有甚么可怕后果。想到这里,悄悄掠出船舱,滑入冰凉的河水里。
比对起由谢石打下,至乎刘裕,人人一身甲胄军服,谢玄的白衣儒巾尤显他出众不群的潇洒气度,大有谈笑用兵,败敌于指顾之间的气概。
刘裕比在座任何人对谢玄更有深刻的感受,别人只是希望在他的领导下,凭他的奇谋妙计打赢这场关乎到南晋生死存亡的决定性大战,而他刘裕则是要从谢玄身上学晓成为统帅的秘诀。谢玄现身说教,刘裕受用无穷。谢玄着他参与此会,正是要向他示范如何使各人心悦诚服,依他定下的计划行事。
谢玄说的没有一句是废话,语语暗含机锋,牵着各人的鼻子走,配合他特出的形象和风度,谁能不动容悦服。
谢玄微微一笑,从容道:“今仗我方取胜关键,在于能否速战速决。如若苻坚留守大后方,我们虽有速战之心,却只有徒叹奈何。所以我在予朱序信中,请他怂恿苻坚南来主持此战,若能一举击破苻坚,胜负立告分明。”
除刘裕外,众人至此方明白谢玄因何对苻坚亲临战场不忧反喜,而谢石等更是到此刻才弄清楚谢玄一意策反朱序的其中一个原因。要知苻坚乃统一北方之主,威望极高,其“浑一四海”的政策,令不少胡人心存感激或慑服,当他一天未亲尝败绩,仍可镇着北方诸族,其南征大军绝不会因一两场败仗而崩溃,顶多双方陷于对峙苦战之局。在这样的情况下,由于南北兵力悬殊,最后败的肯定是南晋而非氐秦。
可是若能一举击破由苻坚亲自指挥的大军,苻坚将威名尽丧,诸族必然四分五裂,氐秦帝国亦告完蛋。
所以谢玄此着,确是非常厉害。
众人纷纷称善,因谢玄的奇谋妙计,使士气大振,且进一步明白必要一举击垮梁成军的决定性。
谢石捋须笑道:“听说苻坚从未试过亲临前线指挥大规模的决战,今趟首次以身犯险,大概也该是他最后一次以身犯险哩!”
众人轰然哄笑,本是拉紧的气氛完全放松下来。
刘裕暗忖谢玄此着还可称是一石二鸟,因苻坚性格主观,事事一意孤行,反之其弟苻融却是精明厉害,且久经战阵,现在苻融的指挥权落入苻坚手上,对己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谢琰首次发言,道:“敌人渡淮的先锋军约三十万人,现今梁成的五万人伤亡过半,溃不成军,不足言勇。慕容垂的三万鲜卑骑兵已进驻郧城,所以寿阳的敌军当在二十万许之数,加上苻坚亲兵,人数当不过二十五万,不过仍是我们八万北府兵人数的三倍。攻城者,人数必须是守城者两倍以上,所以现在倘若我们稳守峡石,凭八公山之险大幅消耗敌人兵力,待其筋疲力倦,可一举破之,此为有胜无败之计。”
众人中有一半点头同意,包括谢石在内,只有刘牢之、何谦等知道谢玄心意,没有表态。一向主守的胡彬也没有表示认同,不是因他不同意谢琰的战略,而是像刘牢之等人般晓得谢玄有截然不同的策略。他今趟学乖了!
刘裕则心中冷笑,他最看不惯高门大族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而谢琰正是这种人。他说的话,正好显示他是死啃兵书不晓战场上因事制宜、随机应变之道的人。虽然不到他插嘴,可肯定谢玄会直斥其非。当所有人目光全集中到谢玄身上,这位堪称南朝兵法第一大家和剑术大师的超卓人物哑然摇头失笑道:“哪样慕容垂会非常失望哩!”
众人听得再次愕然,只有刘牢之和胡彬点头表示明白。
刘裕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同时暗感惭愧。他心中希望谢玄训斥堂弟,只是求一时之快,于内部团结有损无益。而谢玄奇峰突出的一句话,立即把所有人的思考引往另一方向,即使谢琰的提议被推翻,谢琰也不会感到难过。
换过刘裕是谢玄,会直指谢琰想法天真,只考虑己方优势,而忽略敌方的应对策略。既然此战须速战速决,当然不可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例如集结更强大的兵力,又或另派军于下游渡淮诸如此类的举动。
谢玄扼要解释了与慕容垂微妙的关系后,淡淡道:“若我们按兵不动,等若输掉这场仗,慕容垂和姚苌两个苻坚麾下最重要的外族大将,在不敢公然背叛苻坚的形势下,将不能保持按兵不动的拖延策略,到他们挥军助攻,我们将痛失良机,白白错过唯一可蠃此仗的机会。”
谢石倒抽一口凉气道:“敌人兵力在我们三倍之上,若正面对撼,我们哪有侥幸可言?”
谢玄微笑道:“三叔勿要忘记梁成那一仗是如何输的,战争的成败是由运用战略、计谋、士气决定的。”
接着向胡彬道:“假兵的设置完成了吗?”
胡彬恭敬答道:“一切依玄帅吩咐办妥。”
谢玄双目顾盼生辉好整以暇的道:“我要令苻坚生出草木皆兵的怯意,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明天!我要苻坚尝到他最惨痛的一场败仗,一场使他永远不能翻身的败仗。
今晚我还要接待一位从寿阳来的贵宾。”
众人听得呆了一呆,包括刘裕在内,人人不明所以。
谢石讶然朝侄儿瞧去。
谢玄霍地立起来,理所当然地道:“不是朱序还有谁呢?”
刘裕为之拍案叫绝,由会议开始至结束的一刻,谢玄全盘控制会议。他更感觉到开完这次会议,他就像给谢玄开了窍的成长起来,从没有一个时刻,他比这刻更掌握到成为统帅的窍门。太阳没入八公山后,天色渐黑,代之是峡石城暗弱的灯火。比之寿阳那边城头和营地的灯火通明,淝水对岸有如另一个人间世。
苻坚脸色阴沉的立在寿阳城头,遥观对岸形势。陪伴他的是亲弟苻融和乞伏国仁、慕容永、吕光、沮渠蒙逊、秃发乌孤、朱序等一众将领。
八公山上处处人影幢幢,一副阵容鼎盛、严阵以待的气势。
苻坚沉声道:“我们对敌人的兵力是否估计错误呢?”
苻融答道:“哪只表示谢玄心虚,怕我们渡河夜袭。照我们的情报,北府军能抽调来的兵力只有八万之众,且以步兵为主,骑兵肯定不会过万,若在平原作战,几个照面我们肯定可把他们击垮。”
苻坚容色稍缓,目光投往下方从北流来横互前方的淝水。
吕光知机的道:“微臣刚探测过河水,最深处浸及马腹,不利渡河,必须待设立浮桥,始可大举进攻。”
乞伏国仁点头同意道:“此水分隔东西,对敌人同样不利,我们只须隔河固守,待大军集结,再分多路进攻,必可克服峡石。”
沮渠蒙逊狞笑道:“谅谢玄小子也不敢主动挑衅。”
苻融道:“我方虽失去梁成的部队,但于我们实力损失不大,现在敌人大军被我们牵制于此,形势反对我们有利。假设我们以慕容上将军的三万精骑代替梁成军,再从下游渡河,郧城则交由姚上将把守,调动完成之日,将是谢玄命丧之时。”
苻坚点头道:“一于这么办。”
朱序发言道:“我们可以连夜在颖口下游处的淮水河段设置拦河木障,阻止南晋水师封锁河道或袭击粮船,以保粮资源源不绝从边荒集运来寿阳。同时修补寿阳城门,重掘护城河,如此我们更可立于不败之地。”
包括苻坚在内,众人无不点头称善。
朱序则心中暗笑,这是谢玄信中所授的疲兵之计,说出来反可令苻坚更深信自己是为他着想。道:“臣下还有一个提议,如若主上允准,我可渡江去游说谢玄,如此或可不费一兵一卒取下峡石,司马曜也要立即完蛋。”
苻坚愕然道:“朱卿有信心说服谢玄吗?”朱序道:“微臣最明白江左大族的心态,他们尽忠的对像是家族而非司马皇室。
谢安和谢玄更清楚司马氏鸟尽弓藏的意向,只要主上许他们高官厚爵,家族风光如旧,又明知以区区数万北府兵抵挡我南伐大军,无异于螳臂挡车,微臣说不定可把他争取过来。
即使他拒绝,微臣也无碍一试。”
苻融皱眉道:“如他不但拒绝,还把你扣留,我们岂非得不偿失?”
由于步兵以汉人为主,故归朱序指挥,而他亦是苻坚将领中最擅于步战的人,步兵的将士中更不乏朱序以前的手下,随他一起归降。所以若失去朱序,对苻坚方面会造成严重的打击。
朱序答道:“这方面可以放心,若谢玄敢这么做,对他高门名士的清誉会造成严重的打击。战争有战争的规矩,我们是先礼后兵,谢玄不会不领这个情。”
苻坚下决定道:“就这么办吧!谢玄该清楚朕一向善待降将的声誉。”
朱序心中大喜,轰然应诺。
第五章弟继兄位
燕飞无声无息的贴着渔舟滑进水里,并没有潜游离开,反以双手运功吸着船身,只余头脸留在水面上。
此正是燕飞的高明处。若是卢循去而复返,一心搜索荣智,肯定不会放过河里的情况,在夕照的余晖下,兼之水浅,他绝避不过像卢循这类级数高手的耳目。
刚藏好身体,足尖点在船头甲板的声音传来。燕飞心忖又会来得那么快的,连忙滑进船底去。
果然那人先沿船边游走一匝,然后掠进舱内。
燕飞心赞卢循果然是老江湖,虽见到荣智的尸身,仍不急于入舱,先巡视周遭的情况,然后入舱观看荣智。
他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功聚双耳,留心细听,同时运聚功力,以免错过任何突施偷袭的机会。
对方忽然又从舱内窜出,掠往船尾。燕飞心叫可惜,卢循竟就这么离开,使他失去奇兵突袭的良机。
“大师兄!”
燕飞为之愕然,上面那人竟非卢循,不过他的轻身功夫肯定不逊于卢循,只不知是何方超卓的高手?要知像卢循那类级数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忽然平白钻出这样一个人来,当然教他惊异莫名。
风声响起,一人从岸上跃落船头,讶道:“怎会是道覆你呢?”
此时说话的一方才是真正的卢循,而燕飞亦从他对先前一人的称呼,知道先前那人是谁。
天师道最著名的人物,当然首推“天师”孙恩,接着便轮到得他真传的两名弟子——“妖帅”卢循和“妖侯”徐道覆,而后者更是江东出名的美男子,不知多少美女落于他手上,被骗身和骗心。
想不到天师道两大高手尽集于此,由此可推知江湖大变即临。
徐道覆答道:“还不是为那瞧不起天下男人、孤芳自赏的美人儿。我已和她有初步的接触,满想必可如愿以偿,只可惜追入边荒后,忽然失去她的踪影,直寻到这裹来,发现大师兄正出手收拾贼道,我遂找到这艘船上来。”
卢循笑道:“人说美人计无往而不利,我说道覆你的美男计才是永不会失手。
咦!我们的荣智道兄怎会一命归西,是否你下的手?”
燕飞听到徐道覆一点不惭愧的夸言自己去骗人家姑娘的芳心,大叫卑鄙。亦不得不承认他有一把温柔好听的嗓子,以这副能把树上鸟儿哄下来的声音,配上虚假的高雅言行,尽说些甜言蜜语,确可害苦天下美女,也正因此他对徐道覆更感深痛恶绝。
徐道覆道:“我到来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我把过他的经脉,天下间只有任遥的逍遥诀才能使他心脉被至阴至寒的真气凝固,致一发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