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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没有搭理他,自己去搬柴禾。这人却一把抢过,替他搬到灶台边。他温和的冲他笑一笑,用力摸摸这孩子额头。他就是那天告知父亲死讯的人。
春水说到做到,果然每天都会来,不论有事没事。晴川从来不向他提任何要求,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讲。但春水一意孤行,从不间断。等到晴川习惯他的出现以后,开始向他学习使箭,使弓和狩猎的技巧。
“你这么使剑,要是在战场上的话……”
“我就已经死了。人在对战时不可以迟疑,不可以过分考虑对策,应该听凭直觉做出反应。”
春水有些惊诧。晴川耸耸肩,“这是我爸教的。他说抢先一刀砍过去,制敌机先。不能太过被动,否则是不可能撂倒对手的。”
春水眼光有些闪烁,过了好久,他才说道:“你爸爸把你教导得很好。”
关于怨灵的传言,就是在那时候兴起的。
村人的眼神越来越怪异。从前,他们看他时,眼光中净是同情。邻居们每次见到他,都会塞给他一些吃的。现在,他们看到他,就躲得远远的,纷纷窃窃私语。晴川想要询问,人群便立刻作鸟兽散。孩子们不再和他玩耍,甚至公开对他丢石头,有人骂他“小怪物”。
这种奇怪的事,不可能凭空产生,人们的态度一定有个理由。他第一个便想到要找春水。反正除了春水,没有别人可找。不巧的是,春水被队员召走,不在家内。他家里只有一个小女孩,是他的女儿。
晴川几次路过时,都在门前瞥见过她。只不过他从来不进春水家门。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况且,他不想看到人家其乐融融的场面,实在叫人受不了。那女孩面孔瘦黄瘦黄,头发也没光泽,看上去一点都不起眼。
女孩有个玩伴,两人坐在窗边闲聊。他犹豫片刻,觉得还是不要贸然打搅的好。
“你听说没有?那个怨灵的事真恐怖。现在,爸爸都不准我出村子了。”
晴川溜到窗台下,竖起耳朵,听她们谈论。
“我也是听叔叔说的。他说村里有人看见,那个怨灵每天都会坐在入山道路边的岩石上。只要有人经过他身边,就会跳起来将人杀死。他根本分不清敌我,已经彻底疯啦!”
“那人到底是谁?我听说……我听说他是……”
“大家都这么说,说他就是晴川的爸爸,上一任队长,晴凌嘛!不会有错。”
他们推倒墓碑,踩烂坟墓前的鲜花。从此以后,村人绝口不提晴凌这个名字。他不再是人们口耳相传的英雄。他只是个坐在路旁,见人就杀的怪物。据说这个怪物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他守在入村的道路上,不准人进来,也不准人出去。他见人就砍,武艺又很高强,别人简直不是敌手。可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总要有人出来阻止他的行为。
晴川说道:“春水,请你带我一起去。”
春水盯着他,说道:“你不能去,他是你的父亲。”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去。如果他还活着,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来了结这种痛苦。希望我亲手抹掉他的耻辱!”
春水将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说道:“晴川,无论生前或死后,他都不是一个耻辱。晴凌是因为想要庇护你,所以才会变成怨灵。他守在那条路上,其实就是希望死后能够一直守着你。”
他侧过头,烛光看起来是模糊的。
雨点打在身上,衣服全都湿透,很不舒服。偷袭的队员已经全都埋伏好。春水看看地势,又看看晴川,低声说道:“你记住,等会儿不论他出现时是什么模样,都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点点头,抹掉眼睑上的雨水,手中紧一紧刀柄。这把刀已经磨好,附过魔,只要能够击中,就会毙命。
有人从山边走过来。他头颅低垂,身上有黑色雾气,萦绕不散。这人走到圆溜溜的石头边坐下。他背对众人,身躯斜靠在一柄长长的大刀上。
灌木丛中几下轻响,四支弩箭迎面飞射而来。那人猛地朝前一纵,箭支全都打在岩石上,乒乓乱响。两边埋伏的人,左右扑击,挥刀直砍。他大刀刀锋横甩,一股烈风带得雨点飞溅,将右手那人一分为二。尸身摔跌出去,遍地殷红。那人不慌不忙,抬脚便踢,左手敌人给踢个正中,摔在路边。
大家见情形不好,弩箭一通乱射,只想借着掩护迅速撤退。哪想他人不动,头不回,回手白刃急摆,将箭拨落在地。雨涡,寒芒一闪,给雷电映得雪亮。那柄刀脱手扔出,将灌木丛削做两半,“夺”的深深嵌入树干。这种如鬼似魅的身手,无不令在场的人胆寒。
闪电划过天空,那人转过身。晴川见到了他的脸。
春水再无犹疑,如狸猫般窜出树丛,拔刀斩向对方颈项。那人手中兵器投出,要抽背后长枪已经迟了一步。正在这时,春水忽觉身边有人抢上,将他肩膀一撞,顿失准头,刀锋斜擦而过。他喝道:“晴川,你……”
晴川却向着那人,大喊道:“爸,住手!”
春水只觉胸口一冷,枪尖已然将他刺穿。他一口鲜血喷到怨灵双眼之上,趁他抹血的功夫,挥刃急砍。他手上无力,自知非死不可,只是为让别人逃走,多争取些时间。那人回臂一格,将刀打落。春水死死揪住他衣襟,拼尽余力,喝道:“晴川,快走,快……”
原本伏在路边的人,眼看抵挡不住,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怨灵却不理会他们,只将手中的枪用力一抖。春水尸体滑落在地。
晴川没有躲,也没有逃。他擦了一下面颊,手上全都是血。
那人踩着血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看看地下的尸体,春水的瞳孔黯淡无光,面孔侧向一边,仿佛想要说话。
不过他永远都说不出口了。
他抬头冲那人笑了笑,轻声说道:“爸,是我,你不记得我了?”
怨灵停住脚步,双肩一震,他低头仔细辨认,过了好久,兵器“当”的一声掉落在地。那人张口,结结巴巴的说道:“啊啊……啊儿……儿……”
他仿佛想说儿子,但却怎么都想不起如何发音,只是啊啊的呻吟。那人张开双臂,向他抱来。晴川忽然跳起,朝他怀中撞去,猎刀直插心窝。那人如遭雷击,身上血肉渐渐化做灰尘,随雨点洒落。他抬起双臂将晴川抱了一抱,这才轰然倒下。
后来,晴川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四周非常安静。只有一个声音在说:
爸,对不起。
有些话如果在世的时候不说,等有一天死了,再想说出口就太晚了。他一直都想告诉春水,自己心里很崇拜他。其实,每天他都在期待这个老师出现。只是每天他一出现,晴川又会觉得还是冷漠一些的好。男人对着男人嘛,如果太热情就会显得肉麻。
反正这些事,春水死了以后肯定会知道。死人什么都看得见,死人无所不知。
他又觉得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在流亡的岁月里,他每天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明天会不会有命中注定的那个人来干掉我?结论是,会的,一定会。毕竟他好歹也成了个挺有恶名的通缉犯。要知道,偷盗的强匪常常见,怨灵的帮凶可就比较稀少了。
逃回村庄的队员们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做了报告。对这起惨祸,村人们群情激奋。大家等找够人手,便开始撒网搜山。怨灵不再出现,指责就纷纷落在晴川头上。他很难解释明白,况且他也不想解释。他知道春水的死自己有过错。
春水一定不会骂他,但他会骂自己,每一天都骂。
有一次不巧,他在山腰撞到了巡山的村人。四个人手持兵器,一路追赶下来。晴川不是对手,没敢交锋。山路泥泞难行,他一跤摔倒,顺着陡坡骨碌碌滚下。他生来机灵,滚下谷中后腿脚受伤,不能动弹,就找块就近的岩缝,缩身躲在下头。上面的人一阵喧嚷,打着火把到处寻找,都没能找到踪迹,只好虚张声势一番就撤回。
深夜的峡谷内十分寒冷,他又怕被人发现,没有生火。恰好手里猎刀方才失落。晴川想要起身,无奈才一动弹,浑身上下如散架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他试得几次,只好作罢。
躺了顿饭工夫,忽听到对面林子内有动静。只见一个瘦瘦矮矮的人影,朝这边走来。走近前时,他才发现那人是个女孩子。她面孔有菜色,嘴唇已被冻得发白。那女孩看见晴川,神色猛地一凛,紧紧盯着他,目光不肯挪开。
她手中握着那把猎刀,走近几步,默然不语。晴川有些奇怪,说道:“你拣到的是我的刀,能还给我吗?”
她摇摇头,拔刀出鞘,横在身前。晴川觉得她的脸似乎有些面熟,他沉吟片刻,忽然一哂:“我想起来了,你……你是春水的女儿。从前路过你家门口时,我见过你的,不过你没见过我。让我想想,你叫什么名字来着?珍珠?……不对,琥珀?对了,就是琥珀。”
那女孩子脸上表情有些复杂。她良久不动,只是呆呆站在那里。
晴川见她没有动作,就照实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也知道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春水。他们说的是实话,你爸爸是我害死的。现在我摔断左腿,右手从肩膀开始便不能动。你要是想杀我,眼下是个好机会。”
她咬住嘴唇,刀光闪了一闪,她朝前迈一步。
晴川笑一笑,轻轻说道:“琥珀,动手吧。”
门板发出刺耳声响。刺客扶住墙壁,慢慢起身。他一觉醒来,背上似乎已不像当初那么刺痛。只是黑暗之中,四周空空如也,叫人十分压抑。过了会儿,他的眼睛才习惯环境。这里四面都是石头,外面一扇铁门。晴川在铁门上摸索一阵,才发现门上有个小窗户,不过只能从外面开启。
那扇小窗户吱呀几下,打开一条缝隙。窗外有人朝内瞥了一眼。刺客猛地伸手,一把抓住那人脖子,狠狠朝门上撞去。对方惊呼,额头碰到铁板,口里愤声叫道:“混蛋,你撞到我鼻子啦!”
晴川听到是雪舞的声音,急忙松手道歉。雪舞揉着自己几乎撞出血的鼻子,咬牙切齿:“忘恩负义的家伙,亏我还每天都来替你治伤。”
说完,她起身要走。刺客一把抓住,忙道:“别走,是我错了,对不起。我还以为是白角,一心只想叫他放我出去,结果出手重了点。”
雪舞拍打两下,挣了两下,都挣不脱,只好站住,问道:“有话快说,我时间不多。”
刺客说道,“我没什么话说,只想有人陪一陪。这里太黑了,一个人待着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