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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假山上摔了下来。
她心心念念想着当年的事情,才回到了当时,是吗?
她杀了秦绩之后,就得了重病,不过三五日的功夫,就到了弥留之际。大仇得报,她已经生无可恋了,连药也没有喝,最后直到无知觉合上眼。
她以为自己死了,可以安安心心去见父母至亲了,怎么眼一睁,就回到了闺阁时的房间。妆台上,摆放着少时极喜欢的玉燕衔花饰、蜻蜓逐花梳背,还有左侧紫檀花几上的紫玉行溪问仙图山子,这是父亲疼爱她,特地放在她闺房中的。
究竟这是梦还是真实的?
就在顾琰怔忪间,门口有了窸窣的声响,帘子被推了开来,一个圆脸孔两漩涡,看着十分喜庆的丫鬟走了进来。
她见到坐在妆台前的顾琰,愣了一下,随即欢喜地说道。“谢天谢地,姑娘,您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奴婢通知太太和老爷去!”
顾琰眼直直地看着欢喜的丫鬟,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这是大丫鬟水绿,早已死去的水绿!
当年,水绿跟着父母去西山请医,同样死在了那一场伏杀中。怎么她还活生生站在这里?这情景,当年没出现过。
还有,水绿说太太和老爷,是爹和娘吗?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她回到了当时?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
水绿看着呆呆傻傻的顾琰,脸上的笑意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唤道:“姑娘,姑娘……”
见顾琰还是没有反应,水绿心里一阵害怕,姑娘不会是从假山上摔下来,摔傻了吧?
随即她的声音就紧张起来:“姑娘,您别吓奴婢!杏黄,杏黄,快去通知老爷和太太,说姑娘醒了,让他们先别去西山!”
听到水绿这些叫声,顾琰眨了眨眼,泪水就掉了下来,然后缓缓绽出了一个笑容。
没错,她是回到十二岁的时候了,而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不止是山子和梳背没有破损,就算水绿都活着!水绿还活着,是不是,爹和娘还活着?
顾琰心急地想去门外看个究竟,只是刚站起来,就踉跄了一下。她本就是娇滴滴的姑娘,又从假山上摔了下来,这会身体正虚弱。
“姑娘,快去床上躺着,快去床上躺着。”水绿见状,忙不迭地说道,将顾琰扶上了床。
没多久,门外就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门口的帘子再次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奴婢仆从。
这两个人,正是顾琰的父母顾重安和傅氏。
他们神色忧虑,傅氏的眼眶通红,脚步都不太稳。直到看见睁着眼睛的顾琰,她才不自觉的地松了一口气。
“阿璧,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吓死娘了!”傅氏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近顾琰,声音都哽咽了。
顾琰小名阿璧,这小名还是外祖父傅通亲自起的。会这么唤她的,就只有至亲长辈了。
“没事就好了,你别吓着阿璧了。”顾重安见状,咳了两声,开口说道。
傅氏听了这话,急急地放开了顾琰,又将顾琰从头打量到脚,不住地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爹和娘正想去请章老先生……”
傅氏此时说个没停,其实是深深的恐惧。
早前,顾琰一直昏迷着,就连宫中的御医来了都束手无策,无奈说道或许西山的章老先生才能让顾琰清醒。
章老先生是前尚药局奉御,老了之后就安居在西山,医术精湛却脾气古怪,轻易请不到。听说他特别怜惜为人母亲的,傅氏都打算跟着顾重安出发去西山了。
不料却听到丫鬟匆匆来报,说顾琰清醒过来了,傅氏和顾重安才赶了过来。
“爹……娘……”顾琰眼神动了动,开口唤道,只一声,泪水就如雨一样落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妇人,脸孔圆润,缓详端雅,这是娘亲,记忆中的娘亲。还有父亲,父亲此刻一脸关意,宽额长眉,一副亲厚之相。
前一世,顾琰摔下假山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顾重安和傅氏了。顾重安和傅氏死的时候,身上中了几十刀,面目都模糊了,惨不忍睹。
祖父顾霑怜惜她,早早就为顾重安和傅氏钉上了棺木,不让她见父母的惨状,所以顾琰记得的父母,就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她只砍了秦绩十来刀,他的脖子就血肉模糊了,父母身中了几十刀,可见伏杀他们的人,对顾家有着怎样的刻骨仇恨!
顾琰的泪水似是停不下来一样,惹得傅氏鼻头发酸,眼眶都湿了。
顾重安看到眼泪汪汪的两母女,也不出声打扰。他知道,不管是傅氏还是顾琰,都需要将内心的惊恐发泄出来。
哭,就是最好的方式。
“老爷,奴才觉着,还是去西山请章老先生来一趟吧。姑娘虽然醒了,毕竟头受伤了,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后患,不宜耽搁。”
突然间,顾琰听到有人这样说道,她快速抬起头,看向了说话的人。
顾福,父亲倚重的二管事,此刻正恭恭敬敬地向顾重安请示道,不,准确地说是劝说顾重安去西山。
是了,顾福这一番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劝说顾重安去西山。既然顾琰知道去了西山必死无疑,这话就令她格外留心了。
顾琰不知道顾福是忠还是奸。
前一世,顾福并没有跟着去西山,不过顾琰记得,父母出殡后没几天,顾福就落水溺亡了。
他劝说父亲去西山,是真的担忧她病情,还有另有所图?他知不知道西山的杀机?
001章 楔子 血债血偿
大定崇德十八年,时天下承平已久,正值三月,京兆春/光明媚繁花似锦,正是赏春好时节。
然而京兆的官员和百姓,却无心欣赏这一副良辰美景,他们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神色惊恐无措。
无他,如今距离三皇子逼宫谋反尚不足七日,永安大街、延禄大街的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虽然被京兆府的士兵搬走了,但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想到三初宫变的凶险和暴乱,不少百姓都打了个冷颤,涌起一阵阵后怕。那一晚死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太平前街上的勋贵之家也不例外。
这不,成国公府秦家就遭了殃,显赫的百年门楣世袭罔替的国公府,被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门口几个灰黑的大石墩子。
“就算成国公府没被烧毁,也逃不过满门抄斩全族被灭的下场,哼!”京兆府的士兵巡视经过秦家时,唾了一口说道。
也不知成国公府怎么想的,倾全族之力支持三皇子登大宝,非要掺进天家事中。如今三皇子事败被囚,成国公府从龙不成,反而将全族搭了进去。不然,作为手握实权的国公府,荣华富贵怎么都享不完。
都是命啊,或许国公府的运数到头了。
若顾琰知道士兵在想什么,必定会柔柔地笑:“运数?那是成国公府作孽太多,如今遭血报而已。”
作为成国公世子夫人,顾琰比任何人都知道,世子秦绩为什么会助三皇子谋反,不是外面说的从龙之功,而是因为,三皇子是秦绩心尖尖上的人!
说来可笑,天潢贵胄的三皇子,还有位高权重的国公世子,竟然有断袖手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顾琰怎么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人是这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顾琰柔美的脸上闪过凛冽杀气,双眼中像淬了毒一样,有着刻骨的恨意。
就算国公府已经成为灰烬,她的恨意都永难消除。她这一生,她的父母至亲,三朝四书的顾家,就是因为三皇子和秦绩,生生毁掉了!
为掩饰他们两个的手尾,为了那滔天的权势,三皇子和成国公府踩着顾氏一族的累累白骨!
他们有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是血债血偿!只是,三皇子被囚了,国公府被烧了,怎么能容得了秦绩逃脱在外?
顾琰的神色越发冷毒,娇娇柔柔的人,此刻就像夜叉恶鬼一样。
“善言,告诉你家主子,将我还活着的消息放出去,秦绩必定来杀我,你们就可以擒了他。”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善言听到这话,神色颇为犹豫,随即不忍地说道:“姑娘,这……若是这样,您就……”
话却没有说完,主仆两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以身作饵,凶吉难说。
“你有心了,我意已定,还是去告诉你家主子早作安排。”顾琰点点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善言,心中有了一点点温情。
善言是两年前来到她身边的,虽然是为了传递消息,但一直照顾保护她。两年来朝夕相处,阿猫阿狗都熟了,两个人又怎么会没有感情?
如今善言这么说,算是全了主仆一场情义了。
总归,她做人也不算失败,还有善言这一个真心的,不似那些自幼在她身边的人……
只是,她作为顾家女儿,一定要秦绩死!秦绩死了,她才可以,才有面目去见她的亲人。
善言见到顾琰的表情,知道说再多也无用了。她跟在顾琰身边两年,十分清楚眼前这个娇滴滴的人,底下藏着怎样冷狠的心肠。
三皇子逼宫事败,是因为有成国公世子夫人的通风报信,甚至,三皇子逼宫,也是世子夫人一手推动促成的。只有谋逆之事,才能将皇子问罪,才能将百年国公府连根拔起!
震动朝野的三初宫变,竟然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肇始,谁会想得到?
善言略略说了话,就退了下去,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窗外有春鸟在吱吱喳喳叫,不知道人间疾苦。
三日后,稍微平静了京兆,又爆发了一个轰动的传闻,那就是,成国公世子夫人顾氏还活着!
而且,顾氏还去京兆府递交了决绝书,道她嫁给世子五年,仍是完璧之身,早在国公府出事前,就已经和秦家决裂了。
京兆府的官员火速定断,判了顾氏和成国公府不存在婚姻之名实,顾氏自然就和国公府谋逆之毫无关系。
京兆的百姓不明因由,只得感叹着,这世子夫人顾氏是个命大福厚的,不但在国公府那场大火中活了过来,还不用受国公府半点牵连。
然后又从中推出丝丝韵事意味来,那顾氏成亲五年还是完璧之身,这当中有什么隐情?
只可惜,成国公府都烧没了,他们是一点点风声都探不到了。
京兆的官员就不作如是想了,这些在朝堂上混久了的人精,从京兆府的判决中猜出真相来了。京兆府,怎么有资格判与谋逆有关的人?想必是上面的主子授意的了。
这个时候,有朝官突然记得顾氏的身份来,成国公世子妃顾氏,出自京兆顾家!想当初,有三朝四书之称的顾家是何等显荣,只是四年前顾家出事之后,就没有人提起京兆顾家了,不想如今还能听到“顾”这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