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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黑来到杀牛现场,看了一阵子,还用手指捏了捏牛肉的膘情,对赵季节说:“下午让六子帮你,把肉分匀称,排上号,等收工时,用老办法让人们抓阄。牛皮你给咱们保管好了,村上还有好多用场的。”赵季节答应着,提出了牛头如何分配的问题,赵黑说:“谁家要了牛头,谁家就不用再分肉了。你给人们说一下,谁要都行,但不能是小户人家,那就不公平了。”
赵季节笑着把队长的这个旨意宣讲给围观的人们,却没有愿意要牛头不要肉的人出现。
我家二弟当时也在场,看着牛头上的两只弯弯曲曲的角挺有意思,也没跟娘商量,突然发话说:“牛头我们家要了。我现在就可以抱回家吗?”赵季节说;“你个娃娃家,还是问问你们家大人再说。”二弟就坚持要牛头,赵季节提着牛角当场交给二弟,向众人说:“你们全是点愣大头,一个牛头,顶二十斤肉还多。瞧瞧人家娃娃,就有这见识。”二弟受了表扬,心里喜滋滋的,也想用手去提牛角,没想到平日里扛在牛脖子上的头居然重得提不动。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二弟脸红脖子粗,正好二妹过来了,两人各攥一个牛角,抬回了家。
赵黑吃了午饭,在家里躺了一会,就又来到杀牛现场,看见围成一圈的老老少少,有的手里已经拿上了分肉的盒子,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再看孤儿馋猫小顺子,用舌头添着嘴唇,手不时在牛肉上摸索一下,然后趁没人注意时用嘴嗅嗅。
赵黑故意“吭、吭”了两声,微笑着说:“你们一个个也太急了吧,这东西可不能生吃的。馋猫,你是不是中午连饭也没吃,一直就守候在这里啊!过去听说书人讲,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你是不是看着牛肉,肚子就饱了啊!”听见队长点名,馋猫不自在了,头歪了几下,咕哝说:“我是想帮赵大叔的忙,再说又不是我一个人来看,这么多人你咋就偏偏说我啊!”赵黑笑着说:“平时你那双眼睛像两个黑窟窿一样,空的什么都没有,今天居然有了光亮,这是不是太奇怪了。”人们轰地一下子全笑了。赵黑继续说:“你是想帮忙,还是想偷着吃两口啊?你要是敢生吃这牛肉,我让他们现在就给你割一条下来如何?”馋猫看出队长并无恶意,加上好些人用话刺激,一时英雄气概,“我怕什么,吃就吃。不过只能给我割一条瘦肉啊。”赵黑说:“好,这还差不多,像个男子汉,季节,给他拉一条下来,要带点油的。”
一细条鲜牛肉随了刀尖一划,虫子一样落在赵季节的手掌里,平端着送到了馋猫的眼前,也集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馋猫拿过来,咬了第一口,又咬了第二口,第四口时吃不进去了,只说到人群外边去呕吐,乘机兔子一样逃跑了,引得人们闹哄哄笑成一片。
赵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让围观的人们都离开,各回各家找工具出工。人们陆续散开,几个娃娃还守着不动,赵黑用手一轰,全鸟兽散而去。这时,他才蹲下身子,低声对赵季节吩咐说:“按老惯例,你整出三十斤好肉分放开来,晚上让柱子骑自行车分别送到公社李书记和大队马支书家里去。”
当天傍晚,夕阳红的像剥了皮后软颤颤的柿子,在地平线上晃动着就要落下去了,鸟雀在村子里的树与树之间,叽叽喳喳吵成一片。羊馆赵太领着黑香娥和高六生的半傻儿,赶着三百多只羊回村了,羊群踏出一片土尘,如云似雾飘移不散。
羊群到了村口,有一半的羊自动分散开来,咩咩地互相招呼着各回各家。剩下的属于队里的羊,则自然地积聚到那口老井架前,围住一条两米多长的石槽。羊馆赵太便开始从井里往出打水,一桶又一桶清澈晶亮的井水倒进水槽,吱吱哦哦的老井架,像似呻吟,更像似在哼着一首曲子。喝饱了水的羊自动退到外围,咩咩叫着高扬起头,看热闹似地观望着周围不同往日的情景。高傻旦在羊群的外围挥着放羊铲,让没喝过水的羊自动往里挤着。
围在队部门前等待分肉的村民,看着挂在树杆上的牛骨架,那是曾经有血有肉近三十年的一头牲畜最后舒展的造型。牛骨架已经毫无灵性可言,更无法自主出平静的状态,时不时被闲着没事的人摸上一把,或推上一下,然后随了那推那摸开始晃动,慢慢的快停下来时,又被另一只手接力上去。
高老二赶着三十多头牛回村了,领头的大紫牛步履稳健,颈下垂挂的肉片子随了步伐摆动着,长长的犄角像两柄插在头上的尖刀,圆如瓶底向外暴凸的眼睛,扫视着热闹的人群,也就认出了谁是谁,瞬间还想起了某一天配套在一起劳动的情形。牛群荡起了比羊群更大的尘土,由远而近,而且随风还带来一股骚呛的味道。
牛群是沉默的,归到了井口边,聚成了一个圆形,高老二接替了羊馆赵太开始打水。大紫牛的鼻子在空气中嗅着,嗅着嗅着就压低了头颅,伸长了嘴,紧随着突然失常地‘哞’地一声大叫,屁股在牛群中一摆,把身后的一头黑牛差点给掀倒,头很快又高昂起来,喷着明显是愤怒的鼻息,冲出牛群,直奔大树而去,其它的牛在一阵阵哞哞乱叫过后,也骚动不已地跟了过去。
社员和娃娃见状纷纷躲避,人声先是一片惊乱,很快又陷入了沉静,一片目光远远地看着牛群杂乱地围在老黄牛悬空的骨架前,听着一阵又一阵悲愤哀伤的哞叫,整个黄昏陷入了巨大的肃穆之中。喜滋滋等待分肉的村民,被这一情景所形成的气氛冲击的大气不敢出,连最麻木的人和那些少不更事的小儿也感觉到了异样。
大紫牛跑到树下,瞪着眼睛凝视着垂挂的牛骨架,不知何故突然把头摆得抽疯一样,跟着浑身如人发寒噤般抖成了一堆。等稍稍安静一点,大紫牛用头抵着骨架,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有心的人无声地数着,一总抵了三十二次才停了下来。最后,大紫牛伸长了颈项,放出一嗓子催人泪下的呜咽带哭的哞声。事后,连村里年龄最老的人都说,从来都没有听过牛会发出如此怪异的声音。
大紫牛喊叫的气力近于衰竭才停住,眼睛里的泪水哗哗地顺着眼角,在脸上的皮毛中挂出一片水珠,掉到地上湿出一片水印。哭够了的大紫牛,开始围着黄牛的骨架,围着大柳树绕圈。在大紫牛的引导下,二十多头牛分头加入到它的身后,开始形成一个头尾相衔的牛的圆圈,围住大树边叫边转,有的牛还伸出舌头,舔着大黄牛的骨头,哞声中带出了悠长而低沉的哭声,犹如大风吹着瓮口发出的声音一样。
队长赵黑听到了声音不对劲,从队部的屋子里走出来,被牛群的表现震惊了片刻,忙大声喊话说:“高老二,你傻在那个井上干什么?还不赶快把牛群赶回圈去,等着它们发疯啊!”又指挥说:“赵大虎,高锁锁,陈四,刘三亮,你们几个赶快找棍子或鞭子帮助赶牛。这可不是闹耍的,其他的人领着娃娃都给我退得越远越好。”被惊醒的人们乱轰轰动作起来。
牛馆高老二拿着一根棍子,像平时一样先去吆喝大紫牛。棍子抽在大紫牛的后臀上,头两下大紫牛没作理睬,牛群依然围着树转圈。高老二嘴里骂着,又去赶别的牛,却突然发现大紫牛拧转了身子,犄角朝前,两眼血红地对着他。高老二惊叫着扔下放牛棍就跑。大紫牛没有去追,其它的牛停下了脚步。
随着几位男社员棍鞭的到位,牛群开始松动了,挤挤擦擦,哼哼唧唧,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树下。大紫牛走在最后,不时掉转身子,摆出抵人的架势,刘三亮出手很重地抽了几鞭子,才断绝了它仍然不安分念头。
牛群很快被赶进了圈棚,抖抖索索的高老二插上了那几根碗口粗的圆木门挡,刚才经历过惊恐的村民又回聚到生产队的库房前。赵大虎端着半碗纸捏的小圆球,让同等条件的人家各出一名代表排队抓取,然后对应着到另一间房门口去领肉。等一批完了,再进屋端出半碗小纸球,逐次出来让人口少劳力不多的人家来抓分。
这种约定俗成的分配方法,综合进了每一户人家的情况,多年来已成一碗村默认的惯例。每每的这也是一个热闹的时刻,男人让女人抓,说女人的手巧又干净,为此互相玩笑的就有浑有素,引发一片大笑。
吃肉要喝酒
夜幕降临,一碗村家家的电灯都亮了,满村弥漫开烹调牛肉的香味,平时贪玩的孩子也各自守在家里不愿意出来,每天都要你方吠罢我又叫的狗们也出奇地安静。炊烟在青幽的月光中飘曳,结合出抽丝铺纱的景致。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使整个村子的肉香味形成了巨大的笼罩,夜色更加朦胧不清,如梦似幻。当月亮升高到柳梢头时,一村人家的牛肉几乎同时在各家的锅中熟了,一家家的老老少少都围在饭桌前,香喷喷吃得津津有味。
馋猫是村里最后一个分到牛肉的,盛牛肉的是一个铁饭钵子,那也是他做饭的锅具,被烟薰火烧得早没了锅的原色了。赵季节给他拿肉的时候,想起吃生肉的事,开玩笑说:“馋猫,你可要做熟了再吃,生吃肉小心拉肚子啊。要是那样,就可惜了这二斤牛肉了。”馋猫嘴一扁,吊眼向两边斜拉下来,端着钵子跑回家。
家中无锅无灶,馋猫嘴馋得迫不急待,顾不上精工细做,先生了一堆火,用几根自行车的废辐丝串了牛肉,撒上盐,在火上翻来覆去烧烤,嘴里吸溜着口水和空气。
隔壁的赵五婶看见了,喊着说:“小顺子,你这个愣娃娃,你那种做法是作害东西,快把火灭了,把剩下的肉拿过来,五奶奶给你煮熟了,有肉有汤还有米饭,吃着也香。”完了,又感叹地自语说:“唉!这没爹娘的娃娃,家里除了有点盐巴,和一个饭钵子,就是再会做饭,又能做成什么呢!”馋猫咧咧大嘴,挠着头皮秃了舌头说:“五奶奶,我今天可是分了一块好肉,比赵羊馆的那块好多了。”赵五婶骂说:“你娘个嘴,还担心五奶奶沾你的光啊!小东西,快拿着肉过来,到这边给你的每一块肉上拴上一根线,然后串在一起,等熟了五奶奶连一口都不吃,全还给你。还有,你准备好那个碗锅,到时候好盛煮肉的汤。”
赵五婶是赵海清的老婆,也是赵家已经为数不多的一个长辈。馋猫的父母买了赵保成的老房子,却出车祸双双而亡,留下了独苗小顺子。赵五婶是看着馋猫小顺子长大的,平时就慈母心肠,常常关心着这个孤家小人,更何况在今天家家分到牛肉的好心情下。
馋猫把剩下的肉给了五奶奶,看了看手里铁钎上烟薰火燎颜色焦黑的肉块说:“赵家五奶奶,这几块快熟了,等一会你尝尝啊。”赵五婶说:“我才不吃你那些脏肉,你一会把火灭了,拿上自己的吃饭东西过来,五奶奶家还有米饭呢。”
与此同时,因为一点琐事,高锁锁在家里和胖女候闹翻了天。一切还是肉炖熟端上炕桌之后,高锁锁鬼眉溜眼,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二锅头烧酒来。胖女候愣了一阵子,想起前几天家里卖鸡蛋钱少了两块多钱,顿时像找到了贼一样大喊起来。高锁锁当然不承认。胖女候大骂他不要脸,话就难听了。
高锁锁有点恼羞,但涎着脸皮,连笑带说:“你骂什么呀!这不是要吃肉吗,我才喝点酒,你没听人家说过,吃肉不喝酒,等于喂了狗。”说完,盘腿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