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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符昆仑令-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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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未蛳隆

    “搜!肯定有秘道。”

    *******

    荒凉的大漠总要有一些嶙峋乖张的蓬逢乱草才能显出它的残暴无情,就象这些不知名的沙生植物,在苍茫尘宇间,在铁蹄沙砾旁,总要负隅高唱以显示生命的顽强。没有胡杨的英伟雄姿就以一种不屈的随时能伸张的姿态把半遭薄雾,一匹恶阳,数席烈风当作甘饴清源来渥泽命运的起解。

    变幻的大漠,除了永恒的流沙,永恒的厉风恶rì,永恒的,不停转换的海市蜃楼与形如蝼蚁不作倦留的驼队活口,以及,那坍塌于无人知之年的一方高墙,没有什么更加恒久。夯厚坚墙在永恒嬗转的时轮间折腰了,在它轰然倒下的一刻,它以为将成为万人膜拜的历史坐标,但数百年过去,它只迎来一个鼠目寸光不识妍丑的登徒浪辈的一声赞美:“谁他妈堆得这么坚固,差点把我困死!”

    青年尽全力自坍倒的石缝中挣扎出来,如chūn蚕脱壳奋力重生。

    暗室秘道繁如树桠,他只凭灵感择路夺命而逃,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他气喘如牛发誓宁与追兵共赴一死也不再跑时,终见到一丝来自天际的亮光——

    出口!

    “桑坦啊桑坦,天也不绝我,我真是洪福齐天。”青年坐在残墙厚砖上,眺望漫漫黄沙,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如果此时刮来一阵足以掩埋他的暴风,想必他也会觉得可爱,他是宁愿死于褒广的大地上也不愿葬身暗无天rì的地道。

    把手笼在嘴边,大喊“喂”。在确定自己的存在吗?悉数吐尽腹腔中沉闷滞气?还是呼叫世界中能与他应和的一个声音?阿父已然离开,纵使他回到祖寺,在房顶以口哨吹出诗歌音调也再无从回响。

    酸涩的泪再次滑过他俊美的,棱角分明如永不妥协的脸。

    他的手指触摸到粗粝的石块,有雕刻感,能触碰到纹路的流动。

    回身细看,不是纹理,是文字。

    他懂得。

    文字即符号,即意识,即规律,即宇宙之显象。用不着一个个字形记认,一个个音节拼读,他以天生潜能,从个体意识进入宇宙意识,旋踵间,任何文字,古旧如钉钉头,榫形,箭形,骨头上的契文,只要是经由意识成形,他便能知悉、阅读,不,是聆听。

    生于绿洲上一个业已受风沙侵蚀的小村落,或许生于吐鲁番?阿父那年听到天国之音,要在月圆之夜,在帕米尔颠峰山洞中谛听祖师法音。不知道阿父只身孤影是如何登上秘洞,但阿父做到了。在经由吐鲁番回祖寺时遇上他——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偷。

    原来只是为一餐饱。他看到一个独行者身上涨鼓鼓的布袋,如果里面不是财物,可能也是几个馒头,怎么都可获得一顿丰足食物,所以他如影随形,静静伺机抢夺以祭慰好多天没有烟火的五脏庙。趁市集渐散,独行者急于投店而有所松懈,他如一尾鱼般游近目标,用刀子划断挂带,在目标未及反应高叫时便一溜烟般消失于人迹杳杳处。

    在破落废居,他打开布袋翻寻,经文,还是经文,写在桑皮纸上的经文。越翻越恼怒,本来以为终于能吃上一顿,没想到竟是一堆树皮!不如扔进火里,至少能做暖身的燃料。他拿起一本yù喂饲火舌,突然,看到这样一句:灭天机者,天必毁之。吓得他在火堆旁仍出了一身冷汗,当晚一场高烧,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自远而近的殷殷雷鸣,声浪逐渐逼近,他象暴露于光天之下无处藏身,怵目惊心地等待兵刃压临。嘶鸣、厉叫、咆哮、惊吼纠结着血肉模糊的尸骸遮天蔽rì。鹰的铁嘴,龙的巨爪在对方身体上肆虐,直到皮开肉绽…

    惊醒时,剧烈的痛楚令他怀疑是否身首异处。他摸一摸汗涔涔的脸、鼻、额、耳,肩,未死未死,难道是真主真神的惩罚?现在再落泊还有小命一条,以后会有xìng命之虞吗?

    现在想回来,他肯定那是神明对他降下一场淋漓圣雨来软化他被困顿包裹的麻木外壳,以唤醒他体内的久违的良知。

    他慌张而又恭敬地收拾好经文,准备在抢夺之地跪候失主。

    他就这样从料峭的清晨一直等待。沙漠孤村上的清晨啊,微不足道的沙粒形同飞镖,对衣不蔽体的少年施行凌池之刑。天神发怒吧?少年自忖,他确实没有见过如此狂暴的晨风,他只有抱紧经文,低头垂首兀然不动以谢罪。在人声渐稠间,焦灼的身影终于到来。

    “真主啊,你原谅小的啊,我罪该万死,我以后不敢,您老人家打我吧,我天打雷劈。”

    他虽是怕,但仍想来招以退为进,先消消对方火气,人家大概也不会下手太重。

    他闭着眼,扭曲着脸容在等待,他知道小偷被人逮着的下场,拳脚相加自然不在话下,他憋着气,收缩肌肉等待着。

    一秒,两秒,多久过去了?没有反应,难道磨刀相向?

    “先起来吧。”

    神谕般的声音,沉稳而慈祥,充满力量。

    他张开眼,永远记得那张脸,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应该便是这个样子了。

    阿父啊,想起来不禁又要哭。

    阿父问,你为什么要送回来给我呢?如果你把这些东西卖掉,你会得很多钱。

    他说,他看到那句谶言,他不想没有吃饱过就死去。

    “你读得懂那些经文?”

    阿父眼里闪出不可置信的奇妙光彩。

    “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只要认真看一下就知道了。”

    阿父蹙着眉,仔细打量这个小家伙。

    “我真没说谎。”他低声辩析。习惯于说谎,习惯于被受质疑,第一次真诚的说出真相他很怕遭受怀疑,他更怕以后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

    阿父扶起他,捉着他肩膀的双手嵌入他皮肉。阿父眼睛逐渐湿润,呢喃道:是他?是他!

    从此,他跟着阿父来到更荒蛮的祖庭,从懵懂少年至刚健青年。

    后来他问过阿父,为什么就这样带他入门?

    阿父说,因为那晚。

    那晚,野店青灯下,阿父写下几个蝌蚪文,问他怎么读?

    金刚经。

    阿父又用汉字写。

    龙。

    用漫天花苞的佉卢文断断续续写下几个词儿。

    敦煌极地,天池地门

    阿父忍着激动,再书下一行。

    他端详半天。“不知道。”带点气,羞愧似的。

    不!阿父声音有点颤抖。你懂,你都懂!这是我乱写的!

    没有经由意识,随手乱涂,不成形的符号,空白的纹路。

    阿父说,他是天谕里的注定,这一切是天命,你必须为你所拥有的而去付出。

    拥有?桑坦连吃都没有饱过,拥有些什么?

    “你的心力、意志。”

    似懂非懂的,他从阿父眼中看到的期盼令他不敢再问。他立下决心,从这刻起跟随阿父,改邪归正。

    阿父说,还有那次。

    那次,将至祖庭,途经极地荒村,孤村野民有吃狗陋习,他目睹一壮汉手持木棍追赶受伤家狗。那狗边悲鸣边负伤而逃,嘴边流下稠黏黏的鲜血,凶徒边恶骂边发狠向前追,在离他不远处一手擒获猎物,木棍朝脑袋打下去,一条生命在他眼前瞬间消失。不是恐惧,不是惊吓,在他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涯里,所经历所目睹,有远比这更为丑恶,但是在这一刻心灵所致,一滴清泪惊醒麻木的心。阿父问为何而流泪?他答,为将死的猎物,更为那个无知的屠宰者。阿父说,这一刻,你开始明白生命,终于苏醒。

    自此,阿父教他读心之术并让他谨记:你的一切能力只为寻获一件东西,除此以外别无意义。

    低着头,他看到岩石上的纹理,一笔一画跳入眼帘,瞬间他了知其中信息——rì光寺。

    rì光寺?他吓出一身冷汗,阿父曾说沙漠之上存有一个rì光城,所有秘传之法都在那里,那里便是祖庭!

    “阿父,你见过rì光寺吗?”

    阿父抚摸着他微卷的头发,笑笑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有福份见到,但你能。”

    “为什么呢?

    “你是为‘龙符’而存在的,‘龙符’就在rì光城。”

    “既然没有见过,你为什么相信?可能是传说喔。”

    “那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我同样相信我的师父,我的传承。”

    “好吧,你相信我便相信吧。”他心里讪笑。“龙符?和圣谕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使命是要传承这个秘密,我的师父也是,千多年了,我想答案很快会出现。”

    阿父独居太久真不了解世道,这个时势没有神话。他站起来,伸个大懒腰:“阿父,今天晚上我给你烙馕。”

    *******

    “除非阿父说的是真的,否则就是我死了。”桑坦极为不安地审视四周。黄沙之上,极目没有一个人影,他必须跑,向有人回应的地方,重新找到自己的存在。

    无际沙海有岸吗?他体能可以维持多久?但必须跑,为了烈rì喘息如牛的呼吸声,焯焯流沙慌燥的灼疼感以尖牙利齿的撕噬作报复,他掏空灵魂,以使意识的桎梏套在肉身,刺激他、告诉他仍然存有。在用尽最后一分体力前,他倒了下来,终于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在说:“找到龙符,去改变一切!”但他的身体在回答:“不可能了,让我的鬼魂去吧。”

    头顶,一只雄鹰以矫健之姿张开双翅仿佛为他遮挡酷rì,在清凉之影移开的刹那他想起腰间的圣谕。据说,圣谕的卷轴神鹰的股骨,对着空心处吹奏,那是祈求神鹰的庇护。他在腰间抽出圣谕,把枯裂的唇贴近骨缝,当微如游丝的余气注入骨孔中,他听到天幕撕裂的声响。

    云际间滚滚而来的殷殷雷鸣,一阵紧似一阵的压下来。“淋死我吧,总比做死而不化的干尸好。”他闭上眼等待天降甘露,一秒又一秒,怎么还没有下雨?他张开眼,刚才火炎灸烤处冉冉浮现一湾清泉。他揉揉不可思不可议的眼睛,蜃楼?还是临死前的幻象?都不想,只有本能驱使,哪怕逐寸游移也要支撑过去!

    他咬着蜃对自己说,阿父,我要改变过去,我要让你复活!

    他用自己的身体辗平起伏不起的沙丘,爬至沙峰突然一下失衡,整个人轮转般翻滚下来。跌至谷底,昏眩过后,仿如炮烙般的灼痛。他吐尽嘴里恶沙,撑大眼睛,眼前是一个金黄的梦。没有见到如此柔美的太阳,慈母般的摇曳着正吸吮rǔ汁的水草。这里不是碧落,是碧泉,柔如月,凉如镜,是洞天福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匍匐到水边,只听到“咚咚”的气泡声,脑袋已经泡进水里。身体的每个细胞象海绵一样吸足水份而涨大、软瘫。已再没有力气抗争,弱水三千偏偏是他,不知时rì几多,他感觉用了一辈子来奔跑,再跑不动了,他只有大口大口呼吸着如同让心肺喝下甘露沛泉以使自己复活,不知起伏如山的胸膛能否承受如此剧烈的颤动?不同于逐rì跨父弃杖成林再无遗憾,他不能让自己死去,让圣谕与自己肮脏的尸骨混杂不清,他双手攥紧,实际那仅是游丝般气力,但他感觉到了,右手紧紧握着圣谕,仿佛再松不开结成化石,他方敢长舒口气。这是内心最好的答案,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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