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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兰景辉瞪大眸子,“你不是要保护她吗?为何要撤掉所有暗卫?”
“彼年她能带发修行去庵堂避世,是十三王爷有意纵她性命,也是本座暗中派人保护,这才让她避开一劫。但本座保得了她一时,保不得她一世。是生是死,你自己看着办!”楼止策马扬鞭,再也不作停留。
锦衣卫缇骑悉数撤离,空荡荡的林子里,唯有兰景辉一人痴愣当场。
鲜血沿着纤细的伤口,悄无声息的淌着,让鲜艳如火的喜服,越发的明艳。
手,死死勒住马缰。
眸,寸寸冰冷。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避得开纷扰,避得开心中的纠葛吗?
她一直在等,等他转身,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耳畔若听得那哒哒的马蹄声,朝着柳庄而去。
一声长啸,伴随着马声嘶鸣。
调转马头,兰景辉疯似的回城。
她说:不做兰家的媳妇,只是想做你的妻子。
她说:不做皇室的女子,只想做景哥哥的夫人。
第一次,他们私定终身,未及交拜,便被闯入的兰家军生擒。
第二次,他们依旧未及拜堂,他已弃下红衣,逃得无影无踪。女肝住血。
一纸休书,教她未嫁先休。
这是第三次……
柳庄内琴声悠悠,是谁在低吟浅唱,那一去不回的恩怨情仇?又是谁在指尖拨动,声声有凤求凰终难双?
曲终无人和,萧瑟无人知。
御龙始错过,梦中忆斑驳。
镜中影单薄,谁言真心错?
不为功名拓,执着只一诺。
酒冷酹江月,东风堪不破。
欲望皆妄作,作茧自缚祸。
策马军前杀,沉醉不复醒。
思君君不再,似水年华负。
四海随尔去,为君心牵挂。
长河落日圆,百里共婵娟。
良辰好景落,白绫难洒脱。
百年归寂后,万念剩蹉跎。
……
绿央背过身去,不忍再看大红喜堂内,那一身火红嫁衣的女子,轻歌捻唱,琴弦声声响,唱着过往曾经。
只为忘却二字,多少人忘而不得,而多少人终不敢忘。
她拼命的吃药,拼命的想维持最后的记忆,拼命的想得偿所愿。一直等,一直等,第三次等到属于自己的嫁衣如火,却没能等到他的花好月圆。
空落落的喜堂,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门外,有马声嘶鸣,有脚步声缓缓而至。
由远及近,渐行渐近。
眼底的光,冷了半分,又暖了半分,周而复始。渐渐地,归于一片平静,消磨了易逝韶华。琴声不断,若泣若诉,斩不断的前世纠葛,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公主?”绿央哽咽了一下,望着出现在院子里的兰景辉。
一身喜服,一脸的麻木冷冽,却在眸色交换间,遗漏了一丝半点的眷恋。
他定定的望着抚琴低唱的夕凉,轻吐一口气,如释重负。
琴声悠悠,谁将从容付转身,不知转身是一生?
“你来了?”夕凉想笑,却没想到,泪先淌。
滑落唇边的苦涩,让整颗心都苦到了极点。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冷了眸,望一眼她完好无损的模样,转身就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任凭泪落,笑得微凉,眼神却空得可怕,“当年你一去不回,五年后你还是要走?”
“你别说你不曾爱过我,我只想知道,为何要让所有的承诺都付诸东流?”
“你不爱功名利禄,不爱富贵荣华,更不爱江山如画。”
“而我始终相信,你依旧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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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忘了吧
“公主多虑了。”兰景辉掉头就走。
琴声依旧,容颜依旧,是人心变了吗?她从未变,变的是他吗?
“来世。你会记得我吗?”夕凉低低的问,指尖下的琴音忽然变得无限悲凉,眸光若清风冷月,漾开氤氲的浮光,有些怅然若失。
脚步顿住,兰景辉扳直了身子,背对着她,“今生尚且没有可能,何必寄希望于来世。”
“嗯。”她轻笑,有泪滑落,在琴弦上发出清脆声响,“那便听我弹完这首曲子吧!我已尽力记住,可是最后……终归都会忘记。”
“那年皇兄殒命。我重伤难治,母妃陪着我彻夜不敢合上眼。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我是她最后的希望。待我醒转,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装疯卖傻。”
“御医说。我的头部受到重创,脑子里存有血块。随着年岁渐长,血块会逐渐压迫到脑子。彼时会有什么后果,谁都无可预料。”
“母妃说,莫怕,母女两只要还活着,便是极好的。父皇一纸令下,名为静养,实为禁足。母妃很小心,吃的饭。用的水,都要一一探过。她怕,怕最后连我都保不住。”
“我受够了那种草木皆兵的日子,一心离宫。终于有一天,母妃病重将死,上请父皇才得以许我离宫,来柳庄居住。母妃走的时候,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唯有那一句不许报仇。”
“我孤身一人,报什么仇?拿什么报仇?也不过是空余一腔恨,寥寥度余生罢了!偏生的遇见此生的冤家。若是不相遇,自是不相许。若是不相许。何来空相忆?”
兰景辉一声低喝,“你说够没有?已然是过往尘烟,还要旧事重提作甚?”
夕凉笑了笑,泪水滑落唇边,略显迟滞的眸,一动不动的锁定在院子里那个身子轻颤的男儿身上。她看见他身上的划痕,视线渐渐的模糊,心也渐渐的静如止水。
“因为我怕,会连最后的爱与恨都忘得干干净净。不记得母妃,不记得……你!”她哽咽了一下,手指依旧在琴弦上拨动,越来越急,“你,还会是当年的景哥哥吗?”
“不会。”兰景辉声色暗哑。
“哦。”她一声应,手上的琴弦陡然绷断,嗡声长鸣,却震彻灵魂深处。
他愕然转身看她,却见她半垂着头,长长的羽睫微微垂着,有晶莹的东西沿着睫毛快速坠落。
“弦,断了?”她没有抬头,指尖轻轻拂过断弦,“其实我最该恨的人是十三弟,他不该救我。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
那一刻,兰景辉才发现,琴弦之上满是血迹斑驳。
那是她的指尖血,是她的心头血,是她望断前世今生的爱恨离愁,悉数付诸东流。
愣愣的站在那里,兰景辉便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一直垂着头的夕凉,眼底的光止不住的泛起涟漪。
他张了张嘴,多少话梗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曾问我,为何这里满目白绫,我始终不曾告诉你,只等着你将这白绫换红绸。我没能等到那一天,嫁你三次,每次都是功亏一篑。我等到了自己的天荒地老,却没能等到你的咫尺执手。”她低低的呢喃着,声音越来越弱。
“跟我在一起,你会死。”兰景辉的嗓音几近暗哑,“你可知道,可望而不可得的滋味?明明爱着不肯罢手,却还要装作不相干。”
她低笑两声,“我不怕死,不怕青灯古佛,黄卷为伴。可是我怕……再也记不得。就算你在我面前,我也无法再喊出你的名字,再也没办法给你,一个温暖的眼神。”
深吸一口气,兰景辉敛了眸色,“既然你没事,那、那我先走!”
“少将军!”绿央一声喊,唇角止不住颤动,只能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请留步。”
兰景辉陡然冷睨绿央一眼,“凭你也想留我?”
绿央长长吐出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公主亲笔所写,你看看吧!”
剑眉微蹙,兰景辉不予理睬,大步往外走。
“你不想成亲,不想要公主,那你总该要自己的孩子吧?”绿央一声喝,眼泪险些夺眶而出,“虎毒不食子,纵使你不爱,纵使你想放弃一切,那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什么孩子?”兰景辉心下一抽。
绿央干笑两声,眸光带泪,极度鄙夷,“那一夜醉酒,你不会不记得吧?你一去边疆五年,公主为你冒死产子,其中滋味你知道多少?你自以保护公主,实则伤她最深的人恰恰是你。”
“什么爱而不得,不过借口。若你真的爱着公主,大可带着公主一走了之。天下之大,生死一处。可你做了什么?你自命忠孝节义,却让一个女子青灯古佛等了你五年。”
“你知不知道,公主快要记不得一切?她所有的精力都耗在拼命拼命的记住你?她怕忘了,每日都写一遍你的名字。纵使如此,有些时候,她还是会忘。终归,也会忘得干干净净。”
兰景辉的眸,骤然瞪大,“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还不清楚吗?公主早晚会变成一个傻子,一个无爱无恨的痴傻之人。忘掉前尘,忘却离人,忘了你!”绿央深吸一口气,忽然将书册丢出去。
书册落地的瞬间,被风吹开,满满都是他的名字。
兰景辉!女肝介扛。
她是真的尽力了……
就好似她说的,等到了自己的天荒地老,没能等到他的咫尺执手。
抬头瞬间,夕凉一身红装,眉目依旧清秀,只是美丽的眼眸,再不见昔年的灵气逼人。更多的是一种对外界的抵触,一种更深层的自我保护。
抱着断弦琴,缩紧了身子,嗫嚅着不知名的细语,畏畏缩缩的挪到柱子一角,不敢去看任何人。就像受惊的小鹿,依旧半垂着头,只是抱紧了怀中的琴瑟,就像抓着自己的命。
兰景辉忽然冲到夕凉跟前,单膝跪地,伸出去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千言万语唯有一句最艰涩的呼唤,“夕儿?”
那一声唤,梦中常忆,却从不敢轻易出口。
夕凉徐徐抬头,定定的望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越发迷茫,继而是极为柔和的嫣然轻笑。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兰景辉扯了唇,跟着她笑。
却不料她什么都没说,终归垂下了头。
所有的喜悦与释然,顷刻间被当场冻结。
他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公主?”绿央低低的唤着,依旧只换的夕凉一记抬头,沉默不语。那空荡荡的眼神,绿央已不是第一次见到。
一次比一次严重,犯病间隔,一次比一次短。
可是夕凉拼命吃药,拼命维系着最后的记忆。
但……
终归敌不过岁月蹉跎,输给了世态炎凉。
☆、第390章 不是不爱,是怕
墙外陡然惊现弓弦崩弹之音,绿央骤然凝眸,乍见无数冷箭从墙头齐刷刷的落下。
“小心!”绿央一声喊,兰景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挟了夕凉窜入屋内。
绣春刀出鞘,绿央纵身飞跃,紧跟其后入房。
一掌推出,房门紧闭。
冷箭将门面扎得若刺猬一般,不少箭直接穿透窗户纸,笔直射入房内。兰景辉的胳膊上中了一箭,鲜血不断往下淌。
他不管不顾,只死死抱紧怀中的女子,用身子挡开一切危险。
“从后门走!”绿央快速移动身子,引着兰景辉与夕凉朝着后门跑去。
偏僻的一道小门,被假山挡着。
绿央用掌力推开假山,“从这里走。”
夕凉只是缩在兰景辉的怀中,宛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依旧抱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