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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宫上下唯有这里,才许栽植梅花。
可见当初这里的主人,何其荣宠,甚至于经久不衰。
这么多年,植梅的规矩,依旧未废。
沿着回廊慢慢走,千寻愣了半晌,瞧着赵玉德持着伞,皇帝就站在梅园中央,神情略显迟滞。
皇帝这是怎么了?
剑眉微蹙,千寻平复了心思,抬步上前,“参见皇上。”
皇帝也不看她,只是自顾自的开口,“你瞧这院子的梅花,今年会比往年开得更好。可惜今年未雪,若是下了雪,红梅花开愈教人欢喜至极。”
闻言,赵玉德忙道,“皇上,早晚是要下雪的。雨大了些,龙体要紧,万一受凉可怎么得了?”
千寻微微仰起头,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她的发。
良久,皇帝才缓过神来,瞧了千寻一眼,“起来吧!”语罢,转身走到正殿门口,视线依旧望着那雨中的梅,嘴角竟有一丝莫名的笑意。女华丸巴。
抖了抖衣袂,千寻尽量让身上的雨珠子落地,免教衣衫悉数打湿,到时候冻坏自己。一抬头,却见皇帝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盯着自己,不觉心下一怔。
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千寻,朕只问你一句话。”皇帝眸色微冷,“当日你悔婚,随楼止出征,你给朕的那句话还作数吗?”
千寻凝眸,而后重重点头,“千寻不敢欺君。”
“那朕就信你。”皇帝轻叹一声,“这里,你可还记得?”
闻言,千寻摇了摇头,“不记得。”
皇帝艰涩的笑了一下,难得眼神柔和少许,“不记得?不记得果然是极好的,朕也好想就此不记得这些。偏生得越想忘记,越是不能。年岁渐长,越刻骨铭心。”
“皇上?”千寻蹙眉。
“朕……恨。”简单的两个字,却是他用尽了一身气力,才能平静的吐出。
千寻不懂,皇帝何以要对她说这些话。何况,还是在这里。
赵玉德轻叹一声,“皇上,保重龙体啊!”
“当年她就在那里,跳了一曲飞天。白雪皑皑,红梅树下,惊为天人。”皇帝置若罔闻,望着梅园笑了笑,宛若沉浸在当年的风花雪月里难以自拔,“回眸一笑间,天地失色,也教朕再也没能忘了她。”
千寻没有说话,只是充当着聆听者,默默听着长者前辈,娓娓道来的风流韵事。
只是飞天二字,让千寻的心稍稍震撼了一下。
飞天舞……
许是巧合吧啊!
赵玉德轻语,“皇上,都过去十多年了,娘娘已殁,这飞天舞再也不会有。”
皇帝稍稍一怔,眼底的光随即黯淡下去,笑容僵在唇边,无温的视线落在千寻的脸上,“赵玉德,把东西给她。”
羽睫微扬,千寻不解的望着赵玉德双手递呈的锦盒。
心,忽然漏跳一拍。
这个是……
深吸一口气,千寻愕然抬头去看皇帝微恙的面色,扑通便跪下,“皇上恕罪!”
☆、第394章 密宗
这个锦盒原就是千寻早前见过的,只是没想到第二次看见,竟然会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赵玉德托在手中,千寻已然心惊不已。
皇帝的面部表情极为怪异。说不出是怒是悲,抑或一种无可奈何。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千寻的脸,终于在唇齿间,挤出一丝幽冷的气息,低缓道,“知道吗,朕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总是恨不能当场杀了你。每每他都护着你……纵使如此,朕还是能杀了你,但朕不愿伤了他的心。”
千寻深吸一口气,“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皇帝没有点破,但千寻也不是傻子。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知道自己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更有甚者。她明白自己九族皆灭源于谋逆造反。
当年的惨烈,她已不想回顾。
这些东西,从未在她的记忆里泛起过涟漪,她也绝不会让过往来主宰现在的命运。
她是千寻。
那个国公府嫡女,陌上春华。早已随着国公府的覆灭而死去。
“打开吧!”皇帝幽然轻叹。
千寻的指尖轻颤,敛了眸中月华。挑开了锦盒。早前锦盒上了锁,这一次皇帝早已卸去了锁扣。
里头没有上次的《千修记》,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一本《密宗》。
皇室秘辛,不为外人道也。
里头的内容,千寻曾经看过一眼。当时上官燕在场,及时的制止了她,以至于后头的内容,她未能看见。
心中迷惑,千寻抬头望着皇帝。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缩了回来,“皇上……”
“你不是不记得了吗?”皇帝看着她,“那就记起来。”见着千寻如斯犹豫,面色越发难看,“你要现在,就必须承担过去。朕,也必须让你知道,你曾经是什么人,而他又是什么人。朕所受之痛,怎能一人独享,你也该承受。”
千寻的眸光稍稍一颤。而后渐渐的暗沉下去。
外头雨潺潺,千寻的心寸寸冰凉。终于打开了《密宗》:女每东扛。
天朝弘宣二十三年,太子云重登基为帝王,太子妃为皇后,侧妃完颜氏为梅妃,入住春燕衔泥宫,兰氏为韵妃,入住广胤宫。改国号为庚庆元年!
是为庚庆帝。
庚庆二年,大将军陌上城出兵南理国,势如破竹,收复边疆失地,南理国求和。
是故谕旨亲点,立大将军陌上城为成国公,世世代代永享朝廷俸禄。其侧室孔氏随夫出征,功不可没,特册为一品诰命女将军。
同年三月中旬,孔氏有孕,擢为国公府夫人。
庚庆三年,国公府喜得千金,名陌上春华。
皇恩浩荡,圣谕赐为华郡主,同享宫阁公主之尊荣,得入住春燕衔泥宫,与九皇子缔结姻亲。
天朝庚庆八年,成国公陌上城反,宫内宫外牵连无数。但凡斩首者上万余人,流放者更甚。
着将军兰辅国钦命皇差,领兵出征剿灭叛逆。
敕令成国公府诛灭九族,长子陌上如玉与四子陌上无双,处凌迟之刑,即刻执行。女儿全部绞刑,得九女陌上春华,系国公府嫡女,国公夫人独女。赐蒸刑,死后鞭尸三日,悬于午门以儆效尤。
国公府上下一百三十余口,鸡犬不留。
时半年有余,得以诛灭逆党。
同年,梅妃赐死春燕衔泥宫,九皇子、十皇子殒。
庚庆九年,元妃因忆子成狂,无力执掌六宫事,着与十一公主云夕凉一道禁足静养。
皇帝念及庚庆二字不吉,于第二年改国号为辛历,是为辛历元年。
国号初改,昭告天下,兰大将军有功于社稷,平叛居功至伟,特赐为镇国将军,韵妃兰氏为韵贵妃。
督造十三王府,许十三皇子宫外居住,得随时出入宫闱之权。
深吸一口气,千寻徐徐抬头,对于上头的那些人,她既陌生又熟悉。梅妃?就是这个曾经独居春燕衔泥宫,宠冠六宫的女子吧!
“皇上?”千寻面色平静,眸无波澜,“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更有甚者,已然是前世之事。那些死的,逃的,都不会回来。”
“可是你回来了。”皇帝说得很轻,轻得若枝头的梅,仿佛还未绽放便已经开始凋零。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悲怆,带着轻微的身体颤抖。
千寻垂下眸。
“朕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一纸圣谕,赐死他们母子。可是朕后悔了,却……没能等得及朕阻止。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谁也不给朕一个解释的机会。”皇帝望着雨中的梅,眼底的光晦涩至极。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赵玉德轻叹着关慰。
皇帝点了点头,“不能复生……是啊,朕还能怎样呢?空余爱恨至天明,从此相逢是陌路。”
千寻静静的听着,她不想知道过往,不想知道哪些痛楚的回忆里,会不会有楼止的泪和苦。她唯一想知道的是,皇帝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有,皇帝要杀她,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在他最心爱的女人宫里动手。
所以……
“朕想挽回,想弥补。”皇帝低眉看一眼依旧跪身的千寻,“你先起来吧!”
“谢皇上!”千寻起身,却僵直了身子,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四下一片寂静,唯听得帘外雨潺潺,深感寒意阑珊。
沉寂了良久,皇帝冷笑一声,“你很聪明。”
千寻牵起唇角,“谢皇上赞誉。”
“可是聪明的人,都活不长。朕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皇帝冷了眸。
便是这样一句话,让千寻愕然抬头,眸光颤了一下,“皇上这话……跟指挥使如出一辙。”
皇帝心惊,陡然扣住她的手腕,“他竟然也说过?”
不可否认,一模一样。
“皇上?”赵玉德轻唤。
闻言,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忙收了手,竟如孩童般喜不自禁,“好!好!好!”
他是连道三个好,却让千寻的心越发冷到极点。
这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懂,她却是懂了。
皇帝……
想留住楼止,是故如云殇所说,皇帝绝不会让她离开京城半步!
☆、第395章 走不出的宫殿
“皇上想让千寻做什么?”千寻抬眸,羽睫微微抖动,分明是心如明镜,却还是不死心要问上一问。赌皇帝的不忍之心。
可是……
她忘了,皇帝老了,人老了总会希望儿子在身边,或者……弥补年轻时造成的憾事。所以,皇帝没有退步,也绝对不可能退步。
“你的房间还是原来的位置。”皇帝幽然开口,“不管你愿意或不愿意,朕都不希望你踏出皇宫半步。若你一定要走,朕不介意让他回来的时候,见到你冰冷的墓碑。横竖都已经恨了,多一分少一分也无多大区别。”
千寻垂眸,“皇上该明白,千寻与指挥使可共生死。不可相别离。皇上深有体会,为何还要强加在千寻身上?离别苦,苦离别,何苦?”
“放肆,你敢如此顶撞皇上。不要命了吗?”赵玉德掐着嗓门,锐声叫喊。
皇帝摆手。面色却冷到极致,“那你可知,朕为何留你?”
“皇上想千寻死不是一日两日,千寻知道皇上是因为旧事难忘。可是皇上,纵使你留下千寻,楼止若要一去不回,你又能如何?”千寻仰起头,望着皇帝微微触动的表情,眼底的光泛着一丝氤氲。
轻叹一声。千寻面色平静,眸无波澜,“他什么都不要,江山美人又何足惜?素来,他是个放浪不羁之人,这宫闱的条条框框,只能是他的牵绊,而非他夙愿。皇上,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有时候,不管是爱是恨,太过偏执就是一种束缚,一种伤害。皇上念着自己的情难了。可曾想过他要不要?你给的,未必是他所希冀的那些。是故皇上做了那么多,他始终不为所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时候不是一味的付出就能得到原谅,能得到相应的回报。未至心头,如何感同身受?皇上,请恕千寻不能留下。死别无可救,生离何戚戚?请皇上成全!”
皇帝身体一颤,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幸被赵玉德一把搀住。
面如死灰,却泛着难以遮掩的痛楚,“朕都知道。你以为朕不知道这些吗?可是说别人容易,说自己难!朕成全了你,谁来成全朕?若是连你都走了,他如何还肯回来?”
“皇上,指挥使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您强留何用?”千寻深吸一口气。
“何用?至少朕的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