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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之时,任她如何,也看不透他的情绪。或许是在姬凤离的身边待得久了,或许是看惯了他温雅如风的样子,她竟然忘记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十五岁科举及第,十八岁位居左相,疆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上运筹帷幄,这样的人,他的武功,又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轻易看透?
自从看了他和萧胤的比试,她原本以为,她可以和他过上数百招,却没想到还是在百招之内就败了,看来,他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今夜,他显然不想和她过多游斗,是以才不耐烦地用了扇上的玄机吧!
“你。输。了。”一字一顿,从他口中,慢慢吐出,寒意凛人。
花著雨轻轻一笑,潋滟的笑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她终究还是输了!
“好,我认输!”败在他手下,她认输。但是,必有一日,她会胜过他!今夜,从方才锦色的反应看,她便知悉,自己恐怕是很难带走锦色了。既然如此,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若是强迫她恐怕不太好。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她便自己走吧!
姬凤离勾唇淡笑,琉璃灯下风华惑人,他缓缓收回手中素扇,“刷”地一声,扇上匕首全部归位,那柄绘着优昙的素白扇面一如此刻他的人,优雅无害。
“你可以离开了,以后,再不要出现在本相视野内,否则……”姬凤离一点点合住折扇,余下的话被风吹散在风里。
“否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对吗?”花著雨将姬凤离的话接了过来,淡淡说道,“我等着那一天!”
她将手中的宝剑收回,“嘡啷”一声插入到剑鞘之中,回首朝灯火璀璨的屋内望了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北疆的雪,在夜色中铺天盖地洒下,地面,原本就积了雪,此刻,却越加厚了起来。街道上清冷无人,花著雨策马奔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内。
她回眸朝着来时的路上望了望,缓步走进了客栈。她和平老大在二楼碰面,细细合计了一番,决议连夜赶回禹都。虽然,姬凤离确实是放过了她,但是,她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届时派人来追杀她!
她隐隐感觉到,姬凤离说不定早就已经怀疑她是赢疏邪了。之前不杀她,或许是因为惜才,或许是为了让她统领军队和北朝大战,而此时,战事已歇,再不走,恐怕就危险了。
只是,锦色!
想起锦色,她心中又是一痛!
锦色对姬凤离的感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夜色之中,清冷无人的官道上,两匹骏马踏雪疾驰而去,惊起路旁书上的飞鸟,振翅高飞。
姬凤离伫立在灯影潋滟的院内,乱雪扑满了一袭红衣,为耀眼的红色增添了一抹凄楚的白。夜风一吹,衣衫漫卷。
唐玉、铜手和南宫绝早已经将其他的将领打发走了,在暗中看了好久,见姬凤离依然没有动身回屋的打算。三人心中极是焦急,最后铜手终于大着胆子走到姬凤离身侧,“相爷,就这样放宝统领走?相爷,您不怕……不怕……他将北疆大胜的消息传出去吗?难道相爷就如此信任他?”
姬凤离淡淡瞥了一眼铜手,负手进了屋。一伸臂,将身上覆雪红袍褪落而下。唐玉斟了一杯茶递了过来,姬凤离接过茶水,缓缓说道:“传出去也好。”
铜手皱了皱眉,“相爷千方百计压着所有军报,难道不是怕禹都有人知道?相爷不是一直怕禹都生变吗?”铜手有些不解地问道,当初,姬凤离就是为了怕大胜的捷报传回帝都,所以,才压了所有军报。
姬凤离坐在椅子上,勾唇笑了笑,凤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锋锐。
是不是当你远离了某个人,自此便可以不再听到他的消息?
花著雨原本以为是这样的,可是回禹都的一路上,她却几乎崩溃。沿途听到最多的,都是关于百姓对于姬凤离的交口称赞。虽然,有些地方甚至不知道战事已经胜了,但是,姬凤离亲自到战场监军,已经在百姓心目中地位极高。
花著雨在酒肆中,要了一碗饭,和平老大两人一边用着,耳畔听着百姓对姬凤离的议论声,她忽然凝了凝眉。
在她心中,一直将姬凤离看做扶植少帝,企图谋权的臣子。此次,北征,姬凤离就是为了将兵权揽到手中,再意图逼宫。可如今,听百姓如此议论,她忽然感觉到不妙。
姬凤离如今在百姓中口碑如此好,他是绝对不会谋权篡位,自毁名誉的。
“阿平,你已经将北疆大胜的消息传给安了吗?”花著雨忽然问道。
平老大点了点头。
花著雨豁然起身道:“我们尽快赶路,务必早日赶回朝中!”
日夜兼程,一直到了一月后,风尘仆仆的花著雨和平老大终于赶回了禹都。
这一路上,已经有源源不断的密报从安小二手中传了过来,整个朝野的情况,她已经知悉的很清楚。
花著雨到了禹都,马不停蹄,换了一身宦衣,便在安小二的引领下,进了宫。安小二现在已经晋升为皇宫侍卫总统领,若非他的引领,她恐怕是连皇宫都进不去。
巍峨宫阙沉默伫立眼前,殿宇深深,屋檐重重,依然是不变的巍峨雄壮。然而,这其中却已经皇权更替,物是人非。
他们沿着抄手游廊,转过太液池,渐渐行到勤政殿前。花著雨低头方要抬阶而上,眼角余光瞥见高台之上站立着一个人影。
她抬眸望去,只见白玉长阶尽头,一个男子身着黑色绣着锦色纹饰的华衣,他正凭栏迎风而立。
花著雨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朝上,一点一点地看清了这个男子的面貌。
依然是飞扬的眉,看上去却不再骄纵。依然是黑白分明的漂亮瞳眸,眸底却少了许多戾气,多了一丝沉稳持重。依然是漂亮的脸庞,看上去却再不是以前仙童一般的少年,而是,已经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子。
废太子皇甫无双!
他不再是之前的皇甫无双,不再是通身的飞扬跋扈和骄纵。
牢狱生涯,似乎是一注催化剂,将这个年少轻狂、飞扬跋扈的少年迅速催变成一个沉稳高贵的男子。
他的肆意飞扬的少年时代,已经结束了。
皇甫无双看到了安小二,看到了安小二身后的花著雨,唇角一勾,朝着花著雨扬起一抹华贵凛然的笑意。
当花著雨终于站到皇甫无双面前时,她知晓方才所见并非自己的错觉,不过短短数月,皇甫无双确实是长高了不少,再不是以前试图和她比个头的少年了。
花著雨慌忙走到他面前,见了礼。
皇甫无双站在比她高两个台阶的地面上,从上而下,俯视着花著雨,良久,缓缓说道:“小宝儿!你瘦多了。”
花著雨顿时心中一暖。
她方才也一直在想,再次见到皇甫无双,他会和她说什么?会不会怪她留到姬凤离的身边,会不会又命人给她五十大板,所有的都想到了,却完全没料到,他会说:你瘦了!
被北疆的风雪肆虐下,她确实是瘦了,也黑了,脸上肌肤也粗糙了。当这样的她置身于皇宫深处的太监之中时,恐怕更不会有人怀疑,她是一个女子了。
“殿下,您也瘦了!”花著雨轻声说道,皇甫无双确实也同样瘦了,牢狱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好过的,纵然他是废太子,是皇亲贵族。
“小宝儿,这一次你立功不小,本殿下登基后,即刻册封你为从二品的总管太监。”皇甫无双的声音,从头顶上沉沉传来。
“元宝谢过殿下恩赐!”花著雨跪在地上施礼道。
皇甫无双一伸手,亲自将花著雨扶了起来。
玉石台阶上,两人一上一下卓然而立,目光从太液池上掠了过去,从巍峨宫墙上的琉璃瓦上掠了过去。
天空高远,宫墙深深。
谁知道,这巍峨宫墙内埋葬了多少森森白骨,那宫外的杳渺天地,才是她肆意的天空。可是,她却不得不飞蛾扑火一般,扑到这深深宫墙内。
世事如棋局局新。
不过数月,这座皇宫已经连番易主,从炎帝到皇甫无伤,再到现今的皇甫无双。皇权更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当初,皇甫无双被废掉太子之位,关到了内惩院。右相聂远桥和聂皇后也曾试图相救,但都未曾成功,后来只得任由皇甫无双在内惩院关着。而如今,他不禁安然从内惩院中出来,还联合右相控制了皇甫无伤,把持了南朝朝政。
花著雨从安小二那里得到这个消息时,尚有些不可置信。或许,是她之前将皇甫无双想得太过顽劣无能了。
沿着白玉石铺就的石阶,花著雨尾随在皇甫无双身后,缓步到了勤政殿内。勤政殿肃穆端庄,摆设华丽而沉稳。镶金雕龙的龙案上,三鼎青白釉熏炉里淡香袅袅。
? 皇甫无双负手径自走到金漆龙案后坐下,年轻而俊美的脸庞在淡淡烟雾后有些朦胧,或许是烟雾的缘故,那双黑眸不再像以前那样,或充满戾气,或清纯无邪,而是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了。
“小宝儿,当日知悉你离开内惩院去了左相府,本殿下难过了好久。但我相信你是绝不会背离我的,果然是这样。这次,若非你提前传回了北疆大胜的消息,本殿下是万万不敢动手的!”皇甫无双微笑着说道。
这一次,北朝入侵,炎帝缠绵病榻,左相亲到北疆迎战。对于皇甫无双,本就是绝好的机会。但若是前方战事不明,他是绝不敢轻举妄动的。一得到北疆大胜的消息,他便知晓,若是再不行动,待兵权在握的姬凤离率兵回京,恐怕炎帝就再也护不住他了。
“殿下可是打算近日登基吗?”花著雨淡淡一笑,问道。
“本殿下已命司天监看好了日子,本月二十六是一个好日子,怎么,小宝儿可有何异议?你刚回禹都,便急急赶来见本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皇甫无双抬眸打量着花著雨,低声问道。
花著雨凝了凝眉,心中不断盘算。姬凤离出兵迎战北朝,趁势将南朝兵权握在手中,原本,他以为他是要趁势起兵。但如今看来,他恐怕不会那么做。因为南朝刚刚驱除北朝入侵,大战初定,民心思安,绝不是起事的时机。更何况,姬凤离如今声名日盛,他若是起事,岂非祸国之贼。
但若是皇甫无双此刻登基,姬凤离却可以直接挥兵回朝,以皇甫无双谋害康帝祸乱朝政为由,趁机起事。所以,眼下并非皇甫无双登基的好时机。
“殿下此番逼宫,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若是姬凤离挥兵回朝,不知殿下可有胜算?”花著雨淡淡问道。
皇甫无双负手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他的舅父聂远桥之子聂宁掌管着京城五万万禁军,但另外五万禁军由温太傅的学生赵元掌管,此番若非经过一番周密计划,他舅父和他也不会这么容易扳倒皇甫无伤。现在虽然禁军兵力已经掌握在聂宁手中,但是,要想胜过班师回朝的大军,却可以说并无胜算。
皇甫无双摇头道:“恐怕绝无胜算!”
“既是如此,那殿下万万不可登基,否则姬凤离势必趁势领兵起事。殿下可以称皇甫无伤病倒,暂时由你代管朝政!”
皇甫无双低首沉吟片刻,缓缓叹了一口气,“小宝儿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