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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肤的本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右肩上,倒钩箭依然插在那里,衣衫被血色染得触目惊心。
可是,她却依旧没有求饶。
那双眼,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哀怨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恨,有的,只是傲然,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一直以来,萧胤以为,他这样的紫色眼眸才是世上最美丽的眼眸,可是,眼前的这双眼,却也是那样美。眼瞳是黑色,很纯粹的漆黑,深不见底的黑,好似随时能将他的心吸附进去。
狂怒,就好似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不知何时,就转为了蒙蒙的细雨,再也发作不起来。而且,很意外的,他竟觉得心头处一缩,有些痛。
这种感觉让他很惊骇!
“怎么样,求不求饶,如果你开口求本殿下,本殿下就饶了你!”他俯身问道,狭长的鹰眸中闪过一丝阴沉恼怒的光。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恼怒什么!
“不!”冷冷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坚定的话语。
萧胤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如果换了一个人,无论是谁,就算是换了一个男子,只怕也承受不住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听到他要饶他,恐怕也早就趴在他脚下哭泣求饶了。
可是,她不仅撑了下来,听到他要饶她,竟还能如此理智地拒绝。
难道她不怕痛?
花著雨不是不怕痛,相反的非常怕。
肩头的疼,手指上的疼,不因萧胤的停手而终止,而是继续的,绵长地悠远地疼着。
可是,要她求饶?
她不会!
她还记得那一夜,她是怎么低伏到尘埃里,去乞求他寻找锦色的尸首,他又是如何冷漠地转身,甚至连看也没看她,就残忍地拒绝了她。
求过一次,已经够了!
而且,她知道,或许向别人求饶,还管用。而萧胤,绝不会因为她的求饶而轻饶她。
? 他只会看不起她,他只会杀了她!
所以她不会求他!
萧胤望着花著雨,看到她纤长的眉尖紧紧地颦着,没有受伤的手,紧紧地攥着。没有血色的唇中,咬着一块布,是从肩头上撕咬下来的。布上,沾染着血迹,大约是咬破了什么地方。
她并非不怕痛,而是很痛,可是她却不求饶。
第一次,萧胤有一种无法掌控的无奈。
只要一句话,他就可以令她香消玉殒,那样很简单。可是,杀了她,又有什么用。他觉得,他还是个输者。
这种感觉太不爽。
他抿了抿薄冷的唇,缓缓站起身来,踱到她身后,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另一只纤细灵巧的手。
只是,这只手的手心,已经被她自己的指甲掐破了,有些血肉模糊,透着淡淡的血腥味。
想要继续动手,却忽然就下不去手了。
“你只是一个丫鬟,一个被人利用的丫鬟,既然花穆让你替嫁,你又何必为他卖命?不如,留在北朝,随了本殿下,我就饶了你,如何?”萧胤沉声说道。
“好!”花著雨依然没有犹豫,干脆地说道。虽然声音很嘶哑,很低,但是语气还是很坚定的。
“什么?”萧胤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不相信她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了。她不是应该还说“不”吗?
“我说,好!”花著雨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留在北朝,并非是要一辈子留在北朝,她还是可以随时离开。而随了他,也并不是一辈子跟随他。
萧胤望着她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若是她再不答应,他是否能再下得去手?
在这一场对峙里,花著雨终究是赢了。
她感觉萧胤执起了她的手,开始将拆卸掉的关节……按回,依旧很疼。萧胤的动作倒是很熟练,比方才拆骨还要娴熟,拆了一回,再接了一回,看来是练出来了。接好了手指上的骨头,萧胤便派人为她去除倒钩箭。
两个穿着白袍子的人被请了过来,据说是军中的大夫。他们拿着锋利的短刀,在炉火上烧红了,然后迅速地割开了花著雨肩头的血肉,深入到她的血肉之中,寻找到倒钩箭的钩子,然后将箭头生生地撬了出来,再洒了一把伤药抹在了花著雨的伤口上。
动作倒是麻利的很,只是,这不是砍木头也不是凿石头,难道就不能为她用点麻醉散?
或许是疼的,也或许是斗了大半夜,终于松懈下来了,花著雨就在倒钩箭取出来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花著雨这一次的伤足足养了半个月,肩头的伤口才结了痂。左手的手指却还没好,被夹板夹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她依旧住在原来的红帐篷之中,不过这一次的待遇,却和之前明显不同了。门口专门增添了侍卫,萧胤似乎是真的要留她在北朝了。
萧胤还专门派了回雪来侍候她,如果她记得不错,回雪可是专门侍候萧胤的。
这半个月里,南朝和北朝的战事依旧处于僵局之中,南朝和北朝各有胜负,两国损伤的兵士都不少。这一次,平西侯花穆率领的精兵,除了在襄鱼关镇守的马兰将军手下的一万兵马,其余五万皆是花家军。花家军的兵力,在这一战中,折损的应当不少。
据说南朝炎帝见久攻不下,便又从帝都派遣了五万精兵前来增援,不过走到半途,却突然又撤军了。这消息对北朝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花著雨心中却有些不安。
炎帝如此野心勃勃地挑起了这场战事,何以,又如此轻易地放手?莫非,是东燕有所异动?
东燕的疆土大部分和南朝接壤,虽然疆土并不辽阔,但是东燕的矿产很丰富,国力非常强盛。这些年,东燕和南朝一直关系和睦的,但是并不代表东燕不会趁着南朝帝都空虚之时,忽然发兵入侵。
南朝和西凉多年连战,国力消耗不少。而今,绝对不能和东燕、北朝一起开战。而且,和北朝的战事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么,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和谈。
果然,几日后,花著雨从回雪口中获悉,北朝和南朝签订了三年互不侵犯的合约。
南朝和北朝同时撤军。
而她的归宿,却依旧是北朝。
听说,爹爹在战场上要求萧胤将她归还,萧胤言道:“虽然她是个丫鬟,是一个替代品,但是,既然是来和亲的,就已经是北朝的人,便没有归还的道理。何况,她已经同意呆在北朝了。”
爹爹并未点明她的真实身份,大约是觉得,丫鬟这个身份,对她而言,会更加安全吧。
和谈后的第二日,花著雨便随了北朝的兵士一起开始回撤。
此番,萧胤没有命人将她装在袋子中,任她在马背上颠簸,而是让她坐到了马车之中。
车轮滚滚,花著雨从车窗中望出去,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嫩草不断地疾速后退。她,也正以同样的速度离开南朝,离开她的家国。
马车急驶之间,有人影倏地掀开车帘进入了马车,坐在了花著雨对面的卧榻上。
除了萧胤,却又是哪个?
自从那夜昏过去之后,半个多月以来,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花著雨原以为,他再次将她遗忘,这真是一件好事。或许,她可以待伤好后,趁机离开。却不想,他并未忘记她。
萧胤已经换下了战场上的一身戎装,只着一袭玄色宽袍,冷傲如霜地斜倚在对面卧榻上。连看也不看花著雨一眼,便伸手从一侧几案上端起一个高脚杯,斟满了酒,潇洒地仰首一饮而尽。眯眼品了品,伸手再次斟满酒,抬手递向花著雨,淡淡说道:“你要不要来一杯?”
“奴婢不敢!”花著雨敛眸轻声说道。
萧胤眯了眯眼,几乎想将酒杯中的酒泼出去。
她会不敢?
那又是谁朝他拍桌子,喝光了他的茶水的?
不过,手中的美酒没有泼出去,却因为他的手一颤,最终洒出去了。
眼前的少女,似乎是那个女子,却又有些不像。
皎白的脸上,娥眉很长,很婉约,如远山青青。
眼睛是丹凤眼,明媚莹澈,流转之间清媚隐生,顾盼之际夺人心魄。凝神时,眼眸便静如冰玉。微笑时,那双眼眸中的辉光,又艳如朝阳。
鼻,如秀峰挺立,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
唇,如三月桃夭,很是娇艳柔美。
她再没有浓妆艳抹,一扫之前的俗媚之气,清绝的令人窒息。就如同一个沾满了油污的精致玉器,拭去了表面的油污,展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纯和美。
萧胤有片刻的失神,手中的杯子便微微倾斜了。
花著雨伸手接过萧胤手中的杯子,举杯饮尽,仰首姿态如行云流水,饮罢举起杯子,朝着萧胤淡淡一笑,带着一丝婉约洒脱的豪气。
说实话,有时候斗争也是加深了解的好东西,她也无需再装什么奴颜婢膝了。
萧胤被花著雨的笑容几乎晃花了眼睛。
冰与火,这两个极端的气质竟然在她身上结合的极是完美。沉下来,便是冰,深邃而清冷。浮起来,便是火,明媚而绚丽。
“你不问,本殿下让你跟随我,是要做什么?”萧胤回过神来,接过高脚杯,在手中旋转把玩着,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问道。
花著雨往榻上靠了靠,唇角一扬,划开一个优美的弧度:“有什么必要问呢?军妓我都做过了,还有什么做不来吗?”
萧胤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慢僵住。车厢内的温度,一瞬间冷了下来,空气,似乎随时都会一点点凝结能冰。
萧胤不发一言地再斟了一杯酒,执杯仰首一饮而尽。长睫半敛,掩住一双凌厉紫眸,周身有沉敛冷然的气息缓缓荡漾开去。
? 她为何这般平静,这般淡然,就好似那一切并未发生在她的身上。
“看来,丹泓姑娘似乎是很愿意做妓子啊!”萧胤执着杯子,慢慢再品了一口。这酒便是那夜送过来的“醉花间”,确实是好酒,很醇香美味,但是,此时,他却品不出一丝一毫的味道,心中,莫名的烦躁,“莫非之前在南朝,并非花府的丫鬟,而是花家的家妓?让本殿下猜猜,你这双玉臂被多少男人枕过?花穆?赢疏邪?赢疏邪帐下的四大亲侍?还是花家军中的所有将领?”他的话句句如刀,一刀刀直戳人的心窝。
花著雨微微一愣,却并不恼怒,反而盈盈笑了。
他怎样看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记得他说过,他是绝对不会碰妓子的。或许,这样,对她自己,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是啊,一切正如太子殿下所想,太子殿下莫非是后悔让丹泓追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如,现在就让我离开,如何?免得污了太子殿下的眼。”
她的笑容,在阴暗的车厢内,看上去格外的明媚纯净。
这样的女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妓子。可是,就算之前不是,到了北朝之后,因他的缘故,也成了军妓。
萧胤冷着脸,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像是有什么想要说出口,却终于没有说。
车厢内一阵沉默,从他高大的身影所传过来的,皆是沉沉的冰冷之意。良久,他缓缓起身,那张如刀斧雕琢的面孔上,尽是冷厉之色,幽深的紫眸中,翻卷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