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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颜不急不徐走到薛阑身边,恭敬地朝他行了个楚国厚礼,毕恭毕敬,“参见太子殿下。”
薛阑却并急着叫她起身,冷哼一声道:“与本王相约,竟也敢来迟,你可知罪。况且,这座上共有六人,你我素未谋面,你怎知我便是太子?”
“太子殿下气宇轩昂,眉宇间皆是王者气息,伷屷麒麟玉是楚王亲赐太子的生辰贺礼,单凭这几点,便不难辩出太子身份。小人之所以来迟,是怕有人跟踪而至,太子知道的,若是旁人跟着倒也罢了,万一让三皇子的人见到小人与太子殿下见面,到时惹出些事来,小人着实承担不起。”
“好一个聪慧心细的少年,起来吧。”薛阑将浮在水面的薄叶吹拂开来,轻茗一口热茶,却不急着商议正事,“你这般相貌,做茶商未免太可惜了,不若到我府上,必定让你一生都享尽荣华,可好。”
“多谢太子殿下,但小人已有婚约在身,怕是要辜负太子殿下一片盛情。”景颜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我知道你的手下正在大肆购买霜茶叶,听闻璃国茶商开出的价码是一克三百两。我手上现有霜茶饼十箱,共重一千五百克,我愿以每克两百五十两的价格出手,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说罢,她从袖中拿出一盘样茶递到他面前,“太子殿下尽管放心,我手上的霜茶皆采自璃国霜山,绝对是上品。”
薛阑接过茶饼,却只是象征性的轻闻几下,便丢到一旁。显然他对景颜的兴趣,比之霜茶叶要深厚的多。他也丝毫不掩自己对景颜的喜爱之意,当着众人的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太子若觉得两百五十两还未达到您的心理价位,那真是抱歉,这个价格我已所赚无几,实在不能再低了。”景颜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薛阑朝一边的延勋低语几句,延勋称了声诺,便带着两个随侍下了楼。
“价格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本王很想知道,如今新霜茶刚上市,正是大赚一笔的好时机,你为何急于将这些上等的霜茶低价脱手?”
景颜面上很快便凝起一抹沉重的忧虑,惹得薛阑好奇,“你但说无妨,本王已让人去取银两,你手上的霜茶我统统都要了。”
“既然太子殿下这样说了,我也不愿再瞒殿下了。殿下有所不知,我爹本是霜山最大的茶庄老板,但这两年忽然迷上赌博,不仅将家底亏个干净,连茶山都赔给人家抵债了。幸好我提前储备下这十箱茶叶,瞒着父亲运到楚国贩卖,不然连这些茶叶都要被债主抢走。我本想靠这些霜茶大赚一笔,借机翻身,谁知父亲却忽染恶疾,只得贱卖霜茶,好凑足银两替父亲治病。”
编扯故事景颜最是拿手,羽衣喜欢听评谈说书,景颜不愿他上山下山奔波,便细细留意山下说书人的技巧与段子,短短数月,便有声有色,连段子都是自编片演的。羽衣每每听到些凄婉动人的故事,都号啕大哭,悲悸难忍。
这段父败家业子为所累的故事,景颜说的伤神,听者流泪。
说罢,泪水已然盈于眼眶,作势便要落下。薛阑见状忙拿出绢巾替她拭泪,声音亦是温柔许多,“你放心,本王不会见死不救。这些霜茶你以正常市价卖给我,你父亲治病的钱,我也统统包了。”
景颜见他上钩,强忍笑意,面上依旧装作悲切万分的模样,“多谢殿下,不过我将霜茶统统放存在东南码头的仓库里。还望殿下先把这份契约书签了,今日我只拿一百两作为定金,明日殿下再派人与我去仓库取货,可好。”
薛阑见她转哭为笑,心头大悦,二话没说便挥毫签下自己的名字,目不转睛的望着景颜,一双手也开始不安份起来,笑意猥琐,“今日夜也深了,不若去我府里住上一夜,明日本王派人亲自护送你去码头,如何。”
景颜心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禽兽嘴里塞满蛇溪香,然后把他丢到猪笼里关上一晚上。
面上强压住不悦,她尴尬地将薛阑的手推开,“不劳烦殿下了,我借住的客栈就在不远处,况且楚国治安甚好,想来定是无碍的。”
说罢,收起契约便想走人。薛阑双眼微挑,两边的侍卫领命,纷纷上前阻断了她的去路。
“美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有意留你,美人可千万别负了本王我一片好意。”
景颜转身,虚笑几声,“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话,小人明明是个男儿身,殿下怎的叫我美人……”
薛阑似已失了所有耐心,下令道,“给我绑回去。”
那几人得令便要上前抓人,薛阑又冷不丁加了一句,“给我轻点,不许伤着他。”
路子歌在屋顶已经看了好一会戏,之前景颜哭诉自己凄惨身世时,他都差些没忍住要为她拍手喝彩,这戏演的当真比外头戏台上的戏子还要可歌可泣。
见薛阑留人不成要动强,他本想施手相助,奈何没收到这丫头发出的信号,只得强压冲动,攀在屋顶继续等待时机。
只见峰回路转间,景颜忽然主动靠向薛阑,强颜欢笑,“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若殿下执意要留小人,小人从了殿下便是,何需费这些周章。”
薛阑见她识大体,将她揽在怀中,笑道,“美人如此,甚好。”
说罢,便要拥着景颜离开,谁知忽然脚下无力,头晕目眩,再想开口,眼前已是漆黑一片,当即便晕了过去。
路子歌见时机成熟,手上暗器以极快的速度朝其余三人扔去,三人还未回过神来,已然身中暗器,纷纷应声倒地。
景颜拍了拍手,又顺带将薛阑摸过的手臂用力拍了拍,将契约书扔向他,这才朝路子歌道,“如今,你可信我了。”
路子歌从屋顶跃下,拿过契约书,望着薛阑亲手签下的名字,终是无话可说。
方才的一切他亲眼所见,霜茶确实是薛阑买的。云庄探子早就说过,月貕是薛阑亲信,那么龟膏是谁命月貕加在药中的,不言而喻。
他收起契约书,“能够证明毒是薛阑下的又如何?如今楚国大乱,薛蒙就算再有治国之道,也不可能打败权势在握的薛阑。”
“我之所以让你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非想要你帮我。若你现在同意薛阑并无资格胜任新王,我才能告诉你之后的计划。”
路子歌凝望她良久,窗外戏台上的曲目已然换成《蝶恋花》,花旦幽幽唱着;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
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他凝思片刻,朝她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
景颜知道他并非食古不化,亦知他是个明事理之人,见他终于被自己说服,不由大喜,刚想开口赞赏。谁知先前带人去拿银两的延勋赶了回来,路子歌听到声响,忙握着她的手打开窗户飞跃离开。
延勋及其它随侍见薛阑倒卧在地,又见窗口大开,忙留了一人看守,带着其余两人奋力追了上来。景颜见有人追赶,忙加步了飞驰的步伐,手却仍是紧紧被他握着的。
他温润如玉的掌心,厚重且温暖。
两人在喧闹的夜市飞檐走壁,速度快如魅影,疾如电闪。身后追兵不断,延勋亦是使出全力飞速前行。
景颜明白身后追兵的轻功并不在他们二人之下,他们行踪本就不便公诸于众,若这样胶着,让延勋顺腾摸瓜查到些什么,反倒吃亏。她灵机一转,手下使力,忽然将路子歌拉下屋檐,在夜巷中快速穿梭。楚国夜巷繁复,市口分支错节,凌乱且多变,延勋跃至一处十字路口前,却再寻不到二人的踪影。
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作罢,临行前抬脚将身边的竹筐踢得粉碎,愤恨带人离开。
景颜小心翼翼地从后巷探出半个脑袋,见延勋带人走远了,方才长吁口气,回过头刚想告诉路子歌安全了,却猛然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甚是暧昧。
因为是情急之下将他拽进墙角,也不知这巷口竟异常狭窄且拥挤,将将容得下两人勉强站立,景颜此时半个身子都斜倚在他的怀中。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月华如霜,凝雾迷眼,眼中盛满星光月色。
两人皆因长时间的奔跑而粗喘着气,她亦是感到氛围有些古怪,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却发现身后便是墙壁,竟是退无可退。
他的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中甚至积了一层薄汗,却始终不愿松开她。
她的手微微使力,想要从他手中抽离,却被他用力反握住。
“路子歌……”她疑惑于他的反常,命令他松开,“放手。”
一向顺她心意的人今天却铁了心要与她做对,只简单的回了两个字,“不放。”
“你!”她颇有些气急败坏,抬头想与他理论,却又见他英俊的轮廓在夜色下愈发迷人,只得生生将头扭开不愿看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的唇靠向她耳边,声音魅惑嘶哑,扬唇邪魅地朝她浅笑,“怎么,怕了?就算我想怎样,凭你使暗器的手段和身手,也得逞不了的,不是么?”
她眉宇微蹙,将这些时间积压在心底的不悦统统爆发出来,“路子歌,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在云城时便莫名其妙,明明跟你说了让你离开我的世界,你耳朵聋了还是怎样,干吗非跟着我不可!还中了蛇溪香的毒,惹一堆麻烦,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是怎样!待我回安国,你我便恩怨尽消。你不是说过要与我保持距离么,免得被人看了去,在外说我是非,即是如此为何还要这般与我纠缠不休……”
说到一半,声音竟开始哽咽起来。她强忍心中酸涩,喃喃道,“怎么,难道你忘记你我身份有别了么,忘记我是安国皇妃。”
路子歌的手抚上她的眼角,指尖触及她冰凉的泪,心不由一紧。
他吻上她的眼角,浅声道,“这里是楚国,你是凌景颜,只是凌景颜。”
欲语泪却已先流,终是忍不住眼眶中的泪,倾眶而下,落满脸颊。
他缓缓俯身吻她,那样用力深深地吻,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唇舌眷恋交缠,十指紧扣,掌纹相错。她的气息似曾相识,那样熟悉真切,却又遥不可及般的虚无缥缈。
他细细描摹她的唇线,她心存报复,用齿用力咬向他的下唇,惹得他不由轻笑,宠溺地唤她,“傻瓜……”
“路子歌,你这个混蛋……”那一句傻瓜,喊得她心快要跳出胸口。她将头埋在他怀中,紧咬双唇,不想让自己哭得狼狈,却终是掩不住在他面前的真实与落寞。
任她如何冷静设局,骗他上当。她仍不可欺骗自己对他的心意,她不愿他受伤,不愿他牵扯其中,成为上官燕黎宁愿弃之不用,也不愿倾力相护的棋子。
若在云城她与上官燕黎只是逢场作戏,换取他的信任。那么如今呢,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意与期待。
新月无边,天际皎月倒悬,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缺月挂疏桐,人初静。
在喧闹浮华的楚国,难得寻觅一处清幽之地,景颜跨坐在观月台栏杆上,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璀璨的犹如稀钻般闪烁着灼目的光辉。
“刚才……”她转身望向路子歌,清风拂来,卷起她手中的酒香,沁凉怡然,“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嘛?”
路子歌背倚栏杆,与她相望而坐,舔了舔唇角滴落的酒渍,“在酒馆里又救了你一命?”他的笑容轻佻,不似以往她所熟识的路子歌,亦或如今的他,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她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佯装深思,皱眉思虑半晌,“带你逃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