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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有所不知,前往花台乃王上凤愿,若这番愿望在王上心里,比之残喘苟活更重几分,那我自然要将这药拿出来,好让王上知道,他仍有机会完成他心中所想。人之悲欢,月之缺圆,自古难全,难道殿下真认为这世间会有两全其美之事?”
薛蒙被她说得无话可说,他犹豫片望,接过景颜手中的药,朝楚王道,“父王,儿臣陪您一起去。”
薛誉闻言,望着薛蒙那双像极了樱雪的眸子,不由痴痴地笑了起来,握着薛蒙的手道,“好啊……堇摚阄乙煌ァ!
景颜的视线定格在眼泪凝眶的薛蒙身上,对他平白又添了几分好感。
待安置好楚王歇息,又将许公公送至太医院冶疗,景颜方才收拾好药箱出了内殿,经过殿外守卫时,她从袖间拿出一张宣纸递到一个侍卫手中,“待药煮好了,记得按时让楚王服下。”
那守卫以极快的速度将宣纸藏于袖间,回了声诺,便起身朝思卿殿的方向走远了。
景颜见他走远,方才迈着清浅的步子走出养心殿,远远便看到薛蒙在殿前候着。
晨时还晴朗的天空,不过几个时辰,忽然飘起了细碎的雨丝,西楼暮鼓斜挂着一帘疏雨,雨丝绵细醉人,这光景,竟冷落如清秋季节般萧瑟。
青白的石阶下,薛蒙持着一柄油纸伞望着他,见她淋着细雨下得石阶,不由分说将伞递了过去,声音依旧如筝弦般柔和清明,笑着问她,“想吃些什么?”
犹如旧友重逢两人相识许久的模样,他的话中没有一丝生疏客套,直落大方没有一丝伪善之意,似邀她吃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的眸宇清瑬,若她拒绝,倒显得她扭捏了。
景颜也不与他客气,“听闻秋巷的糖醋生斑鱼味道上乘绝佳,一直想尝尝来着。”
他撑着油纸伞,伞身大半都倾在她头顶,他自个的左肩被细密的雨丝淋湿大半,却没有一丝狼狈之态,亦步亦趋地带着她坐上马车,嘱咐了驾车的车夫去处,便掀下帘子进了轿。
她将药箱放在一旁,轻袒了袒衣衫上的碎雨丝,朝薛蒙道,“多谢三殿下。”
薛蒙拿出一条绣着蝶绕樾莲的手绢递给她,“谢我什么?”
她接过手绢,一股淡雅的安熏香味扑面而来,“一谢殿下为我指路,二谢殿下今日未因顾全大局而拒绝王上凤愿,三谢……”她抿了抿红唇,优雅道,“三谢殿下肯一掷千金请我吃秋巷的糖醋生斑鱼。”
“听说你姓凌?”薛蒙对她的道谢不置可否,话锋一转,便扯到了她身上。
她淡淡地应了声,“是。”
薛蒙掀起轿帘,马车已然行至宫外,因下着绵雨,街道上行人寂寥,薛蒙放下轿帘,面上依旧是不愠不火的模样,“如今已是在宫外了,我便叫你凌姑娘吧,如何。”
景颜微怔,复又将那片刻的慌乱掩于浅笑之中,“殿下此言何意?”
她的装束并无破绽,身为顶尖的易容师,她将男子应有的所有特征及细节都细细描摹地十分精致,连喉下微微凸起的喉结都未曾放过,耳洞更是以特制过的软陶堵得严实。挺俏浑圆的胸部被束胸紧紧束缚,平坦地犹如原野。
正因如此,玄音才会一路上都未曾发现她竟是个女儿身。
为何他竟一眼便望出她的身份。
薛蒙看她眼波翻转,面上虽故作镇定,心里却乱作一团,笑着解答了她的疑惑,“三日前初见,因是夜幕下,宫灯昏暗,因此没能望得真切,只觉你生得格外俊秀。今日在养心殿,你心急许公公的伤势,从屏风间跃出时,我望见你的鞋码娇小的过份了些,一个少年骨架再过瘦弱,也不应有那样小巧的脚。”
景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自己的三寸金莲之上,不由暗自咬牙,竟然马失前蹄,连这样的细节都逃不过他一双看似温润无害的眼。
她深知此时无论如何解释,都只会将这个谎愈说愈远,便不再言语,以免说多错多。
薛蒙见她沉默,也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任由车身摇晃,在湿滑的石板路上缓缓前行,不多一会马车稳稳听在秋巷前,车夫掀开帘子恭敬地朝薛蒙道,“殿下,到了。”
薛蒙踩着石凳下了轿,又撑了伞回身去扶景颜,她伸出手颇有些忐忑的放在他的掌上,只觉微凉的雨幕中一阵温热覆着她的手,稳健地牵着她下了轿。
沿着细窄的小巷前行不过百步,便看到前方一处挂着黄旗招牌的店家,上面用楚文细攥写着秋巷二字。
薛蒙直接领她上了二楼雅座,空荡荡的二楼没有任何守卫,却也无一位吃客。
店家似早有准备,待二人坐定,便端上现做的糖醋生斑鱼,现淋地醋汁未干,香气扑鼻,鱼身以花荷白藕雕花为景,鱼香四溢,汤汁覆满整条鱼身,惹得人不由食指大动。
薛蒙见她自上了楼,眼睛便不曾离开过桌上的菜色,拿了双银箸递到她手中,柔声道,“吃吧。”
她接过银箸,得到主人的允许,竹尖在鱼腹斜切了道口,酱汁浇头便沿着那道切口流进鱼腹中,将腹内的鱼肉都浸在香甜味浓的酱汁之中。
薛蒙见她对待食物极其讲究,手法纯熟利落,不由想起一位同样喜爱糖醋生斑鱼的人来,“你这吃法,和我一位故友倒十分相似。”
景颜舔了舔唇边的鱼汁,笑道,“你说的可是安国右相凌颇?”
“你怎知是他?”意料之中看到薛蒙满脸错愕,景颜放下银箸,朝薛蒙道,“实不相瞒,我叫凌景颜,凌颇是我父亲。这糖醋生斑鱼的吃法,是他自幼教我的,当然相似。”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的模样与他十分相似,原来竟是他的女儿。”薛蒙听见凌颇的名字,又想起两人已有半年时间未见,分外想念,“不知右相近日可好?”
景颜诚实相告,沉沉地摇了摇头,“父亲近些年为楚安两国奔波,奈何安王一心想捧太子即位,父亲势单力薄,甚是忧虑。”
薛蒙为她的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酒,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向景颜道,“其实谁坐这个王位都无所谓,我只希望父王身体无恙,可安度晚年,便无憾了。”
“殿下,我知道你并无心社稷皇权之争,但你韬光养晦这么些年,想必也不愿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薛蒙闻言挑眉,“不愿又如何,满朝文武员老皆被他笼络收买,我只余残兵败将强撑门面,论兵权人脉,我不及他广博,论手段心计,我不及他狠毒。罢了,不是我的,又何必再苦苦去争。你没看我连贴身的侍卫都撤了,便是要昭告世人,我薛蒙,无心皇位。”
“殿下虽这样想,但太子却未必懂。太子虽胜券在握,但最终鹿死谁手,尚且不知。”景颜话音方落,楼下传来一阵骚乱的拳脚声,薛蒙警惕地起身作势要下楼询问,景颜却依旧淡然地坐在位上饮酒,不过须臾,玄音及路子歌挣开店家的阻拦,戴着锦盒上了楼。
“殿下放心,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景颜起身,从玄音手中接过锦盒,打开双纹鲛鱼龙纹扣,从中取出一副卷轴递到他手中,“这是楚王三年前写下的遗诏,若有了它,想必殿下离皇位就更近一步了。”
薛蒙接过遗诏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置信地摊开卷轴,望见那一行行楚王亲笔所写的字迹后,满脸迷惑,“我听闻几日前遗诏在民间昙花一现,后被人抢了去,至此下落不明,原来是被你们抢了来?”
玄音听他这样讲,不由扑哧笑出了声,被路子歌狠狠瞪了一眼,才忙有所收敛。
“被抢去的并非真的遗诏,而是我们刻意仿制的,那日玄音故意在客栈中拿出遗诏,便是要引有心者下手去抢。众所周知如今最想得到遗诏的便是太子薛阑及三殿下,那人抢走了遗诏,最后选择高价卖给太子,大赚一笔。不过无论是笔迹亦或玉玺,都仿制的十分逼真,所以太子至今还未发现遗诏是伪造的。”
薛蒙此时才终于将一切想明白了,怪不得平日城府极深隐藏极好的薛阑今日会乱了阵脚,如此沉不住气。原来是至关重要的遗诏已然到手,他再无后患,因此才有恃无恐,敢在楚王面前如此放肆。
“薛阑自以为将那份遗诏毁尸灭迹便再无隐患,皇位已是手到擒来,因此近日会放松戒备。三殿下,这是最绝佳的反击时间。”景颜在一旁细细分析着如今的局势,“两日后便是楚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三殿下正好可借机扳倒围转在太子身侧的乌合之众。”
薛蒙的视线久久停在遗诏上不愿移开,无奈道:“想要扳倒太子谈何容易,数年筹谋蓄势待发,若真能单凭一纸遗诏就将他击倒,我又何需苦等至今。”
景颜与路子歌相视一笑,路子歌开口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布下一局,只需静候太子自己往下跳即可。”
薛蒙将信将疑的望向两人,又疑惑于不见玄音的身影,三人望向菜桌,只见玄音正对着桌上的佳肴吃得正欢,丝毫没有被边厢凝重的气氛影响。
“玄音,那是我的鱼,我的我的我的!”景颜按捺不住,抢过他的筷子不让他再荼毒下去,玄音吃得正欢中途被她打断,心下不爽,嘟着嘴道,“殿下待会再让厨子做一条便是,你何苦要跟我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为了一条糖醋生斑鱼再次大打出手。路子歌头疼不已的抚上酸涩的太阳穴,转身拍了拍薛蒙的肩膀道,“抱歉,小孩儿不懂事,还望殿下见谅。”
抢得正欢的两人,耳朵却敏锐异常,其其朝路子歌吼了声,“你说谁小孩呢!”
…………………………………………《妃子谋》…………………………………………
两日后,楚国花灯节在城中最为繁华富硕的街区举行。
入夜,花火腾飞齐鸣,千万盏彩灯悬挂于楼巷树干之间,烛火在花灯内摇曳,乱红飘砌,滴尽胭脂泪。
楚王安坐在茶楼首席,今年的花灯节格外热闹盛大,只因重病数年的楚王大病初愈,亲自莅临花灯节,听闻今年将由他亲自评出最为优异的舞姬,亲赐楚连诀。
正因此,来自四国的舞姬皆摩拳擦掌雀跃不已,只为一朝盛名得尽万人荣宠。
教坊正奏楚曲,羌笛幽鸣音凉如雾,古琴宫商之音寥寥盘空,如飞龙盘锦又如囚凰绕凤,绵延不绝,萧声附和而起,角徵缠羽声洪濩魂,愈发扣人心弦。似叹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乐曲初停,便有身着黄衫的舞姖登台献舞,她只着单薄的锦衫覆身,纱织布料覆在纤细柔软的腹部,亦影亦现的遮住令人遐想的肌肤。
初登台,一个倒卧横飞便引来阵阵喝彩,薛蒙陪同楚王坐在茶楼雅座,妃嫔们各自坐于两侧,薛阑坐在楚王左侧,这期间只蹙眉饮茶,始终不言不语。
楚王望着台下的舞姬使尽浑身懈数,只为博君一笑,他凝着沉重的眸子望去,只觉眼前虚红弱绿一片,舞姬们各个生得眉清目秀如芙清渫,却并无一人的舞姿能扎进他的心头。
当年那个翩若惊鸿飞袖轻舞的缨雪,怕是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人了。
直至所有的音律统统静谧,原先嘈杂纷闹的人群也不明所以纷纷静了下来。只见一抹如水蛇般的红绸似飞剑般扫向花台,红绸末端犹如被注入了神力,紧紧地绑住花台上的石柱,一个身姿轻灵如风的少女足踩红袖,脚下生莲沿着绸缎一路滑向花台,观看的百姓们都望得呆了,看台上的妃嫔亲眷们都是见过些世面的,但仍是止不住的一片轻呼。
景颜赤着双脚稳稳飞落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