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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衣。”女子将头轻轻倚在他的肩膀,“饶了那个孩子吧,她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此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薛骛此时头晕目眩,他无法辨别清眼前的景象是虚幻亦或是真实,他想证实自己身处的不是幻境。因而他开口问她,“烟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是在哪么?”
女子巧笑倩兮,给了他梦寐以求的答案,“烟雨洛阳,蝶舞飞花。你在暗巷中救下我,让我感激一生。”
是烟若,确实是她没错。
世间所有人都知云烟若是云城西村人,以为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先皇的寿宴之上。
唯独他和她知道,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在春雨绵绵柳细如梢的江南。
“羽衣,我所剩时间不多。不要再为了我做傻事,好么?”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语间皆是哀求,“与你相爱,是世间幸事。但若你因爱我,使得世间不幸。我要那样的爱,又有何用。”
薛骛却只是沉沉地叹息,似心间积压了几十年的痛楚无人知晓,“我又何尝想要耗费一生,去布一个没有结果的局。我不过是因为……太寂寞了。这世上的人皆负了我,既然他们待我不仁,我为何要对他们有义。”
“我累了……”她在他的怀里柔声细语,“每日你喂我服下鲜血时,我都会想,这些血是从谁的身上取下的,取出他们的血时,他们该有多痛苦。你明知我最恨杀戮,为何还要为我掀起腥风血雨?”
“若能让你起死回生,莫说炼金术,莫说十年磨剑,莫说二十年训练西云山死士,莫说让全天下的人都死于'蓝莲花'……就算是让我死,我都愿意。烟若,我只不过是想让你回到我身边,让你能够陪我执手赏花。这世上没有你,真的……好寂寞。”
女子的眼中凝满哀戚,良久方才道:“为何,你不肯相信那个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我写给你的信,你不曾看过么?”
薛骛想起为她整理遗体时,在她书房放着的书信,上面写着羽衣亲启四字,但那时他身心俱疲,再不愿望见她所写的绝言恨诗,因此只将那信放在了棺木中,却从未看过一眼。
“我……我猜到你会写些什么。”薛骛的指尖抚上她被风拂乱的青丝,闻见她发间一抹淡然的梅香,“你一定让我好好照料那个孩子,对么?你问我为什么不肯相信那个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那你先告诉我,为何那日凌颇走后,你开始言行举止皆古怪起来,不与人交谈,也从不说一句话?”
“你说的没错,凌颇那夜确实伤害了我。”她敛下长长的眼睫,每字每句皆说得艰难万分,“但是,那孩子,确实是你的。”
“是我的?”薛骛不禁冷笑出声,“为何你到现在还要骗我?凌颇离开那日算起,到我带军打仗回来,总共十一月之久,但是孩子是在两个月前生下的,你让我怎么相信那个孩子是我的?”
“我说过……”烟若抬眼望他,眼眸中已经凝满了眼泪,倔强不已地向他说道,“凌颇确实伤害了我,但他并没有侵犯我!他一开始确实想想要用强,但是后来我一直求他不要,他的酒好似终于醒了,因而后来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之所以得了失语症,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薛骛抚着她青丝的手忽地僵住,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你根本不是为了我而去炼制不死药……”她开始哽咽起来,“早在五年前,你就已经跟慕容连城勾结,开始开展炼金术一事,对么?”
薛骛只觉胸口积压的香味渐渐淡去,他的神智渐渐恢复理智,他用力摇了摇头,望着眼前的女人,确实和他的烟若有着八分神似,但那一颦一笑,仍是相差甚远。
他一把握住她柔嫩白晳的手臂,终于恢复了清晰,“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女儿……”景颜强咬着下唇,似要将柔嫩的嘴唇咬出血来才肯作罢,悲痛欲绝的望着他,“为什么你不肯看她写的信?她明明在信里说的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你连最后一刻都不肯信她?”
她从袖口拿出在山谷烟若棺内发现的信纸递给他,经年累月的冲刷,那信纸却似没有任何变化,连一丝黯黄灰迹都不曾有过。
薛骛从她手中拿过信纸,轻薄的几张纸,用着沾满浓墨的笔迹书写,绢秀清然的小楷,那是他记忆中烟若的文笔。
羽衣:
前些日子,我看到你在提取布宴蛇毒,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为何仍是不愿信我,想要将那个孩子杀死?我和你说过的,那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凌颇那夜酒醉难抑,行为上确实有逾矩不轨,但后来他似找回理智,并未对我犯下罪大恶极的罪刑。
那夜他酒醉过浓,在卧房宿了一夜。我为了逃离,便匆忙躲到了你的书房。
谁知,我却在你的书房内,发现了另一个惊天难言的秘密。我无意间扭开了书房内的开关,在书桌上我看到了关于炼金术的秘信和部署。
羽衣,我不敢相信。你竟会为了那种禁术不惜杀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怎能狠得下心。
自那日后,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那个每日朝我浅笑柔语的男人,竟是个杀人魔。你告诉我,我该怎样与你同床共眠?与你赏夕观花?
与你,执手共老?
我唯有假装自己再不会说话,假装自己突然失心失语,以求骗过你。你那样多疑善忌,我自认无法像你一样,伪装的不着痕迹。若我努力像平日一样与你朝夕相处,肯定会被你看出蛛丝马迹。
我虽怕你,却仍爱你。
我不愿和你分开,哪怕是以这种卑微的方式留在你的身旁,我亦愿意。
我本以为,我的怪疾能够让你分心,能够让你不要在炼金术上耗费更多的时间。可是没有,山外的信鸽仍如雪般飞进你的书房,为你带来关于云城的消息。
那里是我的故乡,可是我的亲人们却沦落为你制药的工具,羽衣,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本想在你进宫那月以死了之,这种苦不堪言的日子,我再忍不下去。
可是,我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为了孩子,为了我们唯一的孩子,我选择活了下来。我想生下那个孩子,我想用那个孩子唤回你依旧存在的理智和仁慈。孩子出世时,你仍在前线领兵行军,我在西云山苦苦等候了两月有余,终于等到了你。
你回来,那般英勇轩昂。十月的等候及想念,你不曾写一封信件回府,更不曾向管家问及过我的消息。
我不怨你,但你为何迟迟不肯相信我生下的孩子,是你的?我不由庆幸自己假装患了失语症。我无法向你解释那夜发生的种种,唯有以死明志,保住这个孩子。
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你伤害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我不能再让你下手伤害你的女儿。
羽衣,你可知道,这十个月来,我脑海中存留着的,皆是你我第一次相遇时,在暗巷中,烟雨漫天的洛阳城,你离去的背景,声柔如月。
羽衣。
羽衣。
羽衣。
真想一直在你耳边这样叫你的名字,直到我们渐渐老去,老到连话都说不全。我也会依然如旧,在你耳边,声声念着你的名字,等你回我一句;我在。
天青等雨,你可知,我在等你。
来世,再爱,可好?
来世,莫要再骗我欺我,可好。
羽衣,我的羽衣……
烟若,绝笔。
待读完最后一字,薛骛的手轻摇,手中的张张信纸被风扬起,吹进幽泉之上,泉清如镜,将那薄如蝉翼的信纸卷进水流中,再吞噬进无边的泉流中,不见踪迹。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一切,原来,她不过是为了躲避他,才假装失心失语。
他颓然后退,一步又一步。他望着自己白若遐玉的双手,他究竟用这双手做了些什么!·
“呵……”一丝冷笑由着他的唇角溢出,“我竟差些,害死自己的女儿。”
景颜望着他脸上浮起的愧疚,不由放下心来。看来,这一局,她终是走对了。
和薛骛过招,若想赢他,实在太难。唯有险中求胜,这一计以假乱真虽然漏洞颇多,但幸好薛骛对烟若的感情极深,也终于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若你真将我当做你的女儿。”景颜走向他面前,试图劝服他,“就不要再继续糊涂下去了,现在悬崖勒马为时仍不晚。”
薛骛跌坐在幽泉的绿草之上,天际的落雪停了片刻,又匆匆落了下来,起初只是极薄的雪片,但很快便大了起来。山中本就严赛,雪落无声,雪花飘进泉流中很快便融进水中,不见踪迹。
景颜体内的九香凝露丸亦渐渐消除了药效,寒冷一波波倾袭着她的身体,她身形一软,跪坐在薛骛身旁,“收手吧,爹……”
那一声爹,喊得薛骛几乎要失声痛哭。
他为了权势,为了不死之药,几乎赔尽了一切。他最心爱的女人,他的人性,他的平凡生活……
如今,他险些将自己的女儿害死。
“颜儿,我知道了……”薛骛握住她冰凉一片的手,“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带上烟若,我们一家仨口,过太平的生活。”
景颜还想再说话,奈何一股鲜血从心口涌上,直直地从嘴里喷出,血溅在被雪染成白芒芒一片的地面,更加触目惊心。
“颜儿?你怎么了……刚才我分明记得在你体内种了寒霜针,你是怎么把针逼出体外的?”薛骛握住她的手替她细细把起脉来,待把清她的脉络,不禁急忙问道:“你究竟服了几颗九香凝露丸?”
景颜虚弱地喘着气,每说一句话,都牵扯到嵌在心口的寒霜针,“两粒……”
“你疯了!”薛骛忙封住了她的柔允穴,又从随身携带的针袋里取出一根宽长的银针,用力扎向她的脉搏上,一股紫色的淤血从她的手臂如小蛇般缓缓流出。
“九香凝露丸的功效本就是强血固气,你体内本就嵌着寒霜针,针被你逼进了心脉,如此一来,气血不畅,你早晚会命丧黄泉!你跟我学了十多年的医,统统白学了么!”
薛骛担忧她的身子,一时口不择言,满脸忧切。
她嘴角凝起一抹苦笑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阻止你继续错下去,我不想你重倒当年的覆辙,做出让自己更后悔的事来……你不要怪我,怪我用迷迭香迷惑你的神智,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世上有人爱你,如你一般,用尽一生的力气。哪怕最后,耗尽生命,亦再所不惜……”
说完这句,她重重地咳了几声,心口的痛如针蚁侵蚀般不停地啃噬着她的身体。疼痛,刻骨钻心。只是心里,却不如当初那样不舍,那样遗憾了。
死,便死吧。
她本就无牵无挂了。
只是耳边仍旧回响着上官燕黎那句;我不要江山,不要天下,我只要你……
为何,每次都是错过。
为何,不能有一场相爱,一路到尽头,没有曲折,没有忐忑,没有坎坷。
他牵着她的手,朝着一条平静且幸福的道路,直直地走到最后。
他若先走,便在天上等她。若她先走,他亦不准哭。
燕黎,为何我们总是无法,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呢?
她的呼吸渐渐孱弱,薛骛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步朝药房走去。他要救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最后的亲人离开她。
雪,落得愈发大了起来。
冰凉的雪片落在她的唇前,冰凉了她所有的感官。
燕黎,我不想与你来生再相爱。我不想……真的不想……
我不想临死之前,脑海中满满的统统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