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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哪成啊!”八爷说道:“大老爷们,不喝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啊,五嫂,快,放桌子!”
“唉,”奶奶叹了口气,搬来了饭桌:“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八爷拿起小酒盅,斟满呛人的白酒,然后啪地一声放在我的面前,同
时,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来,大孙子,少喝一口,透透,就好受多了!”
“奶奶,”我拽着奶奶的大手掌,问道:“奶奶,八爷为什么叫老软大啊,
这名字太可笑了!”
“哦,”奶奶耐心地解释道:“你八爷很随和,没有脾气,跟谁都大大咧
咧、嘻嘻哈哈,软软乎乎的,所以,人们都叫他老软大!”
“嘿嘿,”听到奶奶的介绍,八爷冲我微笑道:“嘿嘿,大孙子,喝吧,喝
吧,再喝点吧!”
在八爷慈详的目光中,我端起小酒盅,淡淡地呷了一口,哇——,滴滴白酒
进肚,在二姑结婚宴席上,第一次饮酒时那种无比痛苦的烧灼感,一瞬间,便消
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可言表的、不可名状的兴奋感和欢快感,
那浓烈的酒香,在我的口腔里长久地缭绕着,我转动起血红的舌头,饶有兴致地
吸舔着、回味着,同时,伸出手去再次将斟满白酒的小酒盅端了起来。
“大侄啊,少喝点,别见酒就没命!”老姑以长辈的口吻,煞有介事地训斥
我道:“哼,真是老猫炕上睡,一辈留一辈,老张家的小子,个保个都是大酒
包!”
“没事,”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没事,这算什么啊,往肚子里一倒,不
就完啦!”
“哈哈,”听到我的话,八爷得意地竖起了大姆指:“对,不就是往下灌
吗,下坡,”
“小力子啊,”爷爷裹着棉被,坐在桌旁,他指着痛饮着的八爷,向我介绍
道:“大孙子,你八爷,是我的亲兄弟!”
爷爷简要地讲述道:“早头哇,你的大太爷、二太爷,亲哥们两个,从关内
一路逃荒,最后,定居在辽河边的这片大平原上,开荒种地,娶妻生子,安家立
()
业,可是,你的大太爷娶了你大太奶后,却久久不能生养,急得大太爷望眼欲
穿。而你的二太爷,亦就是我爹,则生了八个儿子,你的爷爷我位列第五。没有
办法,你的大太爷只好又娶了个二房,亦就是你新大太奶,可是你的这个新大太
奶依然无子也无女,看来,这不是你两个太奶的过错,责任完全在你的大太爷身
上。没有办法,你的大太爷就跟你二太爷商量,过继吧。”
“过继?”我打断爷爷的话:“爷爷,什么叫过继啊?”
“就是,就是,”爷爷解释道:“就是你大太爷向你二太爷讨要一个儿子,
为自己养老送终,这就是过继。哥哥向兄弟要个儿子,哪有不给之理,何况我爹
有八个儿子呐,可是,好儿子我爹又舍不得,干脆,借这个过继的机会,顺水推
舟,将不务正业、好吃赖作的八儿子过继给了你大太爷。”
“嘿嘿,”听到爷爷的话,八爷嘿嘿笑了起来:“嘿嘿,我不听话,我不学
好,我爹不喜欢我,把我推给了大伯!”
“哼,”奶奶羡慕道:“老软大,这更好,过继给你大伯,你一个人独享老
张家的一半家产,而我老公公的七个儿子,却只能均分另一半家产。老软大,你
的命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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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八爷双手一摊:“一半家产,啥用哇,我现在,连块砖都没有
了!”
“老八啊,你呀,怎么说你啊,才好呐!”爷爷感叹道:“大孙子,你大太
爷故去后,没人管了,你八爷可就成了精,吃喝嫖赌,什么都干,把房子、地,
都祸害光喽。”
“嘿嘿,”八爷不无自豪地说道:“祸祸光了,这才好呐,否则,解放了,
也得分掉,还得戴上一顶地主的帽子,挨批挨斗,没准,还得挨打呐,嘿嘿,解
放的时候,我刚好输光了所有的房子和地,嘿嘿,”
“大孙子,”爷爷拍了拍八爷的肩膀:“解放前,八路刚来的时候,你八爷
就偷偷地参加了共产党,在城里开了一个饭店,给八路通风报信,”
“嘿嘿,”八爷笑道:“五哥,这可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有一
年,我的同伴冒充一个商人的儿子,结果让国军识破,被大卸八块,脑袋挂在城
门上示众,胳膊、腿扔到护城河里,真惨啊,……”
“老软大,”奶奶说道:“现在,你行了,当干部了,每月的饷钱都不打捆
啊!”
()
“嘿嘿,”八爷指着肥脑袋说道:“五嫂,这,可都是用脑袋换来的啊!”
“老软大,”奶奶不屑地说道:“你啊,有多少钱也是白扯,你这一辈子,
总也长不大啊,每月把饷钱领到手的时候,便邀来一群狐朋狗友,喝大酒,不到
喝醉的时候,是不能放下酒盅的,喝醉之后,就晕晕糊糊地跟人家耍大钱,唉,
老软大啊,好钱,你是没少输啊。
“嘿嘿,”八爷摊开双手,做出抓牌及打牌的样子,然后,双手一并:“嘿
嘿,我就是喜欢玩麻将,啊——,十三张牌往眼前一摆,那心里,别提有多敞亮
喽,嘿嘿,”
“哎哟,”三叔走进屋来,看到已经微醉的八爷,笑嘻嘻地说道:“八叔,
喜欢玩,三侄陪你玩玩!”
“嘿嘿,好啊,可是,”八爷有些失望地说道:“哪有麻将牌啊!”
“八叔,”三叔掏出一副扑克牌:“八叔,没有麻将牌,咱们就玩会扑克
吧,老疙瘩啊!”三叔冲着正在院子里劈柴禾的老叔喊道:“先别干啦,来,歇
一歇,陪八叔玩一会!”
我产生了尿意,咕咚一声,跳到炕下,匆匆跑出屋子,站在房山墙处,掏出
()
了小鸡鸡,三叔与老叔站在我的附近,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三叔对老叔说道:“老
疙瘩啊,八叔又喝得差不多了,咱们好好地合计合计,把他的钱,骗到手!”于
是,三叔与老叔嘀嘀咕咕地咬起了耳朵。
“八叔,”三叔与老叔一同返回屋子里,将扑克牌往桌上一放:“八叔,
来,切磋,切磋!”
“嘿嘿,”八爷放下酒盅,开始抓牌,三叔一边抓牌,一边与老叔眉来眼
去,我呆呆地坐在桌前,热切地目睹着两个叔叔如何将八爷的饷钱骗到手。可
是,让我捧腹的是,几番交手,两个叔叔却被八爷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哼,”八爷握着花花绿绿的钞票,得意洋洋地笑道:“小子,别以为你八
叔又喝醉了,跟你八叔玩这个,你们还是嫩了点,嘿嘿,服不服?”两个叔叔输
得两手空空,灰溜溜地走出屋子,八爷再次转向我:“大孙子,接着喝,嘿嘿,
八爷最喜欢的事情,还是喝酒!”
“喝,喝,”奶奶嘟哝道:“老软大,老软大,你啊,你啊,见酒比见老婆
都亲,一喝上酒,不管谁到你家,你都得把人家拽上酒桌,不喝个烂醉,绝不放
人家走,这不,见到小毛孩子,你也是一样,没完没了地喝、喝、喝!”
()
“嘿嘿,”八爷乐合合地端起了酒盅:“大孙子,嘿嘿,来,喝,喝!”
就这样,爱酒如命的八爷,一通神喝胡灌之后,非常得意地将我这个|乳臭未
干的小毛孩子,灌到另外一个世界。
……
(十八)
“唉,这个三冤家!”奶奶背着我,一边走一边嘀咕道:“这个三冤家啊,
这趟出去,一走,就是半个多月,眼瞅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地凉下来了,可是,他
还是不回来,也不知道现在哪里,唉,有一个孩子,就得操一份心啊!”
“奶奶,”我依靠在奶奶的脊背上,问道:“奶奶,今天,咱们去谁家串门
啊?”
“今天,不是去串门!”奶奶认真地说道:“奶奶算个命去,”
“又算命啊,奶奶,我好烦那个瞎子啊!”
“哎哟,到了,”奶奶一转身,又将我背进算命瞎子那异味充溢的屋子里:
“先生,近来可好哟!”
“哦,”瞎子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一对亮晶晶的大铁球,听到奶奶的话,非
()
常客气地抬起脑袋,我再度看到那双没有眼珠的白眼眶:“哦,哦,你好,老张
太太!”
“先生,”奶奶将我放到土炕上,呼呼喘息着说道:“唉,又来麻烦你啦,
我三儿子,出去半个多月了,可是,连个音信也没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
是死是活!”
“别着心,别上火,老张太太,把你三儿子的生日时辰告诉我,我给你掐算
掐算!”
奶奶报过三叔的生日时辰,瞎子将铁球放到身旁的破毡帽里,然后,一本正
经地扳起了手指头,嘴巴不停地嘟哝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的外星话:“哦,
哦,……”
“先生,怎么样,”奶奶焦燥不安地问道:“我这个三冤家,不会有什么事
吧?”
“没,没,”瞎子像模像样地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哦,”奶奶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
“不过,”瞎子抬起了脑袋:“他有点小麻烦,”
()
“啊,”奶奶再度焦虑起来:“先生,他,有什么小麻烦啊?”
“事不大,买卖上的事,”
“那,他,现在哪呢?”
“嗯,这个,”瞎子思忖一番,然后说道:“在四框里!”
“四框?”奶奶茫然地问道:“什么是四框啊?”
“嗨,”瞎子咧嘴笑道:“老张太太,这个还不明白,四框是什么,房子
呗,不过,这是监狱的房子!”
“啊——,”奶奶闻言,顿时目瞪口呆:“这个三冤家,这个生疔玩意,这
又惹了什么祸,咋又进监狱了?”
“别着急,”瞎子真诚地安慰道:“事不大,过些日子,就会回来的!”
“唉,”奶奶无奈地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背起我,愁苦着脸与瞎子草草道
了别。
听到奶奶的讲述,奶奶一家人全都陷入了苦闷之中,一连数日,奶奶的家中
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云,三婶抱着吃奶的婴孩,终日以泪洗面。
“三叔,”一个冷风嗖嗖的阴天,我正在院子里与老姑玩耍,突然看到三叔
破衣烂衫地走进院子里,我兴冲冲地嚷嚷起来:“三叔,三叔,奶奶,三叔回来
了!”
“哎呀,”听到我的喊叫声,奶奶一家人全部拥出房门,即惊喜又苦涩地将
三叔迎进屋子里,奶奶抹着伤心的泪水问三叔道:“三冤家,这趟又栽了吧!”
“嗨,”三叔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妈——,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