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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禅皱眉,莫名其妙,这些字都认得,但连在一起,却是一片迷糊,他在嘴里反复咀嚼了数遍,隐约生出几分明悟。
从左腕褪下佛珠,他右手执册,左手拨动佛珠,一颗一颗慢慢拨动,不疾不徐,神情若有所思,目光从书上移开,慢慢望向远处湖面。
贺南山睁开眼,笑道:“五师弟,看到开头这几句了吧?”
他接着道:“这几句乃天元吐纳术的总纲,可谓字字玑珠!……师弟你现在就想领悟很难,不急,日后就明白了,就像游水,说得再明白,不亲自试水,体会不到的,先看下面罢。”
李慕禅轻颔首,若有所思。
他眼前隐隐呈现一幅画面,一颗种子从天而落,钻到地下,开始发芽,生长,钻出土地,参天而上。
深、伸、下、定、固、萌、长,好像就是这般过程。
天人合一,万物一理,其生机勃发,总是相似,莫非,这行气,便是一个生死的轮回?
“来来,且略过此篇,翻开第二篇,里面是具体修法。”贺南山打断了他的思索,笑呵呵指了指。
李慕禅不多想,慢慢翻开第二页,这篇则浅显得很,将呼吸之法讲得浅白易懂,一看就会,怪不得金统领放心交给自己。
“是不是觉得简单?”贺南山似乎读出他所想。
李慕禅轻轻点头:“大道至简,学易行难,……想必当中有很多关节,得统领亲自指点罢?”
“呵呵,五师弟果然聪明!”贺南山笑道。
他道:“你莫看简单,深吸浅吐,吸十吐七,以凝元成气,看着容易,想真正做到,却需长久训练。”
李慕禅轻颔首,心下思忖,控制呼吸,这对别人可能很难,对自己则不然。
自己修禅定功夫,入门就是从数呼吸始,如今入定时甚至能停止口鼻呼吸,只以丹田翕合,从周身毛孔中吐纳。
故他对呼吸的控制,远胜常人。
……
随后,贺南山细细指点,一一讲明其中关窍,只要李慕禅照着做既可,然后他告辞离开,让他安静修炼。
李慕禅只是冲他颔首微笑,并不言谢,待他回到正屋,才慢慢闭上眼睛,开始吐纳。
慢慢吸入,在丹田暂停,存一存,片刻后,再慢慢吐出,吸入十分,吐出七分,不能完全吐尽,这一诀乃是秘中之秘,吐纳术最精髓之法。
湖水澄澈,底下游鱼水草清晰可见,还有一颗颗的小石子,多是椭圆,颜色各异,将湖水映得更加明亮。
清风徐徐吹至,捎来了湖水气息,钻入肺腑说不出的舒服,清新滋润,李慕禅只觉这是一种无上享受。
一吐一纳,他心神很快晋入定境,心湖澄澈,如对面的明湖一般,每一丝念头都清晰呈现,无所遁形。
心神完全集中于呼吸上,一如当初禅定入门修持之感,只有一个念头,一吐一纳,气息一进一出,进十出七。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丹田渐渐暖和,仿佛生出一团温煦气息,暖融融的,如澄静寺后面的温泉。
他心湖澄静,心神一动不动,气息越发细微。
在佛家而言,呼吸有四相:风相,喘相,气相,息相。
是按呼吸的粗细而划分,人体自成一世界,人的呼吸犹如自然界的风,狂风,大风,轻风,微风,对应着呼吸四相。
吐纳所运呼吸,乃呼吸四相中的气相,而他修至初禅,功夫精深,已达息相,对此自然驾轻就熟。
随着时间流逝,丹田越发温暖,慢慢变热,如鼎中之水不断被加热,越来越热,变得灼人。
此时,他心神仍不动,它热任它热,念头专注于吐纳,吸十吐七,又细又匀,绵绵不绝,如蚕吐丝。
……
忽然,会阴穴跳了一下,丹田之气顿时化为一道热流,直贯而下,如洪水泄匣,贯入会阴,却倏的停住了,如从一湖进入另一湖,浩然气势顿止。
灼热内力缭绕不动,如一团火焰在会阴翻滚。
这团热气缭绕不绝,却冲不出会阴,被无形之力束缚。
他脑海中忽然浮起开篇总纲,深则蓄,蓄则伸,伸则下,下则定,定则固。
此时,他对这几句朗然彻悟。
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般感觉极为熟悉,他已然经历过。
修炼至初禅之境,体内百脉俱通,气息自行运转,贯通了任督二脉,他虽不理会却看得明白。
如今他再次经历,只不过冲关的是吐纳而来的内力,而非体内自发之气了。
固则萌,萌则长,长则退,退则天,至此,他完全领悟了这几句。
心绪恢复宁静,又专注于吐纳,不急不躁,丹田灼热的气息不停贯入会阴,会阴越来越涨,又热又涨,如欲喷发的火山。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会阴穴剧烈一疼,其中盘旋的热气腾空而起,如龙跃九天,直冲而上,尾闾、夹脊、玉枕,一路冲过去。
“轰……”耳边惊雷炸响,轰隆不已,眼前金星乱闪,地动山摇。
内力直入百会穴,盘旋了几息,百会穴微微酸胀,忽然洞开。
百会穴随之一凉,似有一滴水从天上落下。
水滴落入,百会穴中的内力陡的变沉重,仿佛云化为雨,沿十二重楼直灌而下,如瀑布飞泻三千尺,落于丹田。
随着这股内力注入,丹田迅速降温,由灼热变成温煦,不冷不热,暖融融的,舒服难言,恨不得酣睡过去。
丹田有微撑之感,像吃了一顿饱饭撑着了,气息好像壮大了不少。
他心中了然,自己修禅定功夫时,无形中打通了气脉,故这般容易循环周天,若气脉未通,想靠这股内力冲关过楼,可是一件难事。
此时,他浑身畅美,轻飘飘的仿佛化为白云,清风徐来,仿佛能将自己吹走。
他福至心灵,不再吐纳,直接以神导气,将丹田之气分出一小股来,以神摧运,下会阴,上三关,再下重楼,循经一周天。
重回丹田,这小股内力已非昔比,壮大三四分,丹田更加涨满,微微发酸发麻,如打满了气的皮球。
他不敢再运功,解座站起来,沿着庑廊来回踱步,翻看着天元吐纳术。
这册天元吐纳术很薄,除了前面的总纲,后面两页写着呼吸之要诀,至于内力的搬运,却是没提。
……
无奈的叹了口气,李慕禅收慑心神,此事急不得,明天好好问一问金统领就是了,心神一归体,他发觉了异常。
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轻盈,仿佛腿脚稍一用力,就会如白鹤般一飞冲天。
浑身劲力弥漫,恨不得发泄出来,觉得这一拳下去,大腿粗的朱红柱子不值一击。
他深吸一口气,瞬间熄灭了发泄欲望,慢慢踱步,心神内返,体察身体的异常,适应这般变化。
过了近一个时辰,他停下脚步,蠢蠢欲动的内力终于平伏下来。
他抬眼远望,露出一丝微笑,他发觉眼力也增强了。
从柳枝缝隙中,湖心岛上的房檐的伏水兽清晰可见,一棵柳树上爬着一只蚂蚁,它吃力的搬着一粒米饭,艰难往上爬。
他修炼禅定功夫,五官本就胜于常人,此时有了内力,眼力更胜。
“哈哈……哈哈……,好玩儿!真是好玩儿!”远处忽然传来大笑声。
脚步声慢慢临近,两人进了天枢院,甫一踏进来就停住了,双双望向李慕禅,精芒隐隐闪烁。
“咦,你是谁啊?怎么来了这儿?这儿闲人不能进的!”一个圆滚滚的胖青年扬声问。
李慕禅听出来,正是他刚才大笑。
他穿一件蓝色绸衫,额头系束带,束着一块儿方形白玉,手上有一枚碧玉指环,浑身上下透着富贵气。
白白胖胖,圆圆的脸庞上横肉不少,看着甚是凶恶,正恶狠狠的瞪着李慕禅。
“这位兄台,敢问尊姓大名,来天枢院有何贵干?”另一个青年抱了抱拳,微笑问道。
他也穿着蓝衫,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站在那里如一株玉树临风而立,实是一位美男子。
李慕禅赞叹一声,此人之相貌不逊于自己大哥。
这青年随即皱眉,左右看了看:“咦,二师兄呢?”
第8章 内情
“呵呵,老三老四,你们来得正好,这是咱们的五师弟!”贺南山拉开房门出来,笑着介绍。
“五师弟?!”两人一怔,圆脸青年哼道:“咱们天枢院就四个人,哪来的五师弟啊?!”
贺南山笑道:“老四,你又要犯浑!……五师弟今天刚到,统领亲自送来的,错不了!”
“哟,那么说是真的啦,咱们终于有五师弟啦,真是可喜可贺哇!”圆脸青年阴阳怪气的道。
李慕禅静静看着,神色不动,暗自打量两人。
“行了,老四!”贺南山摆摆手,转身道:“五师弟,这个老四是个浑人,甭理他!”
圆脸青年大声道:“二师兄,你这可就不对啦,太不地道啦!……怎么能在新来的师弟跟前毁我呢!”
贺南山摇摇头,指了指英俊青年,笑道:“五师弟甭见怪,……这是老三,程晓风,老四尉迟明!”
他又一指李慕禅:“五师弟李慕禅,法号湛然。”
李慕禅收起天元吐纳术,合十一礼:“湛然见过三师兄,四师兄。”
“五师弟不必客气。”三师兄程晓风合十一礼,面带微笑。
四师弟尉迟明也合十一礼,笑眯眯地问:“我说五师弟,你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李慕禅微笑:“我乃澄静寺方丈,行僧录上有名。”
行僧录乃大衍朝群僧的记录,上面记录了天下所有僧人的身份,若有游方僧人到某寺挂单,寺中需验过法牒,再查行僧录。
若行僧录上查不到,则视为假冒,乃杀头之罪。
大衍朝僧人地位甚高,免徭役,见官员免行礼,若有罪,官府不能过问,需得所在寺院审理。
尉迟明怔了怔,收起了嘻笑,忙合十一礼,郑重道:“原来是澄静寺的方丈大师,失礼了!”
“四师兄不必客气。”李慕禅合十笑道。
尉迟明问:“不知五师弟可曾听说过法性大师?”
李慕禅肃然合十:“正是先师!”
“啊,五师弟竟是法性大师的弟子?”尉迟明吃一惊。
李慕禅缓缓点头:“先师只有我一个弟子,圆寂后,澄静寺如今仅我一人。”
尉迟明不解地问:“五师弟,你和尚当得好好的,做澄静寺的方太多好,为何来这里了?”
他神情变得亲切,仿佛见了老朋友。
在他想来,澄静寺虽然偏僻,但毕竟是一寺的方丈,地位尊崇,远胜过当梅府的弟子。
李慕禅叹了口气:“前一阵子,我回家的路上遇到几个劫匪,失手之下杀了人,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尉迟明忙问。
李慕禅叹道:“佛法广大,普度众生,但也并非万能,想要安身立命,还是要练武功的。”
“这倒也是!”尉迟明点头。
李慕禅道:“况且,修持佛法,非仅打坐诵经一途,我想试着走另外的路,在万丈红尘中炼心,即身成佛。”
“五师弟好气魄,好气魄!”尉迟明大声赞叹:“不愧是法性大师的高弟!”
贺南山与程晓风也抚掌赞叹。
“四师兄认得先师?”李慕禅问。
尉迟明道:“我小时候得了一场怪病,谁也治不好,法性大师为我诵经两天两夜,一下好了!……大师慈悲为怀,奉己为人,真乃得道高僧!……我还想着,等出了师,好好去澄静寺上个香,没想到竟天人永隔……”
李慕禅轻轻颔首,脸色肃穆,师父清癯的脸庞闪现,似乎在冲自己微笑,思念如潮,涌至心口。
程晓风转头笑道:“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