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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萱话说一半留一半,只朝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吉嫔娘娘去到未央宫便清楚明白了。”
吉嫔重重的冷哼一声,由得雪吟替她系上斗篷,冒着风雪,在一堆羽林卫的‘护送’中到了长乐宫。
黄琉璃瓦的重檐歇山顶,阖宫只有未央和长乐才有,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门为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窗为步步锦支摘窗,饰万字团寿纹。皇后坐在堂中的五彩金屏宝座上,上悬一张‘有容德大’的匾额,上官蔷也是直到今次才第一次注意到。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隔开,此刻东西次间坐满了阖宫的诸位妃嫔,无一疏漏。
上官蔷心中一跳,上前端正拜倒:“臣妾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挥手道:“无妨,你身子不好,本宫不怪罪。来人呐,给吉嫔赐座。”
紫萱引吉嫔到皇后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上官蔷心中不安的感觉愈甚了。
须知能坐到皇后手边的除了德妃就是贤妃,如若两人不在,也有钟昭仪,怎么都轮不到她,而眼下,这些人都坐她的对面,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正所谓输人不输阵,上官蔷即便心如擂鼓也只有强打起精神笑道:“臣妾今朝听闻皇后主子的鹭鸶走丢了,现下可曾寻着了吗?”
皇后神秘莫测一笑:“寻是寻着了,就是没想到是在咸福宫寻着的,而且还是咸福宫里吉嫔你的琴台阁门口找着的,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上官蔷身子发软,险些从凳子上滑下来,磕磕巴巴道:“寻着就好,寻着就好。”
皇后睨了她一眼:“只是本宫就纳闷了,本宫的长乐宫离咸福宫那么远,鹭鸶是怎么千里迢迢的跑到那里去的,吉嫔你可知晓吗?”
上官蔷已经六神无主,看着皇后慌张的摇头道:“臣妾不知,臣妾当真不知。”
皇后温婉一笑道:“瞧把你吓得,不过是一只狗,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就是真走丢了,被人烹了来吃也不打紧,一只畜生怎么了,只是偏生就是那么一只畜生,给本宫刁回来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嚒?”
上官蔷茫然的看着皇后,皇后吩咐紫萱,道:“把东西拿上来吧。”
下人们便把一堆染着鲜血的肮脏布料丢到上官蔷脚下,由于血不新鲜了,已经转为陈迹的褐色,再加上从地里挖出来,沾满了泥土。
上官蔷张大了嘴,几乎叫出声来。
德妃看她的样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坐在对面无言的摇头。
反倒是皇后笑意吟吟,只是声音里透着凉意:“吉嫔看起来是认得这堆东西,那可得与本宫说道说道,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因为鹭鸶是在吉嫔你屋前的那棵大树下给刨出来的,别和本宫说东西不是你的,当时可是有很多羽林卫和太监们看着,鹭鸶是循着血气找过去的,然后叼来给本宫,真叫本宫错愕。怎么,吉嫔,你何曾受了这么重的伤,血流不止到这种地步?”
吉嫔‘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后跟前道:“皇后主子恕罪,皇后主子恕罪,臣妾也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过污秽才会把它们埋起来的,臣妾不是有意欺瞒。”
“荒唐!”皇后‘啪’的一掌击在扶臂上,“事到如今你还要和本宫打马虎眼?本宫也是女人,你当本宫是傻得不成,识相的,老老实实的招了,也好免一些皮肉之苦。”
上官蔷咬唇,心里苦苦的挣扎,物证确凿,任凭她再巧言令色也难以辩驳。
皇后道:“好啊,既然你不说,那就让你的丫头说便是了。”
说着,几个羽林卫把雪吟给叉了上来,一并的还带了一副竹夹,往雪吟的十根手指头上套好,皇后道:“本宫向来御下宽和,打理后廷至今不曾动用过这些东西,但今日也许要破个戒也未定,说吧,这堆血衣是从哪儿来的?”
雪吟看着手上的夹子吓得尖叫起来,几个羽林卫按住她的肩膀,皇后道:“怎么?还不肯说,还要替你的主子扛着?”
“我说!我说!”雪吟叫嚷起来,“皇后主子圣明,不关奴才的事,奴才都是听命于吉嫔的授意,奴才也不想冤枉珍贵人的,这一切都是吉嫔指使奴才做的。”
“放你的狗屁。”吉嫔冲上去对着雪吟扇了两个耳光。
紫萱过去拉住她道:“放肆,竟敢在皇后跟前动手。”
上官蔷被人制住,只能干嚎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叫她这么做。”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现在在本宫眼里不分主子和奴才,本宫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谁招的痛快就能活命,剩下的那个——”皇后冷冽的目光在雪吟和上官蔷身上扫过。
雪吟知道上官蔷有太后这张护身符,无论如何是死不掉的,最多被打入冷宫,可自己不是,她一个奴才要靠山没靠山,出了事指不定还要连累家里人,当下叩首道:“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有话要说。整件事奴才最清楚,吉嫔是因为跳舞不慎导致流产的,在回宫的路上其实已经大出血,这件血衣就是当时的证据,但是吉嫔不许奴婢禀告太后陛下以及皇后,说是要把事情转移到珍贵人头上,因为陛下近日来十分宠幸珍贵人,于是就命奴才把血衣给藏了起来,跟着去钟粹宫取了些榛子和杏仁来,吉嫔脸上的红疹便是因此而来,她是自己吃的,和那把扇子毫无关系。之后孩子没了,她便想到扇子或许可以用来污蔑珍贵人,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请皇后主子圣裁,奴婢若有半句谎话,甘遭天打雷劈。”
“果然如此。”皇后慢声道,“吉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上官蔷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然的斜倒在地上,无话可说,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皇后,苦笑道:“敢问主子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疑心嫔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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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那一头,蕊乔自出了合欢殿便一声不吭。手底下几个丫头也个个垂着脑袋眼珠子盯着脚尖走路。
木槿心里那叫一个愤懑,这些人平时嘴里嚷着怎么对娘娘忠心,关键时刻恨不得和主子划清了界限,唯恐一不小心被带累了。
当然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个吉嫔,非要把整件事闹得满天星斗,搞得阖宫人人自危。
单就说蕊乔这里,由于她之前和秦淑珍有过一次恳切的长谈,合欢殿的丫头们见到的不在少数,虽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但只要往深处一琢磨,就很容易怀疑蕊乔或许涉事其中,如此一来,下意识的便想与蕊乔保持一定的距离。
也只有海棠和木槿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蕊乔的这一头,这是很不容易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随时随地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同样的情况,钟昭仪那边更甚,出事的两个人都是她咸福宫的,加之她本就不是一个有手腕的人,此番下人们更是全拿她当透明的。所幸的是,钟昭仪本就受惯了冷落,并不以为无忤,蕊乔更是从宫里底层做起的,别说红脸白脸,就是黑脸都看过,因而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宫里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跟红的顶白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懒得解释,有时候不让她们知道的太多是为了保护她们,反之,亦正好借此机会防止别人来刺探她,以此形成一个条渭分明局面也是不错的。就是苦了储贵人和澜贵人她们,储贵人平时就爱找蕊乔串门子,眼下她宫里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被困在了偏殿里,动弹不得,没法来找蕊乔宫里的丫头们唠嗑。澜贵人呢又是一个好动的,找人陪她练拳已然成了奢侈,只能趴在窗沿上叹气,总之阖宫死气沉沉的,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在人群中间。丫头们进出都是行色匆匆,唯恐出了什么差子被逮起来盘查就不妙了。
木槿却不如蕊乔那么看得开,待回到殿里,见丹枫和柳絮她们两个进了里屋就浑身不自在,之后更是远远地立在门边去听差,便指着她们开骂起来:“你们几个翻天了是不是?这是反过来给主子脸色看呐。”
柳絮和丹枫立即跪下道:“奴婢等不敢。”
蕊乔想想她们也可怜,身处后宫,人人都是她们的主子,无论是皇后那里,还是自己宫里,下人们最容易被当成磨心,两头不讨好,她深有体会,因此谅解她们,细声细气道:“罢了,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都出去吧。”
柳絮和丹枫对视一眼,均不敢起来。
蕊乔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就到帘子外头听候吩咐吧。”
“是。”柳絮和丹枫确定蕊乔是说真的,简直是如蒙大赦般赶紧逃了出去。
蕊乔无奈,你对人好,别人未必领情,以为你是别有所图,非要你遮遮掩掩的,弄的好像她要与木槿和海棠说什么悄悄话,面授机宜似的,才会相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木槿朝着她们的方向努了努嘴,作状啐了一口,道:“小人。”
“好了。”海棠一把拉着她的袖子道,“没得和她们计较,她们毕竟不是从前主子调理出来的,和咱们不是一路,爱搭理就搭理,不搭理拉倒,只要她们把手上活计干完了不和咱们和稀泥就算完事,你也没必要强人所难,非要人家多忠心似的。”
蕊乔赞许的看了一眼海棠道:“从前我总道木槿比你多了一点心眼儿,现下看来倒是你超过她了,得轮到她叫你师傅。”
木槿讪讪道:“是了,我是冲动了点,都叫这帮兔崽子给气糊涂了。主子您明明跟这事儿半点干系都没有,这几个丫头没心没肺兼之没眼色,不教训她们都不长记性。”
蕊乔无力道:“她们疑我也是正常,扇子是我送给钟昭仪的,钟昭仪又与我交好,那段时间我与珍贵人也曾秘谈过,乍一看,的确是像在结党营私,要是再往深处里一想,也许是我让她们鬼打鬼,以图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呢?这样一看,我的确是很有嫌疑的。”说着,深深一叹,“可见宫里从来就没有蠢人,有的就是太多自作聪明的人,以为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偏偏就是被兜了进去,庐山不识真面目。”
木槿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蕊乔,试探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错了,娘娘您不要和奴婢计较。”
蕊乔狐疑的望着她:“你说。”
木槿双手捏着衣摆,压低了嗓门道:“那个……从前奴婢和海棠没见过皇后主子,娘娘您说她是个大好人,顶和气的,奴婢们当然就相信了,可今日一瞧却觉得皇后主子真厉害。”
蕊乔心里也清楚,皇后今日对着绿萝和晴音的一番话恩威并施,有理有节,目的是为了敲山震虎,提醒在场的所有人,究竟谁才是这后廷真正的主人。对阖宫的奴仆而言,倘若有朝一日她们的侍奉的对象做错了什么事,她们应当学会在第一时间向皇后禀报,而不是知情不告,亦或者同流合污,那样她们的下场会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