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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像只小鸽子般朝着徐徐靠站的火车奔去。
程实保持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很快,看到她扑向一个刚下火车的男孩子。那男孩有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身材很高,高得挺拔匀称,站定时有着宛如白杨树般的精神姿态。皮肤黝黑光洁如乌檀木,笑起来衬得牙齿格外雪白。看见苏一时,他的眼睛像她的眼睛一样蓦地变得格外明亮。
两双同样年轻的黑眼睛,同样明亮得胜过天上所有的星。
程实看着钟国把苏一抱了一个满怀后,再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她清脆的笑声和他爽朗的笑声像两条溪流般汇聚在一起,欢快地流淌在站台上。他没有再看下去,黯然地垂下眼睛转身快步离开。
悄悄地他走,就如同他悄悄地来。自始至终,苏一丝毫没有察觉。
***
五一长假,苏一觉得七天时间像沙漏里的细砂般,三下两下就漏光了。
钟国回来的第二天他妈妈就动手术,不但苏一陪着他和他爸爸一起在手术室外等,就连她的父母也来了。虽然医生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但是人进了手术室就会有一定风险,麻醉也有可能引发意外事故的,所以他们等在外面的心情并不轻松。一惯乐天开朗的钟国,脸上是难得的不见笑意。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来说手术很顺利,大家才都如释重负地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子宫肌瘤的手术类似于剖腹产手术,手术后要留院观察三到五天。钟国很有孝心地天天和父亲轮流陪护在医院里,苏一也很有孝心跟他一起陪护。
钟国虽然孝心十足,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照顾生病的母亲有些地方不太方便,苏一就义不容辞地代劳了。譬如小汪阿姨的大小便,擦身子这些活,钟爸爸不在的话都由她照料着进行。现在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干得了这些呀!钟国他们一家人都很感动。
钟爸爸为此搂着苏爸爸亲热地说:“老苏,你养了一个好女儿,不过要便宜我们钟家了。”
苏爸爸作不甘状:“是呀,养了二十年养得花朵一样的闺女,就这么让你们家小子拐跑了。你们占了便宜我们可吃亏了。”
钟爸爸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以后我家小子也就是你的半个儿子,不算太吃亏。”
小汪阿姨则拉着苏一的手对她说:“苏一,以后钟国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苏一笑着回头看身边的钟国,尖俏的下巴一扬:“听见没有?”
钟国笑嘻嘻:“听见了,不过妈您这话说反了,应该对我说才是。您知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才是被欺凌的与被压迫的那一个,您还要帮着她来收拾我。”
小汪阿姨毫不含糊:“她欺负你可以,你欺负她就是不行。”
五一长假,苏一和钟国几乎都在医院度过。5号上午小汪阿姨可以出院了,6号一早他们就要离开南充去成都,钟国要赶火车回北京。
小汪阿姨一大早就催着钟国的爸爸办出院手续,九点钟就离开医院回了家。然后她对两个孩子说:“好了,你们出去玩一天吧。不要整个五一长假就只在医院里陪着我了。”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汪阿姨呀!苏一马上拖着钟国的手往外跑,她就等着一个时间档和他一起去买手机链呢。
钟国的新手机没有买到原来那一款,手机的款式更新得特别快,老款式不会一直生产,于是他买了另一款西门子的手机。无独有偶,苏一原来买手机链的那家玉石专卖店里,也没有之前那一款翡翠石的生肖猪手机链了。
老板推荐他们买另一款,也是翡翠石雕刻的生肖猪,也十分玲珑可爱。苏一想了想:“那好吧,同样要一对,同样要刻上名字。”
老板笑呵呵地照做,苏一亲手把两条手机链拴在两个手机上,现在她的手机上有丙只憨态可掬的翡翠石小猪了。然后她笑吟吟地看着钟国:“好了,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不准再弄丢了。”
钟国把手机握在掌心举起来作起誓状:“它在人在,它亡……”
她忙不迭地去掩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一个手机一根手机链而已,丢了大不了再陪你买新的就是了。”
钟国反手压住她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笑眼看定她,用力吻了一下她柔软的掌心。一时忘情,他吻得很响亮。不仅是与他们一柜之隔的老板抬眼望着他们笑,就连几步外的两三个顾客也纷纷扭头看着他们发笑。他陡然惊觉,不好意思了,赶紧拉着她的手逃也似的跑出了那家店。
从玉石店出来后,钟国牵着苏一去了嘉陵江畔。清碧江水蜿蜒逶迤,流成一条细细的青罗带,江畔的草地是满眼逼人的绿。挑了一处比较僻静的江岸坐下,他拿出手机来:“苏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款手机吗?”
她摇摇头:“为什么?”
“它能录音,而且可以连续录几个小时。苏一,你唱首歌让我录下吧,我想带在身边天天听,就唱那首我的生日歌。”
钟国兴致勃勃又情意绵绵的要求,苏一当然不会拒绝了,只是口头上却要故作不配合:“不唱了,我又不是歌星,录什么音啊。”
“唱了唱了,你就是我的天皇巨星,我是你最忠实的铁杆歌迷,为我录一首吧。”
苏一半推半就地唱起来,她在电话里给钟国唱过两次的生日歌,还是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唱,还被他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录着。她唱不了几句话就笑场:“不唱了,不唱了。”
“唱了唱了。”钟国一个劲地哄她唱。
“干吗非要我唱,你先唱一首来听听。”
“好,我先抛砖引玉啊!”钟国清清嗓子看着苏一眉飞色舞地唱:“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他才唱了两句她就掌不住笑了:“怎么又唱这首歌呀?”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这首歌了。”
不由自主,苏一想起了钟国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那个美好的夏日,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他应该是和她有着同样的联想,唱了两句就没再唱了,只是看定她微笑,笑容温柔得像这一江水,缠绵得似这一江风。
五月春暮,芳菲处处。阳光明媚的嘉陵江畔,山青青水绿绿,蓝天里白云悠然行走。苏一偎在钟国怀里,对着他手中的手机轻轻唱着歌,少女娇嫩又清脆的声音,和着江水潺潺静流。时而三两声鸟鸣啁啾,是她的天然伴奏。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4)
14、
五一长假结束,苏一神采飞扬地回到学校。信守承诺带了好几包牛肉干给程实,他接受时很客气地道谢。
周虹也从香港回来了,没上了几天课就又请了假,开来一张医院证明说是肠胃炎要病休半个月。许素杰背地里对苏一说:“什么肠胃炎,我猜她是怀孕了要去做人流。”
她很吃惊:“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她在厕所里干呕,我在隔间里听到了。那种呕法,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许素杰有过两次怀孕的经验,可谓这方面的行家。“不过真是佩服她,居然能弄来医院开出的肠胃炎证明,光明正大地病休去了。”
周虹半个月后回学校上课时,一张脸像被舔过的棒棒糖,整整瘦下了一圈,两颊削薄,模样很憔悴。苏一本来还对许素杰的猜测半信半疑,这下深信不疑了。因为许素杰两次人流后也都是这么一付消瘦憔悴的模样,人流对女孩子的身体摧残最是立竿见影了。
许素杰半开玩笑半认真:“苏一,现在我们宿舍只有你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了,我估计咱们班上你都是硕果仅存的一个。是不是真的要把处女之身留到新婚之夜?那你的钟国真是要表扬,挺能忍的。”
这个话题苏一没办法跟她继续下去,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地支吾过去了。
***
时光的脚步很快迈进了六月。
六月——对于大四学生来说是告别的月份。即将毕业离校,校内外的食堂餐厅饭馆,处处都有散伙饭的聚会,这是历届毕业生告别的传统项目。许素杰的朱大哥要毕业了,她陪着他去吃过几顿散伙饭,同学的,室友的,老乡的,社团的,几乎顿顿都要喝醉。回来对苏一说,这样的聚会好伤感,不管男生女生,最后多半都会流泪。
许素杰被他们的离愁别绪感染了,无比叹息:“明年就要轮到我们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苏一没有这样的惆怅之叹,她还盼着快快毕业呢,毕业后她就可以去北京和钟国在一起了,不会再这样聚少离多。
朱大哥要毕业了,再抓不到‘劳工’去图书馆替她们占座位。苏一只有自力更生,早早地起床自己去占位子。在二楼自习室中占到一个座位后,无意中头一抬,意外看到一个人——康子勤。他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眼神飘渺地看着窗外,神色怅惘又寂寥。
他怎么会在这?他已经快要毕业了,听说签去了深圳一家外资公司。这时候还要跟学弟学妹们争考试前一席难求的自习室座位吗?
正疑惑着,苏一突然想起来以前唐诗韵最常来的地方就是学校图书馆。她经常会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捧一本书,就着隔窗的金色阳光,每每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康子勤,他是在怀念唐诗韵吗?一念至此,苏一的眼睛莫名地有些潮湿。
六月阳光隔窗投下满室明亮的金线,一寸寸在桌椅上悄无声息地滑行,时间也那样一寸寸地滑过去,不觉便滑走半日光阴。午饭时间到了,自习室的学生们陆续起身离去。康子勤却依然还是那个隔窗凝望的背影,一动不动地静坐着。
苏一站起来,迟疑一下,终是抱着书本朝他轻轻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走近,康子勤回过头,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礼貌地点头示意。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出口:“你是在……想唐诗韵吗?”
康子勤低下头,静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唐诗韵,她就坐在这个位置。”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苏一却不难想像当时的情形,如同由一朵花想像出整个芬芳世界。那年的唐诗韵刚上大一,正是最最美好的青春十八。十八岁的蓝衣少女,眉目静好地倚窗独坐,初秋明媚的阳光隔窗投过梧桐影。日光树影,明明暗暗映着她兰花般细致的容颜,教他一眼瞥见后,从此难忘、不能忘。
稍稍犹豫,苏一从自己的课本中翻出一张书签,爱惜地手里握了片刻,毅然递给康子勤。
“这个给你吧,是以前唐诗韵自制的书签,分给我们用的。”
那原本是一些光洁的白色硬卡纸,唐诗韵慧心独具,将其裁成长方形卡片后,再用淡墨笔触或点上几点碎梅、或撇上几撇兰草,就成了墨香幽幽梅兰清雅的书签,惹得苏一她们抢着要。
苏一的慷慨相让,让康子勤很意外,愣了片刻他才双手珍惜地接过去,由衷道谢:“谢谢你,苏一。”顿一顿,他又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呀?”
“我……那时不该说你没气质,其实你的气质很好。”
苏一不好意思了:“嗨,算了吧,我知道我是没气质了,不用因为我送了你一张书签就说好话哄我。”
“我不是哄你,我是实话实说,你或许是没有淑女气质,但是,你有另一种气质,一种洒脱爽朗的气质。如果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