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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自己地震当天的遭遇后,宋颖带几分感慨地对苏一说:“你知道地震后第一个给我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吗?”
“是谁”
“是杨钢。他从地震后的那一刻就开始打,一直打到晚上10点后我的手机接通。我刚接起来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就长长松口气,最初一分钟就翻来覆去的重复一句话‘你没事就好’。”
“杨钢,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我不知道,但是这一次——让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或许宋颖的有生之年,永远不会知道有个男生曾经默默地喜欢过她,曾经一年又一年无望地暗恋着她。
实心实意地,苏一给宋颖提了建议:“我知道你对未来男朋友的要求很高,大学四年你没有看上过任何一个男生,工作后也一直没有遇上合适的对象。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迟迟遇不上满意的男友人选,而杨钢又还在单身,你不如考虑他一下吧。我敢说,以后你不管遇上谁,都绝对不会有人爱你比杨钢更多,你信吗?”
宋颖的声音轻如叹息:“苏一,我信。成年后的男男女女,就不可能会再有年少时那么纯粹的感情。我现在那些相亲的那些对象,无论是我还是他们,都是谈生意般彼此权衡与比较,如果真的在一起回游什么利益又会有什么弊端?头子一样的冷静精明,真是没劲透了。老实说,我现在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在最单纯的年龄谈一场最干净的恋爱,就像当年你和钟国一样。”
如同当胸挨了一锤一般,苏一的心脏痛楚地紧缩了一下,痛得她溅出了眼泪。
“宋颖,你知道吗?地震时钟国在都江堰。”
“啊!他在都江堰!!他怎么会在那里,他不是在北京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都江堰去,直到现在还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这个消息让宋颖太意外太震动了:“地震后,我在高中和大学的校友群联系了很多留在四川省内的老同学,一一询问他们平安与否。除了个别没有回复外,大多数都是让人宽心的答复。真没想到,钟国居然在都江堰,杨钢都不知道哇。”
“听我爸妈说,他去都江堰连父母都没告诉,一个人悄悄去的。还是地震后他妈妈怕他担心家里有事,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报平安,他的手机却怎么都打不通,后来打到他单位去,谁知单位的人说,他前两天补五一假期去了都江堰。小汪阿姨当时就差点晕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这个补休简直就是送死嘛。”宋颖脱口而出的话又马上改口,“不过现在看来都江堰的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北川要更加严重,我想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话虽是如此,但苏一心里却轻松不了,已经是地震后的第二天了,如果钟国毫发无损的话,应该有足够时间给家里保平安。震后从都江堰开往成都的车比比皆是,切都是义务地运送灾民,分毫不取。来到成都就不愁通信联系不了,但是,却一直没有他的平安电话。
这种音信全无的状态,指向一个令人最不愿望设想与接收的可能——他极可能是被困在某处废墟下。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
一念至此,苏一的泪水落得更急。
宋颖极力安慰她:“没事没事,解放军救援部队正源源不断争分夺秒地往灾区赶,现在还在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内,他一定会被那些最可爱的人救回来的。”
而钟国在都江堰生死未卜的消息由宋颖告知杨钢后,他顿时就急了:“什么——钟国在都江堰,你怎么不早说哇。”
杨钢用最快的速度会合钟国的父亲一起赶去了都江堰,宋颖告诉苏一这个消息后,她兴奋之余突然有所触动,马上急切无比地报出一家宾馆的名字和大概地址,让她转告杨钢他们一到都江堰就先去找这家宾馆。“你的意思是钟国可能会住在这家宾馆?”
她答得艰难而缓慢:“是——我是这么猜的。”
宋颖没有再多问什么:“那好,我马上打电话告诉杨钢,有个明确的目的地找人就容易多了。”
接下来的事就唯有等待,苏一时时刻刻等待着来自宋颖的最新消息。她在实践里无比煎熬,如同一个待罪的囚犯苦挨着等最终宣判的那一刻。会等来绝望、还是希望呢?
MSN上的语音交谈时,宋颖一五一十地对苏一详细转告了寻人情况。她一听钟国到都江堰后真的住进了那家宾馆那个房间时,顿时就泣不成声——他是为她去的都江堰!毫无疑问他是为她去的都江堰!
“你让杨钢他们去都江堰风景区找,反反复复仔细找,打听一下风景区里有没有受伤的游客,有的话都被送去哪里医治了,或许他就在其中也说不定。”
她对着话筒连哭带喊说的话,宋颖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好好好,你别急,既然钟国不在屋子里,出事的可能性应该比较小,我让杨钢他们再上这几个地方打听去。”
杨钢打听回来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都江堰风景区在地震中饱受创伤,景区内主要古建筑如二王庙、伏龙观均遭到严重损坏,秦堰楼更是只余几堵残垣断壁,那一阵的天摇地动屋倾房塌时,景区紧急疏散了游客,有些受伤的游客被立即送去医院救治,但是这批伤员中却没有钟国。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都江堰全城处处废墟,要去哪里找他呢?一筹莫展中,钟爸爸无比忧心忡忡:“杨钢,你说他到底会上哪去了呢?”
“叔叔,我想,或者我们可以把从宾馆到风景区之间的街道再细细找上一遍。”
已经是第三天了,获救希望已然不大了,但钟爸爸已然痴痴地寻找着儿子。
在某一处倒塌的两层小楼前,听人说地震那天这楼一她埋了好几个过路人,刨除来后全没救了,遇难者的议题都由市殡仪馆的灵车拉走了。钟爸爸于是哆哆嗦嗦地打听着找去了都江堰市殡仪馆。
钟爸爸找到大厅时,木板前已经站了很多人,他走上前去一张张仔细辨认着木板上的照片时,浑身抖得像狂风中树梢的叶。当钟爸爸最终确认所有照片里都没有自己的儿子时,打肺腑深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杨钢也如释重负,趁机安慰他:“叔叔,虽然暂时还没有钟国的下落,但目前这种情况没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别气馁,我们再继续四处找。”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寻找,苏一也仍在苦苦地等待中。一遍等待,她一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灾区同胞多多募捐善款。这一天,“加拿大四川地震赈灾委员会”的百余名一共在全市各处开展的募捐行动中,一共募集善款一万八千余元。得知这个数目后,很多义工抱在一起激动滴哭了。苏一也哭了,不仅仅是因为激动,更多的是因为伤心。
回到家后,她独自一人趴在床上又放声痛哭了一场,眼泪像年久失修的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
她不能不哭,因为这天是5月15日,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洪水飓风等自然灾害后的七十二小时,是国际公认的黄金救援时间。现在,最佳营救时间已经像筛子里的水一样漏光了。可是,钟国却依然没有找到。过了黄金救援时间,获救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凶多吉少是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3。
5月16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加拿大多伦多总领事馆门前,近千名华人自发组织了烛光追悼会。无数蜡烛与鲜花在地上拼出各种图案,为受灾的同胞祈福,也为遇难的同胞默哀。出门参加追悼会钱,苏一刚和爸爸联系过。苏爸爸告诉她,钟国的爸爸在地震次日和杨钢一起赶去都江堰后,他妈妈每天独自住在儿子的小房间里,无时无刻不是泪眼汪汪。七十二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已过,她哪都不肯去。纵然余震一再袭来,楼房摇晃得令人心惊,她就是不走,躺在儿子的床铺上一脸心灰意冷的麻木:“震吧,震吧,干脆连我一起震死吧。”
“没办法啊,怎么都劝不动她。这个时候劝什么都没用,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个儿子凶多吉少了。这几天你妈妈没少陪着她掉眼泪,也是看着钟国长大的,从小娃娃长成一米八高的大小伙子。一下说没了就没了,别说她当妈的,我们这些外人都忍不住心酸。”
苏一带着哭腔反驳:“爸,谁说钟国没了,虽然七十二小时黄金救援时间已经过去了,但救援工作还在继续,还可能奇迹会出现的。”
女儿的哭腔,让苏爸爸怔了一下:“苏一,你现在不恨钟国了?”
“爸,这个时候我还能继续恨他吗?他都生死未卜哇!而且,他是因为我才去的都江堰。他要是有什么意外……我……我……”苏一说着说着,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了。
“什么?他是因为你去的都江堰,你们早就分手了呀?他怎么还会因为你去的都江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我要向他问个清楚。
苏一边哭边说,含糊不清的吐字和没头没脑的话语,让她爸爸完全听不出要领所在,她一时也没办法跟他把话说明白,只是呜呜咽咽地哭。正哭得厉害,手里的话筒突然被人轻轻拿走了,抬起泪眼一看,意外地看见诚实。
程实之前打来电话,说定晚上过来接她一起去参加追悼会,他是几时进的屋,她只顾一心讲电话,竟完全没有听见开门声。
程实接过电话后,简单地和话筒那端的苏爸爸交谈了几句:“叔叔您好……苏一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我知道,我会照顾她的……好的,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后,他什么也不问,去卫生间拧了一把毛巾给她擦干满脸没睡,等到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温和地说:“追悼会已经开始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苏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来到烛光追悼会现场后,却又开始雨一般落个不停。
5月19日,距汶川大地震发生已经整整七天过去了。
为了表达对汶川大地震遇难同胞的深切哀悼,中国国务院宣布,自5月19日至21日的三天为全国哀悼日。在此期间,全国和各驻外机构下半旗致哀,停止了一切公共娱乐活动。
北京时间的5月19日下午14时28分,是多伦多时间同日的凌晨2点28分,苏一迟迟没有入睡,等待这一刻来临。当始终的指针终于只想这个令人悲伤的时刻时,她走到窗前眺望东方,默默地流下眼泪。
在多伦多这个凌晨的深夜,遥望着东方落泪的人一定不止她一个,但是她的悲恸……
钟国还是没有找到,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原本就渺茫的希望变得越发渺茫。杨钢和钟国的爸爸虽然仍坚持留在都江堰寻找,但寻找的重点,已经不得不倾向遇难这一方。
这几天,钟爸爸和杨钢毫无头绪地奔走在都江堰千疮百孔的街道上,只要看到有临时停放的遗体,钟爸爸都会浑身颤抖的夺取看了一下,杨钢也面色苍白的帮着看。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大男孩,以前从不曾经历过鲜血淋漓的生死场面,但是来到都江堰后,死亡无处不在,一路上不知见过多少死者了,根本避无可避。
随着时间的推移,获救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却依然找不到失踪的亲人时,有人崩溃了:“我的女儿呀,你到底在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歹让妈看你一眼啊!”
纵然连日来殡仪馆里天天都是不绝于耳的哭声,但这位母亲椎心泣血的嚎啕大哭,还是让很多人为之震动难过。钟国的爸爸更是跟着老泪纵横:“是呀,就算孩子没了,也好歹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吧!”
事已至此,他的要求已经低得不能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