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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世昌边穿衣服边自语:“呀!我怎么头昏沉沉的?”
吴凤姣:“睡少了!你昨晚啥时候睡的?鸡都叫两遍了!”
见田世昌正在穿他的那件洗得泛白了的蓝涤卡中山装,吴凤姣一把夺过:“哎呀,你怎么老舍不得它呀!来,来,换上。换上!”
看见妻子连夜赶做的新衣服,田世昌喜得合不拢嘴:“哟!真做好了?家里有个裁缝啊,还真是方便!”
吴凤姣得意地:“你现在才知道?!”
田世昌看着自己的新衣服,说:“这一穿上,还真像个新郎倌了!”
吴凤姣笑着责怪道:“老不退火!这大一把年纪了,还想当新郎倌呢!”
田世昌赶紧改口:“哟!‘串台了’,‘串台了’。是覃文锋今天要当新郎倌。”
吴凤姣惊讶地:“覃文锋今天结婚?王小兰不是还没出院吗?”
“对。婚礼就在卫生院里举行。作完报告,我还得去为他们主持婚礼呢!”田世昌说。
吴凤姣:“等出了医院再结婚,也不迟嘛!怎么着急?”
田世昌:“王小兰这病……只怕是出不了院了。再不结,就来不及了。”
吴凤姣擦着眼泪:“这对人儿……真是可怜啊!”
田世昌问:“哎,他们的婚礼,你去不去?”
吴凤姣反问:“请我没?”
田世昌:“请倒是请了,我替你推了。我知道你心软,没准,会在婚礼上哭出声来。”
吴凤姣忙说:“推了好,推了好!看戏我都怕看‘苦戏’,这婚礼,比啥‘苦戏’都要苦啊!”
田世昌换好衣服,匆匆洗漱了一下,拎上黑包,就要出门。
吴凤姣盛来了一碗包谷糊糊,说:“哎!饭做好了。吃点东西再走!”
田世昌:“不想吃。你先替我热在锅里。开完村民大会,我就回来吃。”说罢,他拔腿就走。
吴凤姣端着碗,看着丈夫的背影,心疼地喊道:“喂!哪能饿着肚子作报告哇?说话,也没有中气啊!”
田世昌回转身来。吴凤姣赶紧迎上前,问:“想吃了?”
田世昌推开碗,说:“我想起件事情。你收拾收拾,快来开会!”
吴凤姣:“我知道。”
田世昌:“捐资建校,咱家带个头吧?这……‘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咱们自己不掏腰包,说话也没底气呀!你说是不?”
“是是是。我知道。你就放心去吧!”吴凤姣表了个硬态。
田世昌喜孜孜地走了。
乡卫生院。
今天,正好是个星期天。
病房里贴上了大红喜字,老师、学生忙出忙进,也算有了几分喜气。不过,对于这场“病房里的婚礼”大人、小孩的态度各不相同。学生们是由衷的高兴,找来不知名的野花,插在盐水瓶里,戴在王老师的头上,乘机嘻嘻哈哈、疯疯打打。花小朵打扮得像个花蝴蝶,蹦蹦跳跳、唧唧喳喳。张念念和丁赤辉也在忙碌,脸上也挂着笑容,可那是硬挤出来的。背着人,他们悄悄地擦去泪水。
张念念替王小兰收拾好了头发,说:“小兰姐,你这衣服不行啊!太素。得换。”
王小兰:“哎呀,行了,就是它吧!”
张念念:“回家去拿……”
王小兰:“家里的衣服,还不如它!我这人,从小到大,就没穿过花花绿绿的衣服!”
张念念:“再怎么说,今天得破天荒地穿一回!图一个吉利、喜庆啊!这么着吧,我上街替你去买……”
王小兰拦住:“哎呀!不用费这冤枉钱了!”
“不用担心!这钱,我掏。就算我送你的礼物,不行吗?”张念念说。
王小兰见张念念挣脱身子,要跑,忙喊道:“等等!要买,你就买一套土家妹子的衣服……”
张念念奇怪地:“你,不是土家族妹子啊?”
王小兰深情地看了覃文锋一眼:“我是土家媳妇。”
覃文锋忙说:“听她的!买西兰卡普!”张念念走了。
王小兰注意到,覃文锋穿了一件笔挺的西装,便疑惑地问:“咦!你倒先把新衣服换上了!哪来的?”
覃文锋:“嘿嘿!许乡长借给我的。我高低不肯,他非得要我穿上。”
许家明拿着照相机,走进门来,笑道:“等念念把衣服买来了,我给你们拍张结婚照。”
花小朵连声嚷着:“我要照,我要照!”
王小兰训斥女儿:“啥事都少不了你!”
许家明笑着答应:“照照照!一家三口,照个全家福!”
十八盘小学的操场上。
冬日的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村民们围着一张小课桌,坐了一圈。男人们吧嗒着烟袋,聊着天;女人们纳着鞋底,交头接耳。小孩子们仿佛在过节,兴奋地在人群中穿梭,嬉闹着。
临时架起的黑板上,张贴着小学新校舍的外观图案。
田世昌站在小课桌旁边,手拿着精心准备的讲话稿,鼻梁上架着老花眼睛,声嘶力竭地作着报告:
“……学校的那栋房子垮塌了,只砸伤了老师,没砸着学生,那真是万幸啊!算是老天爷睁开了眼,认准了人……别误会,我不是说,丁老师该砸。是说,好人自有天保佑。幸亏没砸着学生。我这当校长的,宁可砸伤了老师,也不愿砸着孩子呀!房子一倒哇,是坏事,也是好事。帮咱向国家伸手,把建校的大部分资金都要来了,就差一点小缺口,要靠乡亲们伸手帮衬一把。眼下,垮塌了的校舍,还是一片废墟,没建起来,孩子们上课,只能打游击。剩下的那一溜教室,那也是三朝*了!它见过大清国的龙旗、小民国的*、新中国的五星红旗。是的,现在它歪歪倒倒,勉强还能给娃娃们遮风挡雨。有村民就说了,能用就将就着用呗!乡亲们,你们就不怕它‘老人家’支撑不住,突然倒下了?!万一老天爷打了盹,不睁眼,把学生砸着了咋办?!那可都是咱自家的娃呀!现在,许乡长帮咱们要来了大部分建校款,新校舍的图纸都设计好了。看看,你们看看,多漂亮、多气派呀!”
一旁坐着的村长插话:“今天,我们村开这个大会,就是动员乡亲们,集资建校、捐资办学。以自愿为原则,三五十不嫌少,三五千不嫌多……”
田世昌继续说:“知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挺艰难的,我田世昌请求大家,再紧紧裤带、咬咬牙。‘包谷省两口,帮助小朋友;多吃老咸菜,为了下一代’。行不行啊?”
“行!我捐五百!”大家循声一看,是吴凤姣。
众人笑了:“你们夫妻俩演双黄啊?一唱一和的!”
村长说:“校长娘子带了头,好哇!还有没有学先进、争上游的?”
众村民七嘴八舌、纷纷表态,气氛十分热烈:
“没说的。咱们自己的事,自己不出力,脸红啊!”
“给,我捐五百。”
“田校长,我打算今年不盖屋了,备好的那点砖瓦,你们全拖来用了吧?”
“田校长,先给我写二百,等明天卖了猪,再交钱,行么?”
“行行行!行啊!”田世昌一叠连声地答应。村会计在一边收钱,田世昌在一边记帐。
一阵风吹来,记帐的纸从桌上吹落在地上。
田世昌弯腰去拣,一头栽到地上,一动也不动。
操场上秩序大乱。几个村民惊呼:“田校长,田校长!你怎么了?!”
吴凤姣风一般地扑上前来,搂起丈夫,喊着:“老田!世昌!英子他爹!”不论叫什么,田世昌都毫无反应。
村长吩咐几个青壮年:“快!找副门板,抬着,送卫生院!”
山道上。
四名青壮年村民,用门板抬着田世昌,朝乡卫生院奔跑。
村长在旁边护着。
吴凤姣体胖笨拙,掉在后面,边跑边哭。
乡卫生院。病房里。
一切都准备停当。
许家明端起照相机:“来,来给你们拍个全家福!”
来宾围观,鼓掌喝彩。
病床边,覃文锋与王小兰并肩而坐,花小朵坐在他们中间。
张念念逗着这一家三口:“笑一个,笑一个!茄子,茄子!”
覃文锋和王小兰的笑容里饱含着苦楚,令人看着都心酸。惟有花小朵的脸上绽放着天真、灿烂的笑容,让人越看越同情。
张念念不太满意:“不行,不行,还要笑得开朗一点!”
王小兰的眼泪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行了,行了!”许家明赶紧按下了快门。
张念念说:“咦?田校长这个主婚人怎么还没到啊?做报告也不必要长篇大论吧?”
许家明看看手表:“还早,不急。”
张念念吩咐黄亚男和田巧玲:“来,你们把瓜子、喜糖分给大家吃。我去门口看看。”
乡卫生院前面是门诊部。
张念念刚刚走到门口,就见村民们抬着田世昌飞奔而来。
张念念大惊失色,拉住吴凤姣问:“田校长……他!他怎么了?”
吴凤姣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报告作得好好的,说倒……就倒了。倒了哇……”
乡卫生院后面是住院部。
张念念神色惊惶地跑到病房门口,喊了声:“田校长来……来了!”
许家明立即吩咐:“快,新娘新郎准备!放鞭、奏乐……”
杨小松拿着香烟,准备点燃鞭炮。
丁志强已经按下了收录机的开关。
张念念跑进门,高喊道:“停下,停下!——田校长送来抢救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突然一起朝前面的急诊室冲去。
乡卫生院。急诊室。
急诊室的大门紧闭着。
人们聚集在急诊室的门外,轻声地议论着、打听着。
张念念一直搀扶着吴凤姣,安慰不停地安慰她。
门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问道:“谁是家属?”
吴凤姣上前:“我是。”
张念念、覃文锋、王小兰、许家明、丁赤辉也纷纷上前:“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也是。”
医生奇怪地看着大家。他认出了许家明:“许乡长?是您的亲戚?”
“嗯。病人的情况怎么样?”许家明问。
医生:“脑溢血。虽说神智恢复了,情况还是很危急。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趁他还能说话,近亲属赶紧去见见吧……”
“我们都是近亲属!”众人都往门里挤,医生挡也挡不住。
急救病房。
田世昌躺在洁白的被单下,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腕上插着输液管。
弥留之际,田世昌的神智已不是十分的清醒。他半睁着眼睛,辨认着大家。脸上努力想笑,肌肉却不听使唤了,呈现出一种令人心痛的表情。
吴凤姣扑倒在田世昌的床前:“老田……”
“田英,田英……”田世昌喃喃地。
覃文锋听明白了,赶紧说:“我们马上打电报,叫田英回来。”
田世昌摇头:“……告诉田英,原谅……爸爸。”
吴凤姣点头:“知道,知道。”
田世昌的目光在人们的脸上划过,显然,他在找人。终于,他的目光停留在张念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