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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信心大增，望着施展接着说道：“你个性理智，心里窝火，却不会迁怒于人，所以才会一出医院就驱车来会所健身，又约了张警官做陪练。”
张剑之双手抱臂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袁枚说道：“没想到张警官却推了我来做陪练，我更不知好歹地想要挑战你。你明知我不是你对手，但是心里烦躁，有个人给你做沙袋摔打，总好过没有。可你又是修法律出身的人，骨子里流淌着公平正义的鲜血，所以每次你击倒我都会内疚。作为弥补的办法，你决定每击倒我一次，就让我反击一次。如果我们打完十个回合，我确信到第九回合，你一定会故意输给我，把比分拉成四比六，这样既能发泄了你的怒火，又能让你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接下案子。”
施展僵在那里，瞪着袁枚，“我发现，你不去编故事，实在是可惜了。”
张剑之却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我说呢，那么明显的过肩摔，那么轻薄的力气，小师妹你没有道理摆脱不了，除非是故意放水。”
施展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张剑之也不以为意，笑着弯腰捡起袁枚丢在地上的拳击手套戴上，活动了四肢，微微含着胸，摆出搏击的防范姿势，“行，我不说话，来吧。”
施展没好气地又瞪了他一眼，“谁要跟你打，不打了。”她扔了拳击手套，发现自己似乎比进会所之前还要郁闷。
很少有人能够在认识没几天，就戳破她冷峻的铁面，看到她最不喜展示给人看的内心。这个袁枚让她很讨厌。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个观察入微的人。既观察入微，又善于推测，说话更是直白得让人气愤！说什么第九回合一定会故意输给他，好像她多么想要接那个案子似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玫瑰之王（8）
袁枚急了，“施小姐，你答应过的事……”
施展“哼”了一声，漂亮的凤眼怒视袁枚，话语连珠地说道：“我答应过你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即使你有证据，你的证据有什么效力？它的采集符合司法程序？有当事人签名？有公证人背书？”
袁枚给她抢白得慌了手脚，几乎要抱头鼠窜，舌头像是打了十七八个结，“我，那个……”
张剑之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当场哈哈大笑出来。
施家小姑娘虽然性格不活泼爱闹，但天生是个讲理的人，印象中好像只有施展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参加辩论赛，才见过她这样强词夺理又理直气壮的胜景。这个袁枚，还真是个人物，才和小师妹认识几天工夫，已经让她撑不住大人的皮套，显出孩子气的本身。
施展也懒得理他，解开拳击手套，放回架子上，自顾自地走了。
袁枚赶紧跟上去，“施小姐你要去哪里？”
施展冷冷扫了他一眼，“你不是很想知道那财阀是谁？”
袁枚又惊又喜，闪身到施展跟前，屏住了呼吸问道：“施小姐的意思是要回海军医院探望吴主任？”
美洲狮面无表情地推开他，警告道：“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见得会接这个案子。”
袁枚笑眯眯地点头，从善如流地说道：“我知道，就了解一下也行。”
将二十四页一百三十条将近两百款的技术开发合同看完，已经是下午的事。袁枚从早上就开始眼巴巴地看着施展，一页一页缓慢地翻动合同，不时查阅小助理康南送来的工具书，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页，眼看着施展眼珠扫完落款，终于按捺不住，满怀希望地问道：“有什么结果出来？”
施展眼中微光轻闪，若有所思地扫了袁枚一眼，淡淡说道：“你好像对这个案子出乎意料的关心，当事人都还没发话，你倒迫不及待先开了口。”
的确，作为九所的签字代表，吴主任比起焦躁的文学教授，显然要闲适得多，这会儿正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看一本《太上感应篇》，听到施展说话，笑着应了一句，“袁枚帮我翻译过这个标书，和我签过保密协议，也算是涉案第三人了。”
袁枚赶紧点头，“是的，是的。”
康南眨了眨眼，颇是有些不解，小声地说道：“这种第三人跟合同内文没有必然的利害冲突，应该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吧？”
袁枚脸色变了变，瞟了施展一眼，瞪着康南，“小孩子懂什么，少插嘴。”
康南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
施展出了会儿神，问吴主任道：“主任，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和你们谈合同的对方律师是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吴主任拧眉想了想，“对方好像一直没有派律师和我们当面交谈，只有一个市场部经理负责协调和传递修改意见给他们律师，”他顿了顿，“有什么问题？”
施展身子仰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病房外绿树梢顶血红的夕阳，缓缓说道：“这份合同有一百三十条，一百九十七款，每一款都紧扣知识产权法和合同法在撰写，当然这不足为奇，任何有经验的律师都可以做到。真正让人疑惑的是，我查遍了目前国内通用的二十五个技术开发合同文本，这一百三十条一百九十七款内文，没有一条摘自这二十五个技术开发合同文本。换言之，这份技术开发合同是对方聘请的某位律师，一点一点磨着心，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小小的四年级见习生康南动容了，低声呼道：“我的天哪，那得花多少精力和心血……” 。。
玫瑰之王（9）
施展皱眉，“所以说这才可怕。”
袁枚吞了吞口水，“为什么？”
施展道：“像这样耗费精力和心血的事，没有确定的原因，一般人是不会去做的。换言之，开发商对这一标的将要产生争议，是早在和九所签订合同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我们现行的二十五个通用技术开发合同文本，罗列的基本都是些大而无用的条款，看起来吓人，其实都是漏洞。合同各方没有争端还好，有争端发生，这样的合同文本基本不起作用。开发商必定预先仔细研究过这二十五个文本，为了在日后的知识产权争端中稳操胜券，他们遂弃用这些标准文本，亲手制作合同条文，每一个条款都务求精细准确，滴水不漏。”她轻呼了口气，“我现在相信，正如吴主任所说，这个局是开发商两年前就设好的。
“而全文本行文之严谨，用词之精确，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我把这份合同从头看到尾，居然没有发现一个会产生争议的模糊用语。我肯定，拟定这份合同的人除了具有深不可测的法律素养，他在计算机方面的知识背景也是非常人所及的。”她顿了顿，用一种肃然的口吻说道，“尽管动机值得质疑，但是毫无疑问，撰写这份合同文本的人是个高手，名副其实的高手。”
吴主任沉吟了阵，“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周密？”
施展摇了摇头，“不是周密，我研究过周密写的合同和诉状，他的文风我很熟，跟这个不像。”这文风隐约倒像另外一个人。
康南纳罕地插了一句，“师父，都是标准法律文本，你怎么能够看出不同的文风？”
施展想着其他的事，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是标准法律文本，但字句的结构，非法律术语的用词习惯，还是会暴露撰写人很多特点的，你将来接触多了就会明白。”
小孩儿用力地点头，黑框眼镜后边的两只大眼睛泛着光，“我将来也会像师父这么厉害吗？”
施展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你可以比我厉害一百倍不止，只要你肯努力。”
她又看了一眼合同最后那页的落款——乙方公司：金格有限责任公司。代表签字：赵文烈。时间：2008年8月1日。”
“这个金格有限公司，就是你们的系统开发商了？”
吴主任应道：“是，赵文烈是对方投标负责人，也是项目负责人，项目的进度由他负责向九所汇报。”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合同有问题的？”
吴主任苦笑，面上有些尴尬，“两个月前，赵文烈向我们提交了整套系统的演示版本，我们现场确认了所有功能，准备付尾款给他。拿了系统上线试用，这个时候他提出，要求在九所信息部安置两名他公司的工程师，负责完成系统的日常维护工作，同时要求监控服务器终端，以便及时发现和排除系统使用过程当中出现的软硬件问题。考虑到九所数据的敏感性，我们对此表示了拒绝。
“没有想到，赵文烈随即翻出合同，说明合同约定了两点：一、开发商有三年免费维护期，在维护期间开发商承担保密义务之前提下，有权为工作需要掌握、获取用户数据；二、用户在使用本套系统的同时，不得以任何方式任何目的侵犯第三*利，如开发商有充足理由相信用户有违反本条款之行为，为维护自身权益不受因第三人提起侵权诉讼，而致承担连带损害之赔偿，开发商有权监控并警示用户之使用行为。基于此，开发商有权向用户单位派遣成员并监控用户数据。
“我和所里领导连夜开会研究，发现这些条款必然会导致九所数据泄密，于是就想通过重新签订补充协议，取消对方的维护义务改由我们自己负责，但这时我们又发现一个问题。”
华美之约（1）
不可逞强，不可示弱，不可恐惧，不可忧伤。
恰在此时，袁枚的裤袋传出一声轻微的滴声。他心下一动，看了施展一眼，发现她正专注地听主任说话，遂打开身后的冰箱门，取出一串葡萄和几个苹果，拿了托盘到阳台的洗理间，接了清水放进去，又滴了少许蔬果洗洁剂，轻轻拨弄。另外一只手悄悄从裤袋里拿出手机，借着落日的余光，看到手机屏幕上有一个新收邮件的标记，郭巨侠给他回复了。
From：郭巨侠
To：袁枚
主题：2006年，纽约，布鲁克林，施展关联人
2006年五至七月，施展曾经在纽约大学法学院做过短暂的访问学者，但是留下的资料很少，目前能够搜索出的关联人只有两个：
顾维祈：大学同学，二年级出国，当时在纽约大学法学院攻读硕士学位，2006年九月入纽约大学琉氏法律研究会；
吴觉：高中同学，职业篮球手，洛杉矶湖人队小前锋；
PS：我亲爱的抱月狮子怎么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后边跟着一个大大的撅着嘴哭泣的表情。
袁枚啼笑皆非，郭巨侠对抱月狮子的感情，真是比对他儿子还要深厚。
顾维祈和吴觉，哪一个才是寄照片给施展的人？他沉吟了阵，想到照片是在篮球比赛现场近距离抓拍到的，两人当中，谁比较有可能获得在现场近距离观战的机会？应该是吴觉，他是职业篮球手，效力的湖人队是全美知名球队，如果他要求靠场的位子，想来很容易得到满足。
他点了回复：
再查：吴觉和施展除了是高中同学，还有什么联系？
PS：我没钱了。你买一包狗粮给我送过来，另外再加一个金属警报器。如果我不在家，就放在门口的大花盆里。
他将手机重新放回裤袋，开始认真洗葡萄和苹果，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分神听里间的动静。
“……我们发现，合同第一百零九条关于知识产权的条款，定义得实在是模糊。”
康南插了一句，“怎么会模糊？”
吴主任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