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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石门和半月城的距离,用十天半月的时间,是怎么都赶不完的。纵使玄生归心如箭,也走不完这隔着天涯海角的道路。于是当他抵达七石门所在的云山时,已是绿叶成枯枫叶如火的深秋,头上的月亮即将圆满成新,他却还未与那人团圆。
踏上石阶的那一刻,蓦然记起前几月他来讨半月罗缨的一幕,那女子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不易动容的人哭得悲伤欲绝,却只换来他的一句,在下初涉江湖,未听闻过门主大名。
想到这里,面对生死都不曾有丝毫动摇的玄生忽然有点怯意,忽然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竟呆呆地站在了门口片刻,直至彩霞散去黄昏降临的时候,才慢慢地往那看似没有尽头的石阶走去。
台阶遥遥漫长,弯曲曲折的逐渐被飘渺白雾遮盖,一路两边青草蔓延生长,山势回环,林丛茂盛,幽深秀丽,从远处传来的,或野鸟展翅腾飞,或婉转啼鸣,或泉水潺潺。脚下台阶为海光石所铸,就算脚步极轻,也可闻铿锵之声清脆响起,行到半山时,正遇一场小雨,烟云聚拢,雾气四散,那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在台阶上发出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
玄生一路没去注意那些仙境景色,他专注地赶着路,心中忐忑不定,又有一丝喜悦。
忧的是双净的病情,喜的是即将见到那些人。
蓦然,他顿住脚步,有点疑惑地往身后看去。
原来他经过的一处,有几把剑被抛在地上,回头看去,只见上面台阶亦有被丢在一边的武器,弓弩枪刀、剑矛盾斧、钺戟黄锏,竟样样皆有,全都乱七八糟的被抛在路上,有些还是上等的好品,上面嵌着宝石镶着黄金,被砍的不忍目睹地弃在一边,似是遭遇了一大场激斗。
心中一紧,玄生急忙加快速度地往上冲去。
越往越上,被弃的武器也越来越多,上面几乎是堆积成山,看得玄生惊惶不定,几乎是用尽全力往上飞掠而去。
抵达大门时没来得及喘息换气,抬头一看,顿时全身冰凉。
但见一片雪花茫茫,白幡素花、奠旗布条摆满了七石门的大门口,门前洒满了白花花的纸卷,内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哀喊传来。
玄生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双目发直,四肢寒冷,心中剧痛,却是一个思想都捕捉不住,顿时在门口迈不出脚步。
凉风吹来,把那奠旗白布拖得极长,似有似无的飘拂过他的额头,在空中留下了一声遗憾。
他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却感到脚步沉重如铅,踏的时候却漂浮如羽。
四周空荡荡褪尽了一切色彩,唯有霜色如雪的白幡四处飘扬。
记忆中,那人是不喜欢白色的。
初见的时候是一身淡紫衣袍,出外寻药的时候总是一袭碧绿,衬得四周山水都黯然失色;在梦中的新婚时是喜衣如火,璀璨耀眼的把白昼黑夜劈开了一道鲜艳的色彩,除了她的翩然身影再见不到其他的颜色。
昔日的回忆如潮浪一样的扑来,吞咽了他倾覆了他,每个踏出去的脚步都是碾在自己的心上。
—你为何现在才来?— 初次见到叶双净的时候,她问的第一句话就像是最重的拳一样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为何现在才来?
为何要等到繁华落尽了,才记起花开堪折直须折。
为何要等东河滚滚于海尽,才去欣赏细水长流。
为何要等到桑田沧海物是人非海枯石烂,才去记得那人的好那人的笑。
玄生只觉得那冷意从头到尾直达心底,每一声呼吸都觉得是出出入入的刀,割在喉咙里,划在心中。
无论用什么文字都无法描述他现在所感到的冷意和彷徨。
“是谁?!”忽然身后凌然一声喊道,一只手直直向他抓来!
哗——!
宁都闪身避开那人的攻击,衣袖却被刷!地一下撕下了一大半,还好她避的快,眼前这人的怒气和杀气就如铺天盖地的风暴狂雨一样落了下来,他光是站在那儿就能感到一阵阵凌厉的杀气扑面逼来。
“玄生?”她有点惊讶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玄生这才反应过来,见眼前的人是宁都,才缓缓地收回了手臂,慢慢地低下头:“见过姑娘。”
宁都顿时沉下了脸:“你来做什么?七石门不欢迎你!”
“宁都姑娘……门主她……”玄生猛然萌生了一丝希望,急切地看着她的脸问道。
“你还有脸来问我!”宁都顿时气得脸色发白,双眼瞪起,不觉悲愤的发抖,一手指着他,却是话都说不完整:“你……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好好好好!算我服了你!”她一连串的说道,气得语无伦次:“我们在办丧事你没看到么?你还有脸来雪上加霜!”她说完便刷!地一声拔出了两把短刀,凌厉喊道:“就算我今天拼了命,也要为我家主人讨个公道!接招!”
她娇喝一声,足尖一点便向前冲去!
刷——!
顿时,满天铺地的雪白冥纸霜花染上了一滴滴的红血。
宁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短刀插入了玄生的胸膛。
眼前的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半晌,他才缓缓地抬起了眼。
宁都一愣,忽然就觉得全身的肌肤都疼痛了起来。
明明是再也苍凉不过,无比悲伤绝望的空洞眼光。
但是……为何现在才来?
为什么迟了一步,就隔离了天涯海角,再也挽回不了流年韶华。
为什么分明是爱的那样深刻那样真实那样的……奋不顾身,却选择相忘于江湖。
两人静静地凝视了片刻,四处寂静无声,只有风起叶落的声音。还有满天散漫的白花。
“带我去见她……”片刻,玄生才一字字的说道。
明明是他理亏在前,自己这一刀也刺得理直气壮,但不知为何宁都就觉得在这个男子面前,抬不起头来,无法真视他清澈坚定的眼光。
“我要拔刀了。”半晌,她还是毫无表情地说道。没等玄生回答或者点头,她便刷!地一下把刀子拔了出来,当初没有刺的非常用力,也还好没有伤到血管,若半月城的二少主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厉害的话,那么这一刀应是微不足道的,但她□的时候因为不解气而稍微偏了一下手腕,于是便见到玄生不由自主地白了白脸色,可眼底还是没有丝毫的波澜。
“跟我来吧。”
两人往后院走去,但见四处都是白幡麻布,招待客人的七石门弟子都沉默地垂手走过,有几个人的丧服和宁都的相似,也是与其他人不同,见她带着玄生走来,不觉都投去了好奇的眼光,另外几个年长的人都大略猜到了来者是谁,那眼光便如刀子似得往半月城二少主身上投去。
两人园中登仙阁灵前,但见两道悠长白幔如瀑布一般垂下,左右有五个小童站立,或帮助来跪拜的人上香,或添油挂幔,或伺候烧纸,或搀扶助老,灵堂边缘有十几个和尚正念诵佛经,下面则是几十个人互相搀着抹泪哭泣。玄生见了这状况,忽然就在门口僵硬了身体,脸色原本就因为伤口而泛白偏青,现在更是惨白如霜,几乎和四周的色彩没两样。
他想向前迈一步,想要接近双净所在的地方,但怎么都没有勇气和力气。
仿佛,只要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就等于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但是……眼前的人,是双净。
仿佛又看到了那女子盈盈的笑容,弯着眼眸对他挥着手撒着娇。
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手想要拉住她,却一下子扑了空。
双手张开,却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地,冷清清的,刺骨的寒冷。
“玄生?”身后的宁都见他如此,不觉出声唤道,顺便使了个眼神给旁边的小童,要他叫安行过来。
但那人并没有反应,他只是有点茫然看了看灵堂,他不由自主地皱眉。
双净肯定不喜欢那样的地方。
若是那人的葬礼,应是在小溪流泉的湖畔,躺在百花绽放的花丛之中,静静地枕着一叶扁舟,随波而去,往不知数的未来驶去。生命和爱情对她来说是一场奋不顾身的冒险,那么,死亡也应是如此。不是这样礼数皆全的严肃丧事,这么多人悲恸哭泣,让她走的不安宁。
再往前走了一步,玄生只觉得胸口没有了空气即将窒息,他感到一阵无法描述的痛楚从胸口扩大,方才未曾感到的伤痛仿佛严重了成千上万倍,顿时无法站立,单膝地倒在地上。
“玄生?”这时从宁都这里得到消息的安行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七石门的其他弟子,她见状不觉惊愕地问道:
“……你跪在我们家刘伯伯的灵堂面前做什么?你认识他么?”
宁都觉得自己的脸都快要因为忍笑而扭曲的不成样了。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玄生才缓缓地转过头来。
“什么?”她刚刚说了什么?
安行见他一脸苍白,双眉之间仍有悲痛,又见妹妹站在一边而脸部僵硬扭曲的样子,就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觉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死者为七石门的大管家刘伯,他是叶氏的三代管家……前几天,因为某些事情,而重病大发逝去了。”又忍不住皱眉:“你认得他?”
“我……”玄生愣了半天,才勉强说出这样的一个字来,却是脑海打结,怎么都转不过弯来:“我……不认得他。”
“那你半跪半坐在这里干嘛?”
“我……我以为……”我以为是叶双净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这句话刚从脑海里冒出来,他忽然就感到一阵舒缓,这时才意识到胸口上火辣辣的伤口正在突突的做疼。
“他以为是门主的丧事呢。”宁都在一旁毫不负责任的煽火道,满脸的幸灾乐祸。
此话一出,站在安行后面的十几个弟子都沉下了脸。
“得了,我知道了。”安行揉着太阳穴蹙眉道:“我们门主就算身体欠佳也不需要阁下这样咒人,敢情阁下有不看灵牌就跪拜的习惯呢。”见玄生转过头去看了灵堂又满脸抽搐的转过头来,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来人,把半月城的二少主扶去大堂,然后快请大夫来看看这伤势,其他人各就各位,我有话要和少侠谈。”
归程路·纵使相逢应不识 2
“得了,我知道了。”安行揉着太阳穴蹙眉道:“我们门主就算身体欠佳也不需要阁下这样咒人,敢情阁下有不看灵牌就跪拜的习惯呢。”见玄生转过头去看了灵堂又满脸抽搐的转过头来,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来人,把半月城的二少主扶去大堂,然后快请大夫来看看这伤势,其他人各就各位,我有话要和少侠谈。”
“姐姐……”宁都跺脚噘嘴,眉目间还有怒气:“就这样放了他了?只不过是吓了他一下,他心疼了难过了后悔了就能补偿我们门主过去五年的痛苦么?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你别搅局了,二少主怎么样,门主自己心里有数。”安行瞥了仍然呆在原地的那人一眼,只见他全身上下皆是黄土灰沙,可见是一路风尘滚滚的赶着过来的,青色的衣袍胸襟前被血染了一大片红色,却似是没有意识到似得,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无神看着前方,双眸虽然没有焦距,但已带了狂喜和轻松的笑意,便转过头来对妹妹说:“到时候他出了事儿了,心疼的还不是我们家那位。你就别多事了,这里就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