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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静静睡去,双净,玄生和陇也相看一眼,便齐齐转身,踏上了通往山上的路上掠去。
谁都没有回头。
穿过越来越深的树林,头上的雨下的越来越大,不到片刻,三人已是全身湿透;玄生原本还想要护着双净让她不受风寒,但她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甚至不如上山那般让他背着,反而自己跳了下来,用同样的速度赶着路。
“玄生……”在他们再次在山腰转弯的时候,双净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对你父亲……有多了解?”
“不了解。”简短而迅速的回答,玄生冷静的答案其实揭露了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他握起双净的手简单的把了脉,确认她安好无碍之后才道:“在我幼时就离家追求更加精髓的武艺,十多年来并未再次踏入半月城一步的男人;我的确,完全不了解他。”对他的印象非常模糊,所知道的事情,也是从母亲口中听来的,但无法知道,那些赞美和好话中的真实分量。
“离开半月城的真正原因,不曾归来的解释,抛弃家人的借口,全都不知。”玄生冷漠答道:“对于这样一个人的感情重量,还没有对杜楼主或者相处几月的梅花姑娘多。”
“期待和他见面么?”沉默的继续赶了一段路,双净才问道,淡然的语气里仿佛已经知道答案:“毕竟是父亲。”
“嗯。很期待。”想了想,玄生点点头答应。他不会说谎,就算会也不会对双净说,而凭真心来讲,这的确是他期待的;知道真相,和父亲见面,还有……打败他。
只要是男子,都会期待这样的经历。
即使父亲没有在身边,也都是追逐着强大的背影成长的,看着那些遥不可及的身影,然后慢慢地坚强起来,从仰望到平视,从学习到领会,为了圆满心中所缺乏的那一角,玄生真的觉得只要能够和父亲决斗一场,才能真正的坚强起来。虽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双净。
“到了!”眼前的陇也忽然收步说道。
那时,他们已经穿过云雨了。
两人并肩看去,不觉一阵恍惚。
眼前又是那棵巨大无比的梨花树。
风吹云散,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来到了另外的仙境。或许这也是幻阵。
只见湛蓝的天空上,白云漫卷而舒,清风带来了自然沁芬的花香。树荫之间的阳光斑斑点点地,象泪水一般的滴落在四处,粼粼的溪水温柔地如摇篮一样,传来潺潺的水声,犹如一首轻快而低吟的歌,清脆而轻柔地唱着。几朵淡白花瓣飘浮在半空中,如缓慢的棉絮一样,摇摆着落了下来,飘浮在水面上。
青山苍翠欲滴,溪水清澈见底,四处花香鸟语,河水梳理着岸边的柳枝青草,时而有极小的细鱼在露出水面的石头周围游来游去,扑通地跳跃起来,又啪地沉入水中。
水光浮翠,倒影林岚。
风一吹来,带来了雪片一般的花瓣,成千上万的,落得他们全身都是。
“玄生……”忽然双净全身紧绷,拉住了他的衣袍往旁边指去。
不知何时,在那树下多了一张石桌,两块巨石为椅,桌上一盘棋,正有一人持黑子在手,正在思考。
头上的盛满花朵的树枝压了下来,细碎优雅的阳光从绿叶之中如雨滴一样的落在他身上,绿叶如接近透明的青瓷淡影,遮住了面容,只见一袭青绿色的袍子拖在了地上,仿佛明前雨后的青碧草叶。
“终于来了……”那人带着淡然的声音说道,手上黑子清脆一下,在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缓缓站起身来,一张与玄生相似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倒数最后一道关卡的对手 —— 半月城城主,昔日别号‘楚夜’的人,玄月。
重到此·落花时节又逢君 4
乌云满天霜雪飘,误以山峦是天端。
北风凛冽,呼呼吹过,那声响和力量几乎可以把人的肌肤割出一道道裂痕来。
挺拔险峻、高峻突兀的悬崖上,有两人对面而站。
那女子一身青衣,长袍宽袖,碧色清澄如新春绿叶,站在那银白雪地里,仿佛一株嫩芽绿竹笔挺而立,绽放出翩翩的春意;大风飞扬,吹起了她长长的袍子和宽大的衣袖,乌黑的长发仿佛被清泉洗过一半,亮丽明泽的飘动在风中。她手持一把长剑,清秀白皙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眉间却有一丝哀愁,有点无奈,有点惋惜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她对面是一名男子,姿态英俊挺拔,轮廓分明,双眸含情,他已经受伤了,长剑插在旁边的雪地上,有几滴鲜红的血斑斑洒在四处;他捂着自己的左臂,长长的袖端被撕裂成好几快,血液随着他的指尖不断的流溢出来。
他有点吃力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扯出了一抹笑容,虽是带着痛楚,但仍然是温柔怜惜的。
“你的剑,还是那么快。”
“不要再打了。”浮萍垂下了眸目,淡淡说道:“你打不过我的。”
“我说过……”那男子又咳又喘的艰难微笑:“今天……要么,我死在你的剑下,要么……你和
我回去。”
“……”浮萍不语,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顽固又坚持的男人,不知道是该为他的勇气欢呼,还是为他的痴情落泪。
他们两个,认识了这么久了,算算看,也有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但为什么,他依旧不了解她?
“你知道我是不想杀你的。”终于,她轻声说道,硬是咽下了一声叹息。
“你会么?”楚夜有点凄凉的看着她问道,然后似是自答的说道:“你会的。”
浮萍不回答,微微的蹙了蹙眉。
“而我,也是愿意死在你的剑下的。”他有点忧伤的微笑,温柔又宠溺的看着她,似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
“……”浮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眼神淡然:“你为什么还是不懂呢?”
片片雪花如羽,缤纷飘零落下如雨,半月城城主玄月睁开眼来,只觉得满天飘落的雪色花瓣就如那天的雪一样,逐渐把一切都包围在无边无际的温柔白色之中。
转头看去,前方有三人看着自己。
左边的那个女子的长发就如自己头上怒放的梨花那般洁白,她一身湛蓝衣袍,穿的是前朝的服装,眼眸平静,毫无表情。
站在她旁边的是一对牵着手的男女,女子纤细清秀,有细瘦的手臂和苍白的脸,只有那双清亮的眼睛炯炯有神,清澈如雪山之中的泉水或清晨的露珠;在她身边的男子正把她护在身后,楚夜看了过去,忽然有点恍惚。
记忆中,仿佛还是半月城内万籁无声的黄昏,两个和自己相似的孩子,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兴高采烈的向自己跑来。
“玄……生?”有点迟疑地说出了这个很陌生的名字,他微微蹙眉地唤道。眼前的画面一下子变化,脑海中的孩童仿佛忽然之间成长起来,轮廓姿态都变的沉稳有力,坚定强大,成为了这个似乎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
“父亲。”玄生冷漠而淡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时隔十多年,终于再次对他说出这两个字。
这个人是陌生的。
仿佛,不合记忆中的印象。
那轮廓是相似的,多了点沧桑和看透世间细水长流的沉稳,寂静和漠然的眼眸几乎一模一样,即使十多年未曾见面,却丝毫没有重逢的喜悦和兴奋,两人都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对方,寻找的相似之处,试图找着一缕能够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线索,或着任何能够把他们结在一起的东西。身上有一样的血液,却是寒冷如冰,就连半分温度都感觉不到。
“前来挑战不败女侠浮萍的战书,玄生,你有很大的胆量,这的确不错。”还是父亲先开了口,他点点头,淡然又略带欣慰的说道。
但玄生却不领他的情,紧蹙眉头,声音冷冽:“为何如此?”他握紧拳头,压抑着怒气:“为何一定要得到所谓的宝藏?为何布下这个局?为何离开了半月城?为何抛弃了母亲……和大哥?”
还有,我。
玄月淡然一笑,弹了弹长袍上的花瓣,向前一步:“你还是如小时候那般,一直都有好多问题。”
玄生一愣,脑海中忽然浮起了早就覆盖在回忆深处的一些画面。
幼时的自己坐在眼前这个双鬓略带华发的男子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指着天边,稚气的问道,天的那一边有什么?海究竟有多大?天空是不是有尽头?如果离开了半月城,他还找得到回家的路么?
那时候的父亲是高大的,是魁梧的,是无所不能的。他拍着自己的头说,只要是玄家的孩子,总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但是,迷路的那个人,却是父亲。
自从三岁时一别,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总是说,都是因为父亲在外面的战绩,所以坏人们都不敢踏进半月城半步。
小时候他以为那时候真的,后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宁风夫人自欺欺人的谎言。
若是这样,若他真的很在乎半月城里的人们。
那么,师父被杀的时候,父亲在哪里?母亲多次重病的时候,他在哪里?少嬅出事的时候,他在哪里……而自己,打遍天下而从重重楼遍体鳞伤的回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出手吧。”玄生忽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如寒冬霜雪一样的响起:“只要打败你,就可以去不败女侠那边是吧?既然这样,就出手吧,由我来打倒你。”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他忽然觉得这几年来,其实自己也是自欺欺人。
一直想着,或许找到父亲的时候,他会告诉自己,他是有苦衷的,因为被困在某一个地方不能出来,所以一直没有回到半月城去;有时候也曾经期待有人告诉他,其实半月城的城主,早就已经去世,那么父亲的一切不负责任的理由都有了完美的借口,也好比,看着眼前这个笑的清风云淡的潇洒男人,并且承认他果断的抛弃和舍弃的真实。
但这一切都没关系了。
他不要他?不要大哥不要母亲不要半月城?
那好,也没有关系。
但他却是要和双净澈水梅花和其他人一起活着走出这个山谷的,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打倒这个自己叫做父亲的人,然后让双净拿到澈水的解药,大家一起回去,仿佛这些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双净。”他淡淡说道,回握了握她的手,眼神温柔:“你和陇也先往前赶上吧,我马上就会去找你的。”
“啊……”双净不觉轻轻地叫了一声,更加用力和不安的捏住了他的衣袖,有点担忧的看着他,却被他宠溺的点了点鼻尖。
“都会活着回去的。然后……”我再带你去看尽这浩渺江湖的好山好水,他抚着她的头发,淡淡一笑,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她的双瞳里反映出来,净是温柔和缠绵的情意。
“那么……”双净想说什么,但双眼骨碌骨碌的一转,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同样打量着她的玄月,也终于灿烂一笑:“也好。我去找师父了。不过……”她嘿嘿一笑,忽然就在玄生的手臂上蹭啊蹭的,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说道:“在这样关键的地方撇下我,你要怎么补偿呢?”
“补偿么……?”玄生笑着想了想:“就这样吧。”
他俯下身去,深深的吻住了她的唇。
双净的身上有梨花花瓣的香气,夹着的是青草和露珠的味道,他忽然记得那次在这颗梨花树下醒来,她也是莫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