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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立即结束了刚才的寒暄,话头急转,说道:“阮公子,你尽管把这伞拿去用,我老余家‘门’户虽不大,但还不是连这种小事都担不起。”
他话语微顿,又有些尴尬地道:“小铺器具还是简劣了些,几位小姐如果不嫌弃,着桌布还是先披着吧,总能稍微暖和些。”
阮洛看了一眼炭火盆旁清涕直流的几个姑娘,虽然余老板话头转得急,但他也没有再迟疑,揖手致谢,然后就去取那四把黑伞。
伞握在手,阮洛才清晰的感受到,这黑‘色’布伞比自己手中撑的竹骨油纸伞沉得可不止三分。
阮洛把自己的伞给了莫叶,然后撑开一把黑布伞,望向叶诺诺,面上略含歉意:“没有考虑到你们也可能在这儿,车上也只备了一把伞。”
叶诺诺摇头道:“怎么能怪你,是今天大典现场太热闹了,大典结束后,所有人的伞都成这个样子了,搁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洛哥哥,小妹等会儿讲给你听啊?”
“好。”阮洛笑着点头,又把手中撑开的黑布伞递给白桃。
白桃接过伞,顿时也感觉到了它的沉重,不及思考伞的问题,白桃忽然明白了,阮洛刚才把自己的伞给了莫叶,是什么原因,她也立即把自己手中较轻的竹纸伞给了身边的叶诺诺。
看见这一幕,莫叶也察觉到了异样,不由分说抄过了阮洛手中正又准备撑开的黑‘色’布伞,感受到它的沉重,莫叶顿时也明白过来了,又是不由分说,将手中的竹纸伞递还给了阮洛。
阮洛无奈叹息一声,道:“你们不用这个样子,都快把我当残障人了,我有那么差劲吗?”
莫叶面无表情地道:“一刻不盯紧你,就要出事。”她说罢还侧目看了身边的白桃一眼,却见白桃一脸深以为然神情地点了点头。
“好吧。”阮洛耸耸肩,看向叶诺诺,“先送你们几个回家。”
……
听着那两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在撑开黑‘色’布伞后,几乎在同时呼出“好沉”二字,茶铺里的几人也知道了,那伞果然还是与寻常物不太一样。…
不过,黑伞在撑开之后,里面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铺子里的几个伙计便没再多想其他 。
但茶铺老板余用目送那几个年轻人撑着颜‘色’截然相反的两种伞模糊在雨雾中,他忽然又凝了凝眸光。
……
六人坐上车,再加上前头赶车的车夫,这一趟走得可真是勉强。
原本阮洛只是要来接莫叶,一下多出叶府三人,又不能把几个姑娘丢在原处,这一车人到了内城,拉车的马已是齿角垂涎,打起喷嚏来——气喘得太快,马的鼻腔里呛进雨水了。
本来
几人正在聊海运大典上发生的那点小‘插’曲,讨论得火热,也就没注意到这一情况。
而马车在过城‘门’时稍微停滞了一下,外加上马到了这时,疲累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车中莫叶看见这一幕,没有犹豫什么,撑着一把黑伞下了车。
“没多远了,我自己回去。”莫叶与车中眼含顾虑的阮洛对视着,“马快脱力了,但她们几个人的风寒症状已经很明显了,我倒无事,先照顾她们。”
听莫叶提了这么一句,阮洛也察觉到了,与另外三个清涕直流,喷嚏不断的姑娘相比,莫叶不是风寒症最轻,而像是丝毫不惧淋雨,到了现在,也丝毫不见身体有异样。
但他还是迟疑起来。
这时,白桃也下了车,她随后撑开的也是一把黑伞。站在莫叶身旁,她对阮洛说道:“我陪着她。”
“那好吧。”阮洛终于放心,“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
马车上少了两个人,顿时轻了不少,杨陈的马跑惯了长路程,短时间的过劳不会真伤到它,只是稍微停歇,即恢复了体力。
东城‘门’离叶府并不远,此时因大雨所致,本来座落在安静居住区的叶府,周围的街道也比平时又空旷许多,马车的行速可以快上不少。
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倒是在快达到叶府时,车上的人看见府‘门’处聚了好些人,有些古怪。叶诺诺往那些陌生人身上仔细一观察,即看出他们的身份,居然是来自皇宫大内。
因为这一幕,她首个在心里想到的事,是爹爹在随御驾主持完海运大典之后,似乎还带了什么宫里的贵人回家闲聚了。
与自己关系很亲近的二皇子泓哥哥,以及才从外地归来的三皇子哲哥哥,情同姐妹的公主……都有这种可能。
但叶诺诺很快又兀自摇了摇头,如果是王哲来家里做客,按照他的习惯,不会带这么多的随从。王泓的出行可能会这样显出隆重,但以他的身体情况,不会选在这样的大雨天气出行。
如果是公主……她想出宫,从来都没法这么大张旗鼓。
就在叶诺诺疑‘惑’着的时候,阮洛只迟他一步,也已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微笑着对叶诺诺说道:“原来是有宫里的贵客到,令尊才迟迟没派人去接你。”
阮洛的话,也正是叶诺诺的心中所想,但她忽然又疑‘惑’了一声:“遣人来接我,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负责看‘门’的家丁柱子朝这边看了一眼后,先是身形一滞,然后拔‘腿’就往这边跑来,“咚—”一声跪在车‘门’口,抖着嗓音道:“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老爷出事了。”
叶府极少会有仆人向主人行此大礼的时候,叶家家主对府中仆役非常宽厚,这也致使他们在今天看见昏‘迷’不醒的老爷被抬回府后,大多数人都已经吓得有些‘腿’软了 。…
无论是在职属上,还是情感上,叶正名已是叶府上下所有人心中真正意义上的家主。
他若有事,叶府的天便如塌了。
此时,叶大小姐终于回来,虽然她还只是一个八岁小姑娘,但如果府中仆役一定要找一个人撑起叶府的天,还真的只能期望于她了。
血亲嫡系,总是能在某些危急时刻,以最快速度说服人心。
甫一闻言,叶诺诺先是一怔,旋即她就如‘胸’口被重锤狠杵一记,眼泪顿时失去控制的淌下脸庞,她想起刚才她在海边裹着一条桌布瑟瑟发抖时,心中对家人的盼望,那种被抛弃的无助感觉,瞬间堵满‘胸’腔。
“在哪儿?”叶诺诺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开口时声调已经变了,“带我去!”
从柱子那儿知道父亲在卧房,她的‘精’神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人,跳下车就直往宅内冲去。
跨越大‘门’‘门’槛时,她差点被自己裹在身上的那条桌布拖在地上的一角绊倒,身形一个趔趄站稳,她忽然扬手将那桌布斗篷甩在地上,只着了那身莫叶换给她穿的青布衣裳,在雨帘里冲进宅中。
车上几人也已经回过神来,小‘玉’和小丫随后也跳下车,她们这才感觉到,虽然一路而来都是乘车代步,但她们的双‘腿’不知不觉竟也开始脱力。跨过大‘门’‘门’槛时,她们也都甩去了身上裹着的桌布斗篷,行为与她们的大小姐如出一辙。
阮洛最后下车,他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现在合不合适进去。
叶正名对他来说,是有恩的,前几天他还到宋家给他检查身体,没想到转眼他就出事了。只是看这‘门’口的阵仗,似乎叶正名出事与皇宫有关,会不会存在什么忌讳?
阮洛正犹豫着,就听车上杨陈说道:“阮公子,你应该去看看,何况你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阮洛闻言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在走向叶府之前,他还对杨陈嘱咐了一声:“杨兄弟,叶家现在似乎有宫中贵客,只能委屈你,先留守在外面。”
杨陈点头:“放心吧。”
……
‘门’口几个着了宫廷服的‘侍’从见阮洛是与叶家小姐同乘回来,也没有阻止他进府。
叶府宅邸的内部结构很简单,行过叶府大‘门’,阮洛很快来到内宅。
一眼看见内宅庭院里,就见向着一个房间的方向,跪了一地十几个人,任由雨水刷着头发淋下,没有一个人挪动一步。
阮洛不禁心中一沉,暗忖:叶医师究竟怎么了?看这情形,似乎是他……‘性’命危急了?
想到这里,阮洛脚下步履一急,快步就要向那一群仆人跪朝的房间步入,但在他将要跨过‘门’槛时,就见房‘门’左右两人横出一臂阻拦。
屋中,已经传出叶诺诺的哭声,还有两个压抑啜泣的声音,似乎是来自叶大小姐的那两个近身‘侍’‘女’。
阮洛被拦,虽然心急屋中情况,但也没有坚持往前闯,他在进府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丝察觉,不知道送叶正名回来的宫中之人,会是什么身份。
屋内背朝屋‘门’站着一个人,听出‘门’口动静,他转过脸来 。
阮洛看见那人十分年轻的脸庞,先是略觉熟悉,然后就一掀衣摆,将要行大礼。
这时,就见那转脸看过来的年轻人抬了一下手,之前那两个守在‘门’旁,将阮洛拦住的武卫横出的手臂方向微变,扶住了阮洛。…
屋中那位看起来身份不低的年轻人也已经向‘门’口走来。
这人,正是刚刚自海边回宫去了,此刻又亲自送叶正名回来的二皇子——王泓。
虽然王泓没有王哲那样与阮洛相熟,但也不是全然陌生。走到房‘门’口,王泓看着微怔的阮洛,只轻声说道:“跟我来。”
……
到了叶府会客厅,在王泓的首肯下,两个年纪相近的年轻人平坐一桌。王泓把随身‘侍’卫都遣到‘门’外,阮洛的心神也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得知叶正名坠马的过程,阮洛惊讶之余,心底又是十分疑‘惑’。
王泓从他眼中看出了那份疑‘惑’,开口说道:“你也觉得很奇怪,对吗?”
阮洛沉默片刻,叶家情势变化太快,他脑子里也有些‘乱’,想不到更妥当的答复,便只答了一个字:“是。”
“此事,必查。”王泓叹了口气。看向阮洛,他在稍许沉‘吟’之后,又缓缓说道:“我朝在建朝之初,令尊的智慧功绩,能当首席谋士之名。所以,本宫现在想向他唯一的后嗣讨教一个问题。”
阮洛听出王泓语气里的变化,已经不能再安坐如初,立即站起身来。
王泓抬了抬手,又道:“不必拘礼,你务必什么都不要考虑,只考虑我想问的这个问题。”
阮洛揖手道:“草民无能继承家父智谋,但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为殿下佐思。”
王泓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轻声说道:“一个不恋功名利禄,现在似乎也没了活下去的信念,该如何留住他呢?”
阮洛眉头突跳了一下,失声道:“殿下指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