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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你不可以再吃独食了,下个月去桑县,你也带上我吧!
——你最最最最乖的妹妹。
这第三段文字的行文风格,倒颇有些符合现在叶诺诺的性格,特别是那个‘最’字,显然是故意重复了多遍,以此表达书写之人的迫切心情,后人阅读则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些她的顽皮。
于是三人笑罢,莫叶和小玉的目光便默契的一齐向站在两人中间的叶诺诺看去。
叶诺诺怔怔道:“这…这绝对不是我胡闹弄的,我上头可没姐姐。我爹连二妻都没有。更别说妾室了。”
“婢子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以前听一些长辈说,有些人家,父母的性格不会传给子女。倒是会隔代传给孙子辈。现在我忽然有些相信了。”小玉冲叶大小姐眨眼一笑。
与此同时。莫叶也轻声说道:“即便不是像小玉说的隔代相传,这画中人是你的长辈族亲,叫这位姑姑作长姐的。当然也是,既是同宗同族,相像也不奇怪。”
“对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我带你来这儿就是要辨一辨你跟这画上人到底有多像。”叶诺诺抚了抚额头,“刚才这画像高高在上头,我也不敢取,现在是它自己掉下来的。”
叶诺诺说着就将画轴掀转过来,盯着画上人看了几眼,然后移开目光看向莫叶。
盯着莫叶的双眼看了有一会儿后,她不禁疑惑道:“虽然仔细一比较,你跟我这位没见过面的姑姑长得还是有不同之处的,但关键的一双眼眸,是非常相像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迟疑了一下后,她微锁眉头道:“难道你跟我,真是失散多年的亲戚?”
—叶愣了愣神,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时,就见小玉也凑了过来,跟着叶大小姐的语调继续说道:“以这画上前辈的年纪为基础,根据天运十一年来估算,这位前辈的年纪跟老爷是差不多的。”
“可是……”听了小玉的推测,叶诺诺又变得怀疑起来,叹了口气道:“我爹从来没跟我说,我还有什么叔伯姑表,会不会…这幅画是早年画下,然后画中人在晚年拿出来缅怀的?”…
小玉不认同的摇头说道:“看那第二行字迹很漂亮的句子,可以推测这些留字的前辈是一起去的渝郡。渝郡紧临西边的大青川,山多路陡,而且很多路是走不通的,因为这一原因,那里不乏匪寇山寨,这位前辈不可能一把年纪还往那里走。”
小玉不知不觉就提到了渝郡的地形,并且还讲得挺生动详细,这令叶诺诺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叶诺诺目光微垂,双眉反而高高一耸,“小玉,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天运初年,也就是灵帝刚刚登基时,川州一带就开始乱起来了,总有仗要打。”小玉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婢子就是从那里跑出来的,最后逃到了京都。”
乱世末年,京都成为全国第一大难民营,那是一段许多京都人难以抹灭的记忆。
“天运初年就这样了,那等到天运十一年,估计寻常人都不敢走进那里了,是我愚昧。”叶诺诺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按了按小玉的肩膀,温言又道:“小玉,哪一天我陪你去那边,看看你的家人吧。”
小玉连忙摇头道:“我早已没家了,现在叶府就是我的家。另外,大小姐最好也不要去那边,因为以大青川天堑为界,以西的连绵青岭都被一个部落占去了,这个部落在山里驻兵,但平时净做些杀抢恶事,渝郡那边直到现在也不算太平。”
叶诺诺闻言不禁惊讶,立即又问:“难道官府不管吗?”。
“我许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那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小玉轻轻叹了口气,“但是川岭之祸,是从前朝就开始遗留下来的,只是那些游散部落在天运末年,趁乱把为祸川岭的事做实了,所以现在比以前更难办了吧?现如今京都已从中州移到了东海之滨,要发兵去青岭,也是愈发远了。”
莫叶虽然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楚,但她一句也未参与。然而此时的她却在心里疑惑起来,暗想:师父曾说,当今天子准备发兵青川,是筹谋已久的事,难道这一计划却丝毫没有从朝堂上透露出来?皇帝究竟想怎么做呢?
莫叶虽然眼睛在看着手掌托着的画轴,眼中神色却慢慢似凝住了,不知不觉她又有些走神。
叶诺诺刚安慰完小玉,转头来看她,就看到她这副模样,这使她忍不住疑惑了一声:“莫姐姐。你在想什么?”
“什么?”莫叶怔怔然回过神来。又道:“没什么。”
“看来我们还是别在这里待久了,我是不要紧的,但没准你们的魂真要被卷走了。”叶诺诺开了句玩笑,没有再追问莫叶什么。便吩咐小玉:“看来是时间久了。挂画的绳子受潮了。小玉。你去我爹的书房取备用的绳子来,别忘了把挂画的鲤顶也拿来。”
……
鲤顶,是模仿一种用来翻抖稻草的叉子制作的物件。只是它增长了手持杆,缩小并美化了叉头。
翻稻草的那种农具就是倚着树杈的原形把外表打磨光滑即可,但鲤顶则精致很多,是大户人家专门拿来挂重要画像用的工具。该器全身漆了光亮的树漆,顶形是一只头朝上的鲤鱼,寓意‘跃高’。因为鲤鱼的嘴可比树杈要平多了,所以当人用这工具将画顶高挂起时,需要凝聚更多的精神,那动作看起来也显得郑重许多。…
虽然这器具不太好用,容易将画滑落,却也因此间接让使用它的人做到认真虔诚。
当小玉取了鲤顶和绳子回到小宗祠时,她就见叶诺诺正在与莫叶争论着什么。
“小姐,备用的小件都拿来了。”小玉说着话的同时,缓步走近屋中正对着那幅画的右侧边沿指点讨论的二人,她不禁微微皱眉,才一会儿的功夫,大小姐就对这幅画像这么不敬重起来了。
叶诺诺见小玉回来,手掌托着的画轴立即朝她凑近了些,同时她问道:“小玉,你来看看,这一行算不算是字?”
小玉盯着叶诺诺手指落的地方,一对眉头渐渐越靠越紧,片刻后她轻声念道:“女、女、女…女……”她忽然抬头看向叶诺诺,又道:“四个‘女’字?”
叶诺诺显然不太满意小玉的回答,瓮着声道:“你的确一连念了四个‘女’字。”
小玉忽然明白过来,刚才叶诺诺与莫叶辩论的是这一行间隔有些广的四个‘女’字到底算不算是字,而自己的回答,大抵算是站到莫叶那边了。
小玉干咳一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小玉不凑巧的站到自己这一边,莫叶脸上倒也没有多少争辩胜利后的喜悦,她只是指着叶诺诺刚才指过的地方,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应该不只是四个‘女’字那么简单,这像是一篇四四小令,四字一句,四句一组,并且每一句的开头第一字应该是相同的。诺诺妹妹,你再仔细看一看这边沿,依稀还能看见一些笔画,只是似乎是因为剪裁正好在这里,将它们截去了一半。”
叶诺诺闻言,真就再去仔细看那一列残字,终于也渐渐觉得莫叶说得有点道理,但同时她又有些不明白了,随口问道:“既然字都写下了,为什么又要裁去呢?弄得这幅画也只剩下一半。”
“这跟画的一半无关吧!”莫叶吁了口气,“这列残字与画的反面那些字句的书写方向不同,它是竖着写下的。”
叶诺诺闻言揉了揉眼睛,定定神后又多看了几眼,然后她又问道:“那你看出这写的是什么了吗?”。
莫叶迟疑了一下,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叶诺诺深深抿了抿嘴唇,然后吩咐小玉:“把霉坏的挂绳换了,便挂回去吧。”
看着挂回房梁上的那幅女子画像再次与其它三幅都有些老态的男性画像处于同一位置,并慢慢上升,回到房梁口那一排收藏画像的木匣子里,叶诺诺并足平肩,在屋子正中那几十樽灵位前站定,然后并掌抵眉,向中堂所挂的那幅只画了一根羽毛的画像郑重的三鞠躬。
小玉和莫叶站在她身后三步,也同行此礼。
离开小祠堂。外头的阳光更烈了些,走在这样明媚的阳光下,叶诺诺活动了一下脖颈,忽然说道:“长姐、妹妹?看来我应该有两个姑姑,可是我却没听爹说起过一个。”
其实也是她自己没问过,这幅女子画像早就供奉在小宗祠里了,不过她一直以来都把那画中女子的辈份估想得太高,直到今天看到画后的字句,她才恍然转念。
见走在身侧的小玉和莫叶都没有接她这话茬儿,叶诺诺忍不住问道:“你们俩好像从出来后开始。就都变成闷瓜了?”
小玉低声回道:“大小姐。我始终只是叶府仆人,怎么可以对那画中人品头论足。那画中人再年轻,也得是与老爷同辈,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这四幅画中的人。都是于叶家有重大建树的族亲。所以才会用这种特别一些的方式祭拜,我觉得您也应该对她多有些礼敬才对。”…
叶诺诺闻言只是努了努嘴,不表态度。沉默了一会儿后。她又看向莫叶问道:“那莫姐姐是怎么回事?为何也变得这么闷?”
莫叶微笑着道:“我只是一个外人,来贵府两天,已是多有打搅,怎可好再对长辈的遗容不敬。”
“天…”叶诺诺忽然朝天举了举手掌,作托举状,有些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感叹了一声:“不仅变闷了,还格外见外了。”
“如果真要说点什么,我倒是有一个念头。”莫叶忽又开口,“我觉得画中那位前辈一定是很喜欢热闹的人,只是不知何故,那么年轻就成了画中人。她会不会是因为怕孤独,才会让她的友人在画上留下文字,这样一来,即便她成为一幅画被锁在一间屋子里,仿佛也有许多朋友陪着她聊天呢?”
莫叶说得很含蓄,叶诺诺渐渐却能体会她要表达的意思。
人是活的,画则是死物,从世间行走之人化身为画中人,便是由生到死地一种转变。
叶诺诺的心情忽然也黯淡下来,与其他两人一样,变成了一个闷瓜。
……
玩闹了大半个上午,莫叶的头发自然也干了。她的头发天生有些卷,在被水打湿时,这一特征还不太明显,但等水分都挥发后,这样质地的头发就显得有些蓬散了,不太好打理,于是小玉便帮她梳了个简单的挑心髫。
在给莫叶梳头发时,小玉看见铜镜中映出莫叶的脸庞,还会忍不住默默将其往小宗祠里那幅女子画像上比较。
莫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是恍若未觉。她走神的厉害,也是因为小玉心中所想的那幅画轴,但她不是难忘怀于画上那人,而是画轴右侧如被人故意剪裁掉一半的那首四四小令。
那四四一十六字,隐约在她脑海里映出完整的形体来……
……
吃罢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