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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哲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
这时王炽开口了。他像一个民间很常见的慈祥长辈一样温和笑着,看着眼前这两个似乎要争吵起来的后生,他既不劝架也没拉偏架,只是温言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一见那位将会代替哲儿照顾你的人。也好让我品鉴一下哲儿挑人的眼光。”
阮洛连忙点点头。要跟上他的步子。
王哲则在心里叫唤:父亲,这挑人的眼光可真是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就在这时,三人才刚转身。还没往旗还楼里走,一行由另一个方向传来的脚步声忽然接近,引得三人的注意,大家都驻步回头。
旗还楼对面的空旷街道上忽然来了一队兵士,他们只走到楼前三丈开外的空旷坪地上,就止步呈方正队形,面向站于旗还楼大门前高高石阶上的王炽齐齐单膝着地,只有站在兵士最前面的头领模样的人没有行跪拜礼,而是深深一鞠。
带这队兵士来此的头领正是京都守备总领历盖。身为当朝皇帝,王炽微服来到旗还楼,把随从全都散到距离此楼十几丈开外的位置,是为了方便他较为隐秘的处理一些相当于他的家务事的琐碎。
可没等他把要处理的事办完,他的这些侍从就都出现了,并且是由厉盖带来的。在看见这位为王氏江山出了血汗之功的把兄弟出现,不等他禀告什么,王炽已然知道,肯定是朝中有什么急件到了要他亲自审阅。
身为王炽的拜把兄弟,多年的老战友,厉盖自然也知道王炽独身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所以他虽然迫于事急,只能提前接皇帝回宫,却是什么也没当着面说出来,同时也没让那一大群的御卫出声。
王氏王朝建立不久,百废待新,接下前周皇帝玩剩下的江山社稷,从维持朝局到有空暇调理民生,登基十年来,王炽根本没怎么休息过。想到自己又要匆忙离开,好不容易挑了今天这个他认为比较合适的机会……却又要与女儿擦肩而过。王炽忽然想起不久前在京都百姓与一些外郡来客共度春启节时,他在杏杉道的一个僻角差一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但也是中途被朝中急报叫回去了,此刻的他不禁有些心烦。
虽然身为帝王,他应该有广阔胸怀,主振朝纲、心怀天下,但皇帝终究不是真神,也有思考自己家务事的时候。王哲这是第二次因公务错过与女儿见面,随同样微服随侍的皇家卫队离开旗还楼,在返回宫中的路上,他不禁心生一种错觉:身为皇帝,到底是掌控群臣天下的时间居多,还是身受社稷变换的推使、因公误私的时候多一些?
尽管这一想法在他心里出现的时间只有一瞬,却让他在登基以来第一次对皇权产生了一丝疲倦。…
在王炽转身随卫队离开之前,他的眼神授意令阮洛没有跪拜,而是如皇三子王哲那样揖手以礼,用平静目光送他离开。
待御卫队护送皇帝的阵仗行得远了,刚刚在御卫集体向皇帝跪拜时闪身到一旁的阮洛这才走近王哲身边,叹息一声道:“陛下太忙了,草民还给他添麻烦,实是不该。”
见父亲仓促离开,王哲眼中的失落感一闪而过,而听到阮洛的话,他不禁又是微微一晒:“你怎么了,见着刚才那阵仗就跟我见外?你还跟我自称草民,如果阮叔叔还活着,你能是草民?就算现在没有阮叔叔看着你……我父亲可是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合适,把你调入户部,替国朝拢紧税收大门。你倒好,一直被那些商人使唤,还没完没了的折腾。”
王哲忽然来了这么一大通的牢骚,击得阮洛有些措手不及。最后他只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户部之重,关乎全国税收和民生支配,以在下之身,恐怕难堪大任。”
王哲闻言,心中起了几个念头,最后却是相互抵消,他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但随后只是淡淡道:“算了,这些以后再估量。现在只能由我去见那位以后要服侍你一段时间的姑娘了。”
阮洛忽然也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一事。便问道:“这事儿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确要向你说声抱歉,我一时竟忘了。”王哲的话说到这里,忽然话锋一转:“你说。如果我告诉你。今天不是来见我父亲。而是要见那位姑娘,你会不会不是迟到,而是直接不来了?”
阮洛闻言微窘。干咳一声后道:“走吧,不能让人家再等了。”
旗还楼二层的雅间里,在听完九娘所述的,今后在宋家暂居时的一些生活细节和可能遇到的问题后,莫叶沉默了良久,最后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将这些了然于心。
在九娘觉得对于莫叶这边的准备事项已经做足,将要起身去隔壁引那两位王家的人过来时,忽然听莫叶开口问道:“九姨,不论我去宋家照顾那位阮公子,是以丫鬟的身份还是什么别的…我自持的身份应该是什么呢?”
“对了,真是差点忘了告诉你这一点。”九娘重新在茶案旁坐下,温言说道:“如果有人问你,而你必须回答的话,你现在的身份就是程戌的表妹。而程戌现在挂名在城北桦风路老程杂货铺,是那家店的店主。”
“程戌?”这个名字甫一入耳,莫叶就觉得耳熟,脑海里思绪一转,她就记起来了。程戌正是那个伍书的把兄弟,自己与他有过两面之缘。然而念头再一转,莫叶又疑惑起来:程戌不是与伍书同在某一组么?为何伍书的身份那么隐蔽,他却可以在商号挂名呢?
心存困惑的莫叶就听九娘接着说道:“那位给你送药的青年人今早写信到东风楼,说他暂时有事困身,将你转交给程戌照顾,你们两个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吧?”
“嗯,你也见过的,那天我们一起去老宅的时候,引路的那个大哥就是程戌。”从九娘的话里隐约能听出,伍书终于还是因为盗书的事惹了麻烦上身。莫叶有些恍惚走神,话说到这里,她忽然调转话题道:“九娘,我今晚的药饮会怎么解决?”
“这个……”听莫叶提起此事,九娘的脸色忽然慌乱了一下,像是她发现自己疏漏了什么。不过很快,她的脸色就恢复如常,微笑着道:“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安排好的。”…
隐隐听出九娘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莫叶便不再多问。
谈话至此告一段落,九娘站起身来,莫叶见状心起一念,即问道:“我什么时候去宋家……难道就是今天?”
九娘点了点头,看见莫叶在讶然之后,眼底有一丝不安浮过,九娘想了想后安慰她:“叶儿,我知道这样的安排对于你来说,是很仓促,但东风楼真的不适合你多待。阮公子除了早些年痼疾缠身,现如今已没什么大碍,并且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他的性格可比寻常男子要柔顺许多,你们两人应该能很快融洽的。”
她刚说到这里,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扣响,九娘去开门,而莫叶也已经站起身,稍稍整了整自己的衣摆。
敲门的是旗还楼聘用的一个迎客小厮,在礼貌性的叨扰几声后,他便引出了真正要与九娘见面的两人,正是刚刚送走皇帝,从楼下上来的阮洛和王哲。
初见这二人,莫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曾经见过那位名叫王哲的少年人。而那位与王哲年纪相近的阮公子,也正是如九娘多次提到的那般,是个温和之人,并且从气色上来观察,如果不是九娘先提醒过,是很难看出他曾经害过大病的,这一点也让莫叶宽心不少。
互通姓名后,四人没有再在旗还楼里多停留,略寒暄了几句,九娘就告辞回去了。
从短暂的相处过程里,莫叶发觉九娘对那位王公子好像有些忌惮。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形容为敬畏,直到王哲似是有意无意的说了句“不必拘礼”,她的神情才自然了些。
这一点发现让莫叶隐隐觉得,这个叫王哲的人,或许身份并不简单,她对他不禁也多留了个心眼。但她越发如此,就越发觉得王哲与她似乎有些相熟,到底熟在哪里,她却不得而知。
考虑到马上要随阮洛去宋家,莫叶便收起了一切闲杂心思。专心于眼前之事。
离开旗还楼后。三人就一直步行于这片高楼林立的街区。走了有一会儿也不见有车驾来接,莫叶不禁疑惑了一声:“恕婢子冒昧,刚才在两位公子上楼之前,我好像听见二位不是独自来此。为何现在却不见车马接送?”
料想自己在寄居宋府后。就要以服侍阮洛的丫鬟自居。即便不是真的一辈子在宋府当丫鬟,但该有的谦卑还是要做足,于是莫叶顺水推舟。将前两天在叶府养伤时,对叶府那两名丫鬟的观察嫁用到自己身上。仔细一想,叶府家主对其聘用的两名丫鬟给予的自由应该算是较高规格的了,今后暂时用在自己身上,好像也蛮适用。
看见阮洛和王哲同时侧目看向自己,莫叶心绪乱了一丝,忙又指了指王哲怀里抱的厚厚一摞账册,斟酌着道:“不知还要走多远,王公子,不如你分一点让婢子负担。”
王哲目色凝了一息,然后眼角含笑,缓言说道:“无妨,回去的路没有多远,内城禁马令重,我们来时也是这么走来的。至于你刚才的听闻,那是在我们来时,恰好碰上一队人,似乎是什么高门望族吧,排场还挺大,竟不知你坐在旗还楼偏后的雅间,隔了几层墙板也听见了。”
阮洛自然知道王哲为什么这么说,所以他没有分辨什么,倒是又盯上王哲怀抱的账册,微笑着道:“王兄,还是让我来拿这些吧,这些本来就是我要忙办的事。”…
“你就在一旁待着吧。”王哲立即表示出拒绝的态度,随后又补充说道:“等会回去了,我还要给莫姑娘商量一下,这一堆的东西要怎么分派给你才合适,你可别想着怎么一口气翻看完它们。”
莫叶连忙在旁附和了一声:“商量不敢当,婢子但凭王公子差遣,会竭力做到恪尽许诺。”
莫叶在心里牢记着刚才在雅间里,九娘对她叮嘱过的注意事项,其中重点就提到过她今后服侍阮洛的主要内容就是监督其作息规律。此时眼前有个比自己更熟悉阮洛身体情况的人,莫叶当然会表示出要以他的判断为自己判断的行事态度。并且,这种遵守规则的态度还要当着阮洛和王哲在一起的时候表明,这样以后如果有看不住阮洛的时候,她也好让自己说出的话更有力度一些,但在有力度的同时又不会显得逾越了丫鬟的身份。
莫叶的话正好击中王哲满意的地方,就见王哲转过脸来朝莫叶点了点头,阮洛却是微微愣神。
隔了片刻后,阮洛忽然说道:“莫姑娘,你不必以‘婢’自称,不知道从今天起,我们以后还要互相帮扶多久,但从今天第一次见你开始,你这样称呼自己就让在下觉得为难。算一算年纪,我比你年长几岁,如果你不嫌唐突,以后可以叫我一声阮大哥。”
“呃……”莫叶迟疑起来。
“我游荡四方,同阮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