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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3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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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传说中的北篱学派,连心术之学都钻研凝练得这般恐怖?



  心绪游走到了这一步,史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思考下去,他无声一叹,转言又对史信说道:“是留是弃,最终都需要做出抉择,倘若我们与他走到不能同伍的岔路口,为父希望你不要优柔不决。”



  史信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次在听完父亲的告诫后,他眼中神色未再起一丝波澜,似乎在父亲刚才一扬一顿的话语过后,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再次端起茶盏,掀开盖后,还没去吹开浮在茶汤上的些许茶沫,就准备满饮一口——他忽然感觉有些口干,尽管在聆听父亲的话时,他未动口舌,半个字也没说。



  然而他手中的茶盏才微微一倾,茶汤还未沾唇,他就又放下了茶盏。



  只因为他看见门口有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甫一眼看去,这个女人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她脸上的深刻皱纹不太多,但细纹不少,显得皮肤有些干燥、失了光泽,看样子是她少操劳但又不太注意体面保养的结果。



  女人衣着锦绣,衣衫上有着色彩明艳的刺绣花样,但却无法将她的脸色也映衬得红润有精神。细细看去,她除了脸上的皱纹不太明显,肤色也很白皙,可那是一种少见阳光所致的白,没有健康生动的光泽。



  她的确很少为生活上的事以及身边的事操心,因为她实在太能操心了,所以必须剥夺她操心的权力,以免她的神经错乱累及别人。



  这个女人本该有丞相府大妇的身份——当然她现在也算是有这种身份,但却只是仆人心里那位传说中的大夫人。



  她只是相府以大夫人的身份细致养着、确切说应该是密切关在一处小院子里的疯女人。



  这疯女人的确是史靖的原配夫人,还是史家二公子的生母,但她却被自己的丈夫禁足于府中将近十五年。然而相府里的仆人不会因此腹诽老爷,不是因为畏惧于老爷的威怒,而是因为大夫人实在该禁。



  相府留下不多的老仆人里,偶有几人私下里忆及这个疯女人的过往,虽然时隔数年,仍让人觉得背上发寒。这令人谈到后仍不禁后怕的事,便是疯女人在她的亲生儿子五岁那年,差一点亲手掐死了他。…



  后来她那逃过一死的儿子也常常会有神智失常的时候,此事大抵算是家丑了,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相府仆人多,难逃例外。知道此事的人便以讹传讹:史府二公子正是因为母亲的发疯,导致其本人也自娘胎里带了些疯症出生。



  这事要细说起来,还真是有些说不清楚,但自那之后,这个为丞相老爷生了一个儿子,却差点将这个儿子杀死的大夫人便过上了行同监禁的生活。



  一般来说,高门大户里若发生了什么事,责任追究起来,最终都会甩到最末的弱者身上承担,却未必是将责怪还到该负责的人身上。这也算是人类群体里衍生的一种竞争法则,冷酷而必然。



  史府出了一个疯主人,如果不关起来,任其为祸,以后这些仆人的日子恐怕要过得异常艰辛。因而对于丞相老爷的决定,仆人们是心怀感激的。



  更何况大夫人所生的史二公子如今也都有点疯症,这对母子不能给史家贡献丝毫助力,还净添负担,史老爷却依旧照顾了他们娘儿俩衣食无忧的生活,没有将其抛弃。



  除此之外,史老爷还时常请郎中来看诊,十数年不变的在心中保留一份治好大夫人的信念,甚至这个信念还穿过了周灭昭立的那段战乱岁月,这无疑已经算是一个男人对他的发妻情深意重至极了。



  此刻,在这花厅里见到这位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探望过的发妻,史靖的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原本以为把她关在那处安静的园子里,她便弄不出什么动静了。她一直那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可能彻底康复的机会还是很渺茫,但或许能像看诊过的诸多郎中说的那般,她不再发病,能延些年的时寿。



  可未曾想到……



  事故发生后,史靖满心的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神志失控的人,怎么还有那种算计心机的控制力。



  “坐吧。”史靖望向疯女人,轻轻开口。



  尽管妻子做错了事,并且今天他叫人把妻子从那处园子里请了出来,便是为了理清这件事,刚才他坐在花厅中沉思良久,为之烦扰的也正是此事,但到了此时,他仍没有直面对她发火。



  跟随在大夫人身后的还有两名丫鬟、三个护院。



  护院家丁没有进到花厅里来,只侧身如标枪一样立于门外两侧,互相只看对方的眼睛,丝毫不向花厅里侧目。涉及到相爷的家事,他们的知觉很敏感,态度很一致:做好本职,少管闲事。



  涉事的两名丫鬟则跟着大夫人一起进了花厅,听到史老爷的话,她们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大夫人在史靖座位下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史家三公子已经离开了座椅,走到大夫人面前深深行了一礼,柔和唤道:“母亲安好。”



  大夫人并非史信的亲生母亲,但他对她还是给足了礼敬。然而在妻妾不止一位的家庭里,母亲与娘亲在口头称呼上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其中情份的深浅之别,怕是只有唤出这二字的人自己心里清楚。



  从前脚迈进花厅的那一刻开始,大夫人的脸上神情就略显呆滞,但在听到“母亲”二字后,她忽然双肩一动,睁目道:“我认识你,你是我儿,你不听话,该打!”



  这是她在进花厅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声调明显生僵直楞,竟是要打孩子。…



  刚说完“该打”两字,她就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把捉住史信因为向她作揖而伸出的手,扬起巴掌就拍打起来。



  她打史信的动作,仍像一位母亲捉住犯了错的孩子的手打巴掌那样,以并在一起四根手指的指腹一下一下砸着孩子的手心。



  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带不来什么伤害,但站在大夫人身后的两名丫鬟却惊了一下。见自己一不留神,没有摁住忽然站起来的大夫人,才造成这后头的事,她们顿时慌了,似是已成本能的一左一右就要拉扯。



  忽然,史信出声喝止道:“我犯了错,就该受罚,甘愿让母亲打。”



  两名丫鬟皆是一怔,看了看史信,又下意识偏转目光,看向上座的史靖。



  史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花厅中事态急转,可这完全与他此时还坐在这里,于公务繁忙中挤出来的一点时间准备清理的家事无关。



  但他仍然没有发怒,隔了片刻后只是轻声道:“阿兰,孩子错了,我让他到书房闭门思过,你别生气了。”



  史靖不但没发火,还声音轻缓的唤了发妻的小名。



  成亲之前,他常常这么唤她,近些年他很少再这么唤她了,但再次开口,这个亲昵的称谓只像从珍藏的箱子里拿出来那么简单,并不生疏。



  大夫人沐雨兰听到这一声轻唤,仿佛是从自己的名字里找回了一部分自己的人格,她忽然就安静下来。



  不再拍打史信的手之后,沐雨兰先是侧目看向了上座的丈夫,然后她再次转过脸来看向站在跟前的史信,忽然欣然道:“我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可惜没有一点像我。可是儿子长得像他爹,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何况我的靖哥哥那么英武不凡!我还要为他生好多孩子。”



  大夫人也唤出了她对丈夫特有的昵称。



  与史靖不同,大夫人上一次唤出这个昵称还是在去年的元宵节。史靖陪她看仆人在院子里挂花灯时,捏汤匙喂她吃汤圆,她一口咬破汤圆,被滚热的汤圆芯烫到,她忽然就呼出了这三个字,仿佛喊了这三个字便能止疼。



  甫一听到这个称谓,史靖亦是禁不住动容。



  妻子刚才所说的话,除去第一句,后头的言语可以表现出,她此时的记忆又推迟到她刚生孩子,还在月子里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疯癫之症,可是在她刚才着手打三儿子的时候,那段记忆则是她生孩子过后的第四个年头。



  那时她的疯症已经很明显了,但他以为把血脉相连的亲子放在她身边,能让她慢慢受亲情补养、修复精神上的损伤,却没料到她发疯起来,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下狠手。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前浮现,很快又被史靖强行按下去。但在此之后,他心底的一丝怒火却终于窜了上来,不过仍然不是冲向他的妻子,而是那两个服侍在后的丫鬟。



  尽管已经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但史靖双眉间的那道沟壑仍然无法完全平复。



  沉默片刻后,史靖尽量将声音放缓的说道:“孩子不但个头长高了许多,字也写得比刚学那会儿有精神多了,阿兰,你要不要考考他?”



  “好啊好啊!”大夫人十分孩子气的鼓掌起来。



  史靖给儿子史信递出一个眼色,平静说道:“好好陪你母亲,但别让她玩得太累,早点歇息。”他这后头半句话的语气稍微加重了几分。



  史信很快会意,令那两个丫鬟不要跟随,然后拜别父亲,领着母亲出了花厅。



  这对非亲生的母子刚走,坐于上座的史靖平静的脸上忽起波澜,冲门外喝道:“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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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0)、史府大妇
(441)、恶仆家祸
  第一更到,下午还有两更,周末愉快~!



  。 。。 。。。



  刚才随那两名丫鬟一道儿,护送大夫人来花厅的三个护院家丁,一直就守在门外。听到史老爷的呼喝声,这三人才急忙进了厅内。



  不待他们拜下,就又听到史靖怒斥:“带下去!”



  眼尖的护院见史老爷在发下这道命令的同时,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头,并在桌上扣了一下。叩击声不大,但让几个护院家丁当即明白过来,押着随侍大夫人的两名丫鬟就往外走。



  花厅中的事况陡然生变,倒是那两个丫鬟有些后知后觉了,直楞在当场,任凭练过些功夫的护院家丁铁钳一样的手扣上她们的肩膀,她们浑然不肯挪步。



  然而后知后觉不代表她们心里不清楚将要发生何事,自己干过的亏心事,谁能比自己记得更清楚?



  肩膀上被钳制的疼痛传来,两名丫鬟回过神来后,瞬时间心里生出一股虚怕,已经哭了起来。



  两个丫鬟无力抵抗护院家丁押着她们往花厅外拖拽,也来不及争辩,史老爷根本不给她们这个机会与时间。



  可两个丫鬟很清楚,在家主这样的暴怒笼罩下,所谓‘拖出去’会是什么下场。她们惊惧断魂,只能穷极声音地不停大喊:“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事到如今,才知求饶,还想乞命?史靖冷眼刺向那两个拼命回头乞求的丫鬟,不但不无视于这个场景,还正是要直面示以绝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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