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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后,莫叶轻声说道:“不如我将你的苦恼转达给我的师父,他或许能有办法。”
石乙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事我本来不打算现在说出来的,没想到一时没能忍住,你可别拿这件事去烦他。凭林叔叔的身份绝非一介闲人,我不想给他增添麻烦。”
莫叶沉吟了一下后忽然眼中一亮,拍膝笑道:“不如这样,暂时先由我来引你习字。你既然已经在私塾学到一些字,剩下的部分交给我来引学,想必也不那么难掌握。这些字你先自己学会,以后若我师父能安排你入学,要缩时晋学也不成问题,若你不要功名,手中掌握有真才实学也不乏是种好处。”
石乙搁在双膝上的手摩挲了一下,迟疑道:“这样妥当吗?……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耽误到你?”
“碍不着我什么事,因为我根本也没什么事要做。”莫叶笑着说道:“只是我虽然在书院里待过,可因为我志不在功名,说实话就是混了几年,会的东西也很有限,你别嫌弃就好。”
“那我就把昨天从你这里学的那一套现学现卖了。”石乙笑着站起身,然后肃容面向莫叶,端端正正的覆掌一揖:“莫师兄,今后就有劳你费心了。”
莫叶连忙站起身还礼,不料却是忽然没忍住的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石乙见状不解道:“我哪里做得不妥吗?”
“抱歉。”莫叶连忙道歉,“不是你不妥,是我的问题……”她忍下笑意,接着说道:“我们以后别讲这一套行么?其实在书院时,见谁都这么来一下,我早就有些腻了,以后我们就凭朋友之交吧!”
石乙挥手甩了一下因为太大又有些长了的衣袖,微笑着说道:“也好。”…
这时,就听屈峡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你们两个在聊什么有趣的事呢?也让老头儿我听听?”
望着端了一碗热汤慢慢走进来的屈峡。莫叶正要将刚才她与石乙商量的事告知,不料石乙已先她一步开口,但所说的话却稍做了隐瞒。
“小乙有些识文习字方面的困惑,刚刚求教了叶小妹,见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求学者谦虚而行,值得褒奖。”屈峡先安抚了石乙一句。接着又对莫叶说道:“治学者严谨诚恳,才是该有的态度。你也不要笑他,小石头不能像你一样入学堂、勤读书,并不是他的失误,若有能帮的地方就帮他一下。”
“是。叶儿谨记了。”莫叶虽然心里疑惑于石乙为什么隐瞒了屈峡,但对于长者的教导,她还是能先压下自己的心事,诚心接受的。
“嗯。”屈峡点了点头,旋即把手中的一碗热汤递给石乙,并叮嘱道:“姜汤趁热喝。驱驱寒气。”
石乙双手接过碗捧着,目光中透着感激之情:“谢谢爷爷。”
站在一旁的莫叶见状招呼了一声:“小乙哥,坐下喝吧!吹一吹再喝。别烫着嘴。爷爷,你也坐下歇一会儿吧,你都忙了半天了。”
“好,我也歇一会儿。”屈峡依言找了把椅子坐下。他看着屋内随后也各自坐下的两个半大孩子,脸上一直挂着舒心的微笑,沉吟了一下后他便开口缓缓说道:“曾经这小院里热闹至极,人多得都嫌屋子小,那个时候我比现在可忙多了。后来他们各自有事要忙,这宅子就闲了下来,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就在想。如果还能像以前那么忙就好了,忙个乐呵,总也比闲得寡淡要好啊!”
“爷爷怎么也不找个伴?若是有奶奶陪着,小院生活倒也静逸。”石乙捧着一碗热姜汤,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说道,汤上蒸腾的热气被他吹得散开了些,氤氲之后,他的一双凤目明亮得如薄云后的星辰,透着狡黠之意。
“你这鬼灵精,没大没小。”屈峡伸指隔空给了石乙一个当头栗,但他脸上神情则毫无生气的意思,笑着说道:“刚给公子管宅子的时候,我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那个时候光想着吃饱饭就够了,哪里会有闲心想别的。后来日子渐渐过的安逸了些,也想过娶妻的事,可是凭我当时的年龄,是万难找到对得上眼的了。再后来公子事物缠身,将宅子交托给我,责任在身,那事就再没想过了。”
屈峡的这番话令莫叶心生歉疚,不忍说道:“是这宅子拖累了爷爷一生的大事,说到底还是我的责任,若不是我,师父他也不会弃宅而带我去隐居。爷爷,对不起,我欠你的着实太多了。”
“别提什么恩欠,若谈这个,你欠恩的人可多了,排着队等还也轮不到我啊!”屈峡先是调笑了一句,接着对莫叶认真的说道:“其实你想过没有,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付出,如果超出了财物能承载的重量,那就不是‘欠还’两字可以偿报的了。这是本感情债,描绘不出轮廓,如果你想还这种债,便只需好好生活,你把自己过活得光彩点,他们看着也开心,这有时就跟‘栽花盼花美’的道理是一个样的。”
莫叶将屈峡所说的话放在心里琢磨了两遍,脸上渐渐露出恍然神情,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嗯,明白了和做到心中所明了的目标,这两者之间可是有距离的,只盼你在还没做到之前,不要忘掉你今天明白的道理。”屈峡向莫叶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接着说道:“就像我吧,如果不是得公子赏识,我现在可能还在那码头上风吹日晒的跟那一大帮子说不清理儿的劳力汉子磨嘴皮子、讨价还价的发着每人每天的工钱……不对不对,现在那码头早就易主了,如果不是帮公子守着宅子,我估计真的已经沦为乞丐,或许早已饿死街头了。”
他舒了口气,继续说道:“像我这样上了年纪的人,即便有些能耐也比不过年轻后生们,也许被上家抛弃了后,就再难找下家营生了。说到底,我老头儿现在还能清闲度日,都是当年逢了公子这位贵人。人不能忘本啊!我为他守宅是本分。如今老骨头一把,很多事都做不了,其实是活一天就欠他一天。”
半碗热姜汤入腹的石乙缓了口气,听屈峡把话说到这一步,忍不住开口道:“爷爷,你刚才也说过,感情这道债是说不清的。所以你也不要太过去琢磨这些过往之事的斤两,或许林叔叔自己也根本没想这么多,你这么想会见外的。”
屈峡因石乙的话想到林杉平时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看待,心底也生了然之意,笑了笑说道:“似乎也正是如此啊!”
石乙将剩下的半碗姜汤两三口喝完。好奇的又问道:“爷爷,从前经常在这儿聚会的都是些什么人呢?我娘是不是也在其中呐?”
“那是当然,还有你的那些……现在应该算你的姨母,仅东风楼里就有十几号人,常常来这儿聚会吃饭。”屈峡想起那些忙碌但快乐的日子,脸上漫开一片舒心笑容。缓缓说道:“公子的朋友可真不少,就是算人数,一双手可是不够数的了。只是现在肯定是没法全聚拢来了,大家都太忙了。”
莫叶忍不住说道:“那我父母一定也来过。”
“嗯。”当话题转移到这一块儿时,屈峡便收起了回忆的思绪,简略的应了一声。然后他就站起身走到石乙身旁收碗。
端着空碗走向后院,屈峡半途又止步对屋中的两个孩子说道:“你们的父母一辈都是朋友,而你们也能一见如故,我看着也高兴,你们先聊着,我去准备午饭。小石头啊,以后若想吃什么又不方便打搅你的那几位姨母。就来找爷爷给你烹煮。”
“好嘞。”石乙笑着应声。
待屈峡走后,他则看向莫叶,目光中微有遗憾的说道:“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莫叶看着他愣了愣神。
石乙坐回椅上,伸指揉了揉额角,缓缓解释道:“本来想顺带着让爷爷能告诉我们一些你想知道的关于你父母的事,不料……我觉得应该是你师父早就嘱咐过他了吧!”
“这应该算是意料之中的事。”莫叶目露恍然神情,“不过,还是得谢谢你刚才的帮忙。”她说罢,脸上现出一片遗憾。
“这些事,我们以后还可以再寻机会去探知。”石乙放下了揉着额角的手,整了整面色换以认真的表情,又问道:“怕你后悔,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刚才在杏杉道上,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
“其实我刚才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才没有来得及说。”莫叶抬眼对视着石乙,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一握,她接着说道:“其实我早已想好了,无论我的父母是不是罪人,我至少不能嫌弃他们;至于会不会因此给师父造成困扰,我想我至少有知晓的权利;而我将会怎样去做,这个我会注意分寸,但目前我至少要有面对真相的勇气。”…
她话语稍顿,再开口时,口吻开始变得硬朗:“也许我获知了真相后还得像从前那样依赖于师父的护佑,但我至少能做到不把依赖当作习惯,不做无准备的依赖。”
“你如果真能想明白这些,我的那点顾虑也就没有了。”石乙微微一笑,略沉吟了一下后说道:“是这样的,既然我的母亲跟你的父母曾是朋友,因而知晓了我母亲的一些事后,也会连带着知道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你既然有那个决心,我也能少了份担忧的将得知之事尽数相告。”
他见莫叶眼中神情一凝,忽然一摇手说道:“只是我所知道的也不太详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地不是我们谈论那件事的合适地点。你也说过,尽量不给你师父造成困扰,我也不想因为在这件事上帮了你而给你惹了祸事,所以你只能默默知晓这些。”
“我明白了。”莫叶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方才你对屈爷爷将我要引你习字的事瞒了过去,是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石乙摇了摇头说道:“刚才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哪会那么快做准备?只是因为这件事到底还得先由你我双方的主家人做了决定才好,否则的话,请你教我习字的事。还得着机会而行。”
他这么一解释,莫叶也想到,凭自己一直以来被师父可以隐匿的身份,京都人多而杂,目前还不能随意到处乱跑,可要让石乙住进来天天与自己一起习字读书,似乎也欠安排。这些事还真得要先告知师父做决定。
思忖了一下后,莫叶温言说道:“我看这事问题不大。着空我与师父收拾这间书房时,我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给你学习的书册,不过这些都是老旧的书了,可能收获不大。但只要我师父同意,他能拿到的书定然是不少的,你就放心吧!”
“这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石乙微笑着朝莫叶拱了拱手:“非常感谢。”
……
匆忙换上宫人从宫内取来的寻常衣服,叶诺诺与歆竹公主道别后,就急急忙忙的回到叶府。
不料她才刚进院子,蹑手蹑脚的快步走过一条回廊。在将要到自己的闺房时,被经过的会客厅里传出的一声蕴着火气的吼声吓了一大跳,差点崴了脚的摔了一跤。情急之下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