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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虽有话头放出,却不太明晰,就连离三皇子王哲那么近的阮洛也只是隐约知道,云峡钱庄大抵是晋北侯手里抓着的产业。
晋北侯本人并不如何聪颖,一生未曾考过举入过仕,幸好家中得祖上十余代积累荫泽,即便称不上一方巨富,倒也算能在二十多年前那阵乱世飘摇中稳保产业不散,衣食生活无忧。不过,晋北侯得以封地晋都万户侯,主要还是借了他的妹妹、也就是当今皇帝已故皇后的福。
在王炽还只是北疆边关一个身份中等的戍边将军时,婚后四年间,发妻陆续为其产下一子一女,无奈北地气候酷冷多变,发妻落下了病根,一直未见好转,但经着名贵补药维持,倒也勉强无碍。可世事难料,长子五岁那年罹患急症夭折的事,给了发妻身心最重一击,身体每况日下,终是没能撑到王炽返京得胜之期。
虽然王炽称帝没过多久,就追封发妻为后,但他心底里总觉得亏欠妻子太多,便在某日借了一个恰当的由头,将妻家长兄封了万户侯。
虽然王炽没有同时交托侯爵实权,晋北侯没有调兵权力,但晋北侯本来无心做官管事,自此坐享晋都每年全民收入的一成为己用,如此逐年累积家资,也是一笔数目庞大的收入。
然而知晓云峡钱庄真正管事舵手是谁的阮洛此刻再看这件事,就有些诡异莫测了。
王炽掀了云峡钱庄的底,似乎是有意要查自家大舅子!
…
(673)、质疑的方向
…
在馄饨馆留下一枚铜钱后,快步离开的蓬头樵夫只绕开一条街,行至人际稀少的街头一角。他屏息观察四周片刻,旋即蹬石上墙,转瞬间消失在墙头。
落足在一家民宅的后院,蓬头樵夫快速扫视院中四角,再次确定这户人家并无人在,目光一转,看见了厨房的位置,随即大步走去。
在迈过厨房门槛时,他的左手已经摘去头上覆着的那团如枯草一般的头发,右手则将拎着的柴刀搁在灶台上,然后勾起食指划向腰间,束衣布带受力松弛,那身破烂的麻衣自前襟口褪开,滑至他的右手中。
脱去麻衣后,里面穿的那套窄袖短襟的灰色布衫展露出来,剪裁贴身,隐隐透出他修长而匀称的肌体。他的脊背挺直,臂长肩宽,这并不像一个常年过度劳苦的人该有的体格。
而当他的右手以麻衣包裹那“头发”的同时,他的左手很快又握起了搁在灶台上的柴刀,顺势朝这户人家习惯挂在离灶头不远处墙壁上的火镰,以极快的速度勒了数下,火花四溅 。
手中揉成一团的麻衣碰着那火星子,很快升起缕缕薄烟,已经没有蓬头了的樵夫将这一团破衣烂衫枯头发塞进灶膛里,然后他又从窄口衣袖里摸出一个小纸袋子,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丸子,在食指与拇指间碾碎,撒入灶膛。
灶膛里骤然大亮,原本只是沾衣起烟的几点火星,在转瞬的功夫里便吐出火舌,将那团破烂麻衣吞没。
从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就着这户人家灶头的盐巴,将故意几天未洗漱过的牙口清洗洁净。待年轻脸庞上的灰垢也洗净,樵夫将紧紧盘在头顶的一头乌发放下。手指沾水为梳,疏拢数下,再从前襟里侧抽出一根崭新刺绣了白色梅花的紫绸带。将一头微湿的长发松散束于脑后。
走出这户人家的厨房,已是崭然一身的年轻人身上已经很难再寻到深山打柴人的痕迹。此时已值午后。这户人家后院晾着的衣物已经干燥,但年轻人只是朝晾绳上扫了几眼,心中定计,但并未去取绳上衣物,而是径直向居户主屋行去。
腕力一绷,拇指扣紧,大门上挂着的铁锁头如在滚烫的油锅中炸开的豆子。主屋大门就此打开。年轻人径直走了进去,又转身走入主厅侧旁的卧室,打开挨墙立着的衣橱。目光扫过,他没有取那挂起的锦袍。而是目光微垂,落在柜角一件折叠整齐的重紫绸衫上。
套上那身紫的,年轻人浑身上下瞬时间有了一种商人的气质,而很快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衣柜一角,却是看中了那双千层底布履的尺寸。似乎也与这户人家男主人的衣服尺寸一样,鞋合于足。
躬身去拿那双鞋,却不料从鞋子里拽出一把散碎银子,年轻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他习惯抿紧的嘴唇便向上勾了勾。倒出碎银子放回搁鞋子的那个角落,将布履换上,关好衣橱,拎着自己原来穿的那双破烂布鞋,出了屋,带上大门。
在关门的时候,年轻人只一甩手,便将那只刚刚被自己以两根手指头拧得裂开的铁锁丢进院子角落,一簇盛开的野花轻轻晃动,将略生锈迹的锁头淹没。
回到厨房,以处理那件破烂麻衣一样的顺序,处理掉那双换下的破烂布鞋,年轻人再次拿起搁在灶沿的柴刀,往灶膛里捅了捅,确定那些从颜色上看与柴灰略显不同的灰烬已经燃尽,他这才站直起身,迈开两步,将柴刀立在了墙角一把劈柴斧子的旁边。…
出了这户人家的厨房,年轻人再次环顾一遍这院落,忽然心起一念,走过那晾衣绳旁,将绳子上挂着的一件素色中衣扯得歪扭了些。做完这些,他似是满意地轻叹一声,终于再次蹬石上墙,循着来时的方向离去了。
年轻人离开后大约不到半个时辰,这家宅户的院门从外向里打开,一对中年夫妇携行步入,却是这户人家的正主从外头回来了。
中年男主人走在中年妇人身后,目光泛滞,脸上带着醺醉意味,似乎是中午去哪户亲朋家做客,席间酒吃得多了所致。相比起来,中年妇人看上去则是一脸精明,面容较为平静。
然而当这妇人一眼扫到主屋大门,她顿时就平静不下来了。
“当家的,咱们午前离开时,为妻不是嘱咐了你,要把大门锁上么?”
妇人的嗓门稍大,半醉半醒的中年男主人被喝唤得后脖子一僵。他总算肯将眯起的眼睁得大些,也朝大门上挂锁的位置看了一眼。
确定门果然没锁,男主人心里有些发虚,但他既怕自家娘子河东狮吼,又承着酒劲,心下有些不甘就这么总被妻子压着风头,便嗓子有些晦涩的扯着说了句:“不是你走时一直催啊催的,夫家可能便忘了……但我明明记得我锁门了,否则钥匙怎么会拿在我手里呢?”
“咱们家的锁不用钥匙也可以锁上,是开锁的时候才必须用钥匙!”妇人说话的同时,似是习惯性地就要给丈夫一记响指,但一只手才刚抬起一半,就又叹息一声放下 。看一眼丈夫醉醺醺泛着红光的脸庞,她只在心里想,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的。
妇人的恼怒情绪才刚刚被自己压下一些,她的眼角余光扫过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的素色中衣,注意到歪斜了的那件原本洗得干净的前襟口不知是怎么的多了一块脏污,她心里头的火顿时又蹭蹭上窜,斥了一声:“这又是谁家养的猫不安分挠的?!”
望着妻子走去的方向,男主人不用睁眼看清那件衣裳,心里头就已经知道她在为什么事而发牢骚,也许是饮了酒,壮了气,他便随口丢了一句:“脏了就再洗嘛,何必凡事都要吵吵嚷嚷一番呢?难道你还要捉出那只猫来,再跟它吵一架?”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妇人回头就是一句:“敢情这衣服都不用你来洗,你站着说话也不嫌累是不?”
男主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再这么继续下去,估计今天又难逃一顿争执,连忙闭口不再言语。
虽然如今他也已攒下一处店铺,生活无忧,但他起家的本钱全是靠了妻子嫁过来时带的嫁妆。妻子出身富贾,自小习从父母,学得心儿精,如今这逐渐富足起来的小家户,其实主要的活银都掌握在妻子手里。他此刻虽然头脑有些晕醉,但只要妻子那嗓门在耳畔,他便无法忽略这一妻尊夫平的现实。
闭紧了嘴,有些不悦的努了努嘴角,男主人便束手向主屋走去。前些天在京中偶遇儿时好友,受邀约在今天前去做客,午间席上谈起儿时在这座还叫做“湖阳”的海滨小城里一起玩闹,后来经历京都动荡以至于失去联系的经过,一对发小便多喝了几杯,此刻被妻子一吵,头晕得更厉害了,只想快些坐下歇歇。
然而男主人刚推开主屋大门,前脚迈了一半进去,背后就传来妻子一声惊呼,又吓了他一大跳。…
“当家的,咱们家是不是遭贼了?”
稍定心神,男主人连头也不想回一下,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地道了一声:“别一惊一乍的,你见过那户人家遭了贼,门户还能这么整齐的么?”
然而他这话才刚说完,自己就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脑中酒劲顿时再清三分,腿脚立时利索起来,径直就去了厅堂一侧的卧室。
打开衣橱,他双目微睁,旋即又轻轻舒了口气。
将摊放在衣橱里一角的一撮碎银子快速抚起,仓惶填进另一双鞋子里,连忙起身,背后一阵轻碎脚步声便已经离得很近了。他来不及关上衣橱,就装装样子挑拣起里头的衣服来,面朝衣橱的脸庞上,那两抹被酒劲冲上来的红晕也淡了许多,醉眼里更是升起一丝疑惑:鞋不见了,这好像是遭贼了,可是银子还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主人不及多想,就听见已经走进内室的妻子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翻起衣橱来了?真的丢什么东西了?”
中年男主人连忙嘟囔了一声:“什么丢东西,刚才在席间洒了酒水到身上,我来找身衣裳换了。”
“唉呀呀,那你先随便找身穿着便罢,别动这处柜子里的衣服,这柜子里放的都是绸缎织锦,只有过节时才穿穿,莫要随便弄坏了。过一边去,让为妻帮你找。”妇人连忙走近过来,将衣橱关上,然后打开了挨着衣橱置放的一口木箱,“看时辰,你今天也不用去哪里了,就先穿这件棉织的吧。”
换了一身干爽衣服,出了内室,男主人就在厅中坐下。望着妻子拿着自己那件沾了酒沫的衣服去了井旁,正在打水,看来是准备立即将衣服洗了,男主人心里微生一丝愧疚,暗自纠结:辛勤操持家务,她也不容易,自己这么做太小人了,要不要告诉她呢?可告诉她的话,一定会被挨骂的吧?不告诉她?但家里好像真的遭贼了,鞋子去哪里了?
…
(674)、人到中年
…
五人里后头那四个好像着了一身饭馆茶楼伙计的装束,而领头那位在阮洛看来,总掌银柜的身份痕迹就很明显了,阮洛平时没少与这类人打交道。
五人行至王炽跟前,为首掌柜模样的绸服中年人连忙躬身堆笑,捧拳恭敬说道:“敢问,这位就是来京赏春的王老爷吧?”
王炽当然点头,暗笑月余未出过宫行走,这十三的编撰活儿似乎更精了。
确定了来者身份,那绸服掌柜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不再赘言问询阮洛的身份,而是一手向右平摊作了一个“请”字,先入为主地又道:“在下是雨梧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