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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年五月十八号！
他猛地站了起来。
“肖乐同学？”授课老师开始真的有些生气了。
“对不起马老师，我……我憋不住了！”他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借口，情急之下叫了出来。
哄堂大笑。
“去吧去吧！”白发苍苍的马教授其实并不是很古板的那种老师，但他对于这个接连在自己课上出岔子的学生也很是无奈。
肖乐书也没拿，几个箭步从自己的座位那儿跳了下来，从侧面的大门跑了出去。
“好吧。”马教授摇了摇头。“看来肖乐同学确实很急……”
再一次哄堂大笑。
“还有哪位同学要去吗？没有？那么我们继续来看定律的推导过程……”
肖乐在走廊上飞快地奔跑着，因为是上课时间，上院的楼道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他一路向下院狂奔而去。
快！
记忆中的那件事就发生在九八年五月十八日上午最后一节高数课之后，他和牛子俊沿着上院往下院走，那个女孩正好落在他们前面。
他依然能够记得当时的场景有多么惊悚，依然能够记得自己那时的束手无策，鲜血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淌了一地，但他们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惊恐地大叫着，让人去找救护车。
他记得那时她在不停地说着什么，可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慌张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精致的脸庞一点一点失去生气。
“可惜了，要是有人会急救的话……”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这样说道。
他们赶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女孩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
那时候牛子俊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上，而他则一直站在她面前不远的地方，手脚冰凉，全身发麻。
此后的三年多里，他们俩再也没有经过那个地方，如果有课程是在下院，那他们宁愿逃课，或者是从远处绕一个圈子再过来。
牛子俊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开始发奋读书，并且在大三下学期就通过了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考试，匆匆逃离了江海大学。
而肖乐则成了一个公益狂，他学会了急救和护理，定期到附近的敬老院去做义工，并且在大学毕业后，毅然踏上了到偏远山区支教的道路。
人生在世，往往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对未来造成了无法估量的影响，人们无法评判身在其中的那些人的对与错，但在他们未来的某个时刻，他们总是会有偶然停下，回望往昔的时候。
如果我那时候……一切也许就会决然不同。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怎么急救，女孩也许就不会死。
如果我那时候知道她会跳楼，我也许就能阻止她。
肖乐曾经无数次地在人生的低谷这样回想着，而现在，机会突然就放到了他的眼前。
他跑得气喘吁吁，下课铃声突然响起，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咬着牙，拼命地向楼顶的天台冲去。
女孩已经站在天台边上，肖乐只看到对面那道门有一个匆匆离开的身影，他不假思索地大喊道。
“不要！”
女孩的动作停下了。
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肖乐曾经无数次在梦中见过这张脸，开心的，生气的，严肃的，活泼的，但最多的，还是事后那张用来悼念她的照片，微笑着，充满着青春的活力和对于未来的梦想。
“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没关系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也许你觉得现在就是最痛苦的时候，可你怎么知道，也许下一秒就会云开日出，也许下一秒就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慢慢地向她靠近。
“你是谁？”女孩失魂落魄地问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肖乐小心地继续向她靠近，她的身体微微地摇晃着，他很担心她下一秒钟就会失去平衡掉下去。
“我在做什么？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女孩苦涩地说道。“就算是我已经站在这里，他还是不回头，我在他心里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你错了！”肖乐大声叫道，但女孩根本没有管他，她张开双臂，慢慢向前倾倒，肖乐拼了命地往前一扑，右手终于抓住了她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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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让我来照顾你
手心里全都是汗，棉制的面料在他手里滑了一下，勒出一条血迹，但他很快就死死地抓住了它，然后马上用左手抓住了另一个地方。
女孩惊叫了一声，身体撞在天台的外沿，肖乐伸出左手抓住她的身体，把她从天台外一点一点拖了回来。
“你干什么！”他忍不住骂道。“你就那么想死吗？”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女孩的目光并没有看着这边，她的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无力地哭诉着。
肖乐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把她硬从天台边上拖了下来。
他的心狂乱地跳个不停，如果自己再晚一步……
女孩却突然像是清醒了过来，疯狂地踢打挣扎着。
“你干什么？放开我！让我死！”
“那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肖乐大声地叫道。“你这么好的女孩，为什么要为那种渣男而死？你以为他会为你伤心？以为他会记得你？他根本就不会！你的死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价值！他那种富家公子，根本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你放开我！”女孩却不依不饶的闹着。“我不要你管！”
肖乐心里一阵火起，他把女孩猛地转了过来，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觉得自己很痛苦？你这个自私的家伙！”他愤怒地说道。“你的父母呢？你的朋友呢？你的同学呢？你闭着眼睛跳下去，一了百了，可他们怎么办？所有爱你的人都会因为失去你而一直痛苦，他们的人生因为你的死而彻底改变，变成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你想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他放开她，把她推倒在地上。“你以为这会很痛快？我告诉你，从这里跳下去不会马上死，这里只是六楼，不够高。你会摔断腿，摔断肋骨，摔碎内脏，你会内出血，会很疼，但你还活着。可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他们只会忙着打电话给医院，然后像傻瓜一样站在旁边看着你。血会一直流，从你的伤口，从你的嘴里，你那时候已经不想死了，可是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只能看着你就这么慢慢，慢慢地死掉。”
他的眼神变得迷离，因为那就是属于他的记忆。
“你觉得自己会很好看？不，你的脸是歪的，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你会一直在叫，妈妈，妈妈，可是你已经见不到她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不要说了！”女孩用双手捂着耳朵，大声地哭泣着，用力地摇着头。
“人们会悼念你，在你死去的地方放上花环，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你吗？”肖乐继续说道。“张紫苓想当富家少奶奶想疯了，人家不要她，她就用自杀来威胁人家。”
“你再说一遍！”女孩用凶狠的目光看着他。
“你知道他们会这么说。”肖乐却继续说着。“但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没办法告诉他们真相。”
“选择死很容易，从那里走出去往下一跳就行了，选择活着却很难很难。但你别忘了，你在这一刻死了，你的人生就永远成了一个悲剧，你这个人就变得毫无价值。而你活着，才有机会把它活出精彩，活出价值和意义。”
女孩渐渐地停住了哭泣，她穿着裙子，身上没有包，肖乐在自己身上到处搜刮，找出一包纸巾递给了她。
“别哭了，你这么一哭，眼睛肿的像桃子不说，双眼皮就像是整容整出来的。”
女孩破涕为笑，狠狠地给了他一拳，随后抱歉的帮他揉了揉。
“谢谢你。”她低声地说道。
其实很多人会选择自杀就是因为在那一个瞬间情感的崩溃，当她从那个最痛苦的时段走出来，她便再也不会选择绝路。
“不用。”肖乐摇摇头说道。
他这时候才感觉到精神疲惫，右手手心火辣辣地疼，刚才那一幕让他精神高度紧张，直到现在他才放松下来。
“你的手出血了！”女孩惊叫了起来。
“没关系。”肖乐随手甩了甩。“只是皮外伤，一会儿到校医院去包扎一下就好了。”
“我陪你去。”女孩说道。
“不用了。”肖乐摇了摇头。“你也需要休息，别想太多，一切都要向前看。”
“不！”女孩坚持着，肖乐没有办法，又怕她出什么事，于是默许了。
两人突然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路沉默着。
“你男朋友的手怎么搞成这样？”医生一看到伤口就叫道。“还有你的脸怎么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不是他男朋友。”两人一起说道，随后都有些尴尬。
张紫苓的脸上还红着，那是被他抽了一个耳光留下的痕迹。
“抱歉，我看到你们一起进来所以……”年轻的医生尴尬地说道。“手心的皮都掉了，里面还有异物，等会儿要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消毒，我帮你包扎一下。”
他回过头去拿要用的东西，肖乐和女孩对视了一下，把头都转开了。
双氧水倒上去时肖乐疼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医生用一把小镊子把伤口里的棉纤维取出来，然后再一次用双氧水冲洗，肖乐疼得心都扭了起来，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转过头，看到张紫苓满脸的关切，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是不忍心看下去。
疼痛就这样突然减弱了。
年轻医生暧昧地看了看他们，用生理盐水再一次冲洗了伤口，然后用纱布薄薄的帮他包了起来。
“注意保持伤口干燥清洁，每天来换药。注意尽量别用右手，别出汗，别把纱布弄湿了，你这个伤得比较重，大概要十几天才会好。”
“谢谢医生。”肖乐和张紫苓一起说道，这让医生再一次笑了起来。
从校医院出来，是一大段僻静的林荫道，这时候正是吃饭时间，只有他们两个在走，风从树梢顶上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是哪个系的？”张紫苓突然说道。“我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说法让肖乐有些不好意思。“别说的那么严重，我叫肖乐，生肖的肖，快乐的乐，电力系大一。”
“肖乐，肖乐。”张紫苓重复了几遍，然后便又沉默了。
肖乐觉得有些尴尬，前世的记忆混杂着现在的记忆，让他总是有些无所适从，但无论是哪一个自己，都没有多少和女孩接触的经历。
“你为什么知道我在那儿？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女孩突然低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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