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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声音甚甜,话里的调侃也一如八月十五的月饼般的圆整,却噎地经理吃不住,连连摆手告饶:“苏大记者,嘴皮就是辣,朝天椒似的!”
“哪里有你厉害,这五湖四海的客人,哪个不被你敷衍的周周到到,长袖善舞……”说着,漫山遍地泼洒的昏昏灯下,苏西染得圆润的手指,薄脆似琉璃,带着流动的影在经理嘴角一抹又一挑,低低说:“口灿莲花!”
其实并没挨上,但苏西纤细凝白地指倒似带了一团火,扑在经理的脸上。火烧火燎里,一叠声的姑奶奶,瘟神一样送走她们。
苏西笑挽着她,低低说:“那样泥鳅似的人,你跟他搅和什么?我告诉你,对付他们,诀窍是比他们还滑!”
走起来三月才发现,苏西的脚一软一软,忙抓紧她问:“你怎么了?醉了?”
“没什么……除去燎同我分开,除去我还得同这帮龟孙子领导应酬,我好的不得了!”
她绣满繁花的丝巾流苏轻轻飘落在她的手面上,痒的三月不禁溜溜一抖。
“果然够朋友,冲着这我就原谅你隐瞒过去,把我当个傻子……”苏西抬眼看三月,忽然凄凉地一笑:“其实哪个人又没有过去?”
她用保娜多芙的闪烁眼影粉描花得周正波光里,三月的脸因急着出门没有来得及擦一点脂粉,格外的白。
进入包房时,清一色女人帮在沙发里推杯换盏地畅饮,居中的中年女人衣着华丽,叠层的下巴见她们进来,微微一扬,算是打过招呼。倒是她旁边的两名半百女人满面风尘,衣服的领子都发着黄。极为奇异的组合,看的三月云里雾里。
苏西擎酒杯走上前,对居中居中无论多少脂粉也掩不住面色蜡黄的女人,堆笑说:“领导,最近越来越返老还童了,脸色红润,这精气神儿好的羡慕死我这个天天跑美容院的了!”
“酒气显得吧?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
虽然明知是恭维,但女人的手仍忍不住拍拍脸颊,忍不住露出笑容。到底是上了年纪,如何保养得宜,关节的细纹明显的扩张到手指上。
苏西一杯饮尽,又对另两人说:“领导的亲戚也是,虽然比不上领导,但到底底子好,怎么看怎么是美人。”
明明离谱一席话哄的众人皆乐,一名亲戚正啃着奥尔良烤翅,女人微微皱了皱眉,笑着说:“你别吃归吃,也得吐骨头啊!”
说完女人满面嫌恶的拿起酒杯,苏西立时给斟满,又机灵的替满面通红的亲戚的接过话:“老区人嘛,不忘革命根本,不舍的糟蹋东西!”
领导仿佛觉得有些紧,低下头将手上的白金戒指由中指换到食指,缓缓又露出笑容,片刻后问:“你这手链真漂亮,八八切工的钻石吧?”
“哪里啊,淘宝上一百八十元买的仿品,咱们国家就这点好,仿品永远跟得上正品的潮流!”
三月拿起酒杯,忍不住笑,苏西关于这个手链的版本,光是她就听到最起码三个,虚虚又虚虚,想来对任何人都没有一句准话。转眼又忍不住感叹,自幼从书本里历来教育,为人坦诚,但也只有到社会上才知道,真是坦诚了就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莫名的吃下多少亏……
感叹归感叹,三月拿起杯,帮苏西接过敬酒。闲聊不多时,已经和这些人熟络得很,渐渐看明白,原来是领导来了穷亲戚,这种事情最不好招待,可难得苏西竟然做到宾主尽欢。
苏西酒劲儿上来抱着麦克风大唱忘情水,声音倒没跑调,仍旧甜美如同希尔顿哈根达斯里的冰激凌,遇热融化,颤巍巍、软呼呼的流淌。
包房里的灯光似已坏掉,只有绿灯打开。一片茫茫的绿色里,苏西涟涟的泪仿佛凝固的半胶质,胶着在面颊上。唱罢后,三月瞧见她拿起手机手指如飞,似乎玩起游戏。绿的人,绿的巾,绿的裙,绿的泪……本来清凉的颜色太过蓬勃,反而藏不住里面腾腾的煞气。
酒过全酣时,苏西陪着领导和亲戚们第n次去洗手间,包房里的早就吐得不成样子,服务员把她们领到别处。
偌大的包间一下静下来,三月筋疲力尽,靠在沙发上。
直至有哗哗的声音传来,仿佛是流水声,三月花了一点儿时间才意识到,有人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她睁开眼,竟然是陈知穿着少爷的制服进来,为她倒好一杯水。三月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抓住他的手,几乎焦躁的说:“这趟浑水你何必搅进来?!”
陈知慢慢放下水杯,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问:“你好吗?”
单纯到毫无杂质的关心。
偏偏苏西走近来,三月觉得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电影的慢放,苏西轻摇着青翠如竹笋,与鞋身一体的鞋跟,仿佛踉跄着缓缓到近前,笋尖一样的纤纤十指,空空地在陈知背后一戳。
想反应又无法反应,只因为她也在片子里,被按住慢放。于是陈知温热的唇印在她的唇上。
陈知倒抽了口气,他用力闭了下眼又睁开,小心地侧身起来,但终究将茶几上玻璃杯碰到地上,竟然没碎,叮叮的弹跳了几下,一路滚向门口。顺势看过去,褚颖川站在那里,闪烁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渐渐延伸到他们的身前。异常狰狞,竟压迫得三月喘不过气来。
她像被针扎了似的缩了缩,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苏西笑纹加深的拉过她,附耳说:“陶三月,倒没想除不掉你,但现在也绝不会好过!”
低语时,苏西眼中有微光闪了两闪,带着种莫名的喟叹,手指无意拧着,犹如一把尖削薄利的刀,狠狠扎进三月的手臂。
“扶苏小姐和他出去。”
缓步走进来的褚颖川无声地露出笑容,在那双眼睛里,是漫天的绿色倒影进去的光。
三月看着苏西和陈知被拉出包房,苏西失去了控制的笑,几乎让人无法看出装醉。临出门时,她的眼仿佛有一瞬陡然清醒,明亮的在阴影里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羡慕
三月的眼望着空白下来的液晶屏幕,溺于恍惚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褚颖川弯身捡起地上的玻璃杯,放回茶几上,一连串动作轻柔、平缓,不疾不徐。
包房里这么静了下去。
最终,三月开口说:“跟陈知没关系。”
“我知道与他无关。”褚颖川笑。笑容只停留在他的嘴角,并没有进入眼底。
“你上个月去了哪里?”
三月呆呆地回过头,褚颖川的眼是结了冰的深湖,没有人能看得清里面。满眼灯光染得通绿,可她的眼前却恍如一扇窗被推开,粉色的花,粉色的瓣,连枝杈都是粉色……犹如沉没在粉色海洋里,犹如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她无意识地绽出笑容,说:“回家过年……”
“啪”的一声响。在寂静里格外震耳,三月头歪在一边,只觉得脑中如雷鸣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挨了一记耳光。抬手擦过唇角,手背上竟染地血迹斑斑,痛的她狠狠一个哆嗦。
三月举起手,长发丝丝缕缕披下来,有几缕黏在面颊上,活像个晨起未梳头的小女孩儿,瞪大眼珠,端详上面的颜色。半晌,说:“褚颖川,我们到此为止吧……”
鲜活流动的红,变换成雾气,慢慢地凝结出一个人影,虚无又真实,明明遥不可及,偏偏触手可及。
犹如毒品。
对于吸毒,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上瘾?三月曾在最黑暗的日子里尝试过一次,顶级的冰毒,只是放在皮肤上都会被吸收。吸食的方法也甚为讲究,虽然没有具体的文本可以考证钻研,但多是一点孤伶伶地放在百元大钞上,或者银亮的锡箔纸中间,“嗦”进去—— “嗦”是鼻吸,那个圈子里特有的名词。
很快你什么也不知道,如入迷障,困于迷障中,感知不到任何人和事,只剩下快乐。
什么也没有,只有快乐。试问我们这一生,什么时候只有快乐而没有任何痛苦?
于是,很多人无法克制的成瘾,如同追求酒精,如同追求赌博,如同追求做 爱瞬间的高 潮,归根结底,所求的只是快乐。
后来曾无可避免的沉浸于摇头丸。
摇头丸与冰毒的关系,如同老牌的高档服装分支出的下属,更加廉价更加年轻,据说如同香烟,绝不会上瘾。两粒或者三粒就可以换来整晚的快乐,不止是年轻的人,那些中年富足的男人们花大把的心思,避开公安临检,找来药找到安全的娱乐场所,找来不是小姐的女人们,连做 爱都不屑,只要一晚幼儿园小孩子结伴起舞似的快乐。
只有单纯的快乐。快乐得令人心悸。
什么人会拒绝?
三月也奇怪,自己为什么抵抗住了诱惑。
她想,大约自药物里偷来的快乐,无论怎样延长药物时限,可皆有过期的时刻,那时幻想如镜“啪”地碎裂,伴随而来的是的更加加倍的痛苦,以及附赠的空虚。
她自幼到现在,所经历的太多太多,对于现有的痛苦早就学会妥帖忍受。但,加倍?
所以,她终究没有被诱惑。
可卫燎是她的克星。
正如阿罗说,那个克星。
她去那个北方的城市,自己都以为只是单纯的旅行。直到,莫名在索菲亚教堂前碰到前来过年假的小姨一家。
她拿起数码相机,为他们留影。
八百万像素的镜头里,小姨和姨夫带着妹妹,欢笑和行人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将鸽群逼起,布成一道绚丽欢快的背景。
天空奇异的蓝,没有一丝云彩的明亮阳光,索菲亚教堂暗红的墙砖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看起来仿佛是清朝沉淀下的瓷器,鎏金的牙子考究而风尘。
三月忽然恍然顿悟,原来这个城市距离老家,若是想,只有六个钟头。
剩下的行程,不知为何,流亡一样。
晚饭小姨请客,席间家长里短的打听近况,三月斟酌着回答。小姨对姨夫说了句什么,姨夫没有听清,小姨气的连声骂:“你这个酒囊饭桶!”
还有小姨生意上来往的代理商和三月在,姨夫脸色顿时发青。小姨自觉也有些说重,但倔强的不肯收回,绷着脸色。三月适时轻声说:“姨夫那是老实憨厚,瞧小姨你这么欺负他,都不同你计较。”
顿时,所有人的面色都舒缓下来,止不住带上笑意。
察言观色的事情做多了,就根深蒂固习以为常。直到小妹咬了一口新上桌的葱香排骨,随手“啪”的一下,扔在姨夫碗里,说:“排骨发柴,难吃死了!”
接着抬头对三月笑的露出两只可爱的不能再可爱的虎牙,说:“姐,你别管他们,他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就喜欢唧唧歪歪!”
完全不去看周遭人变换的脸色,也不屑去看。
三月吃的急,红烧鱼里的辣椒差点呛到气管里,几乎掉下泪。
这里小妹又去夹鱼,小姨劝她吃些青菜,小妹怎样也不肯,几乎摔了筷子,姨夫忙去哄劝。
厂家代理商忍不住笑说:“小孩子都不喜欢吃青菜,青菜对身体好!不过你女儿长得像你,皮肤白嫩,用不着再补充维生素了。”
代理商十分富泰,只因个子矮了些,把头仰起来打量小妹。他是个伶俐人,这次指望同小姨谈成一笔为数可观的生意,格外留心巴结些。小妹并不领情,狠狠的剜了一眼过去。他只做没有察觉,单眼皮笑的只剩下一点缝隙,十分开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