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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觉得心里满足且充实,恨不得一辈子立刻就过完了,头痛永远好不了也都无所谓了。
“大师兄,我想听你吹曲子。”一撒娇就忘了怎么称呼他,她曾说过再不叫他大师兄只叫他韩晔的。他一面吹笛哄她睡,一面想,她其实是没什么心的,时日一长,也许就把初衷给忘了,毕竟,她还这么小,小到以为未来是一副完美无缺的画卷,开满永不凋谢的碧桃花。
夜风从窗口吹拂进来,韩晔和衣坐着,以手撑头闭上了眼睛。反正无论如何都会睡不着、做噩梦、头痛欲裂,躺与坐也没什么分别……
第二日一大早,丫头平儿失足跌入飞虹桥下溺死的消息传遍了左相府,管家随便打发了些银子,就让平儿家里人领着尸首葬了去,死了个奴婢与死了只麻雀差不多。
独木莲对此事起了疑心,凡是与病驸马有关的人和事,她都不敢再大意。婧小白对丫头小厮们素来不甚上心,只要不惹到她,闹翻了天她也不在乎。平儿这丫头的胆子是一日日练出来的,初来时怕生得很,后来竟也能独当一面把婧小白伺候妥当了,显然是可塑之才。
昨日她去“有凤来仪”找婧小白,平儿对她冷嘲热讽话里含酸,不仅不告诉她婧小白身在何处,还意有所指地笑道:“木莲姐,哦,不,四少奶奶,婧公主和驸马爷的住所,照理说,您应当避嫌,不该常来的。四少奶奶真是寒碜奴婢们了,放着好好的少奶奶不当,偏还忘不了做奴婢时的活儿。若有朝一日,平儿也能有木莲姐的运气,必定不再掺和这些琐事,好好地享我的清福。”
她注意到平儿刻意打扮过,手里正叠着病驸马的衣衫,唇边那抹笑太显然易见,木莲立刻想起这丫头曾在当初墨誉醉酒时勾引过他,心气儿高的很,一心想要往上爬,如今,病驸马俨然成了她梦寐以求的高枝……
不过,她就算猜到平儿的企图却不揭穿,反而带着嘲讽的笑意激她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运气,你一辈子也只是个奴婢的命了!”
说完就走,气得平儿在身后直跺脚,跨出门槛时,恰好瞧见病驸马回来。木莲在心底冷笑,平儿,好丫头,你尽管勾着他,最好是叫你勾搭上了手,那时候才有他好看的。
结果,平儿第二日便溺水而死。
实在太巧。
一大早,听侍奉她的小丫头们在外窃窃私语,木莲睡不着,索性起床。
梳洗毕,打开房门,就见墨誉正从书房“浩然斋”出来。
今日无常朝,墨小黑竟起得这般早,他走得挺快,木莲与他没什么可说的,怕见了面又起争执,便没追上去。径直往婧小白的大园子去,一路上鸟雀欢畅地啼叫,此起彼伏,异常清脆,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芙蕖上头,露珠从荷叶上滚落,“滴答”一声落入池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么长路走下来,竟没瞧见半个丫头小厮。
到了“有凤来仪”,守卫说婧公主昨晚歇在偏院了。听到这,木莲脸色凝重,偏院里的桃林阵,她闯不进去,设计桃林的人是精通奇门遁甲的高手。
“四少奶奶有什么事么?奴婢去通报公主一声。”有丫头从小厨房出来,看到她,主动上前来问候道。
木莲一笑:“绿儿,你来,我有话问你。”
那叫绿儿的丫头忙应了:“嗳。”
木莲的笑意收敛了:“听说,平儿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绿儿四下望了望,小声道:“四少奶奶,管家不让再提……大约是昨儿个夜里溺死的,今儿一早飘在飞虹桥下,当值的守卫发现的。说来也奇了,她死时穿的那身衣裳是婧公主嫁进府的时候赏的,我们丫头一人一件,平日里谁都舍不得穿,也不知昨日她穿了它做什么。”
木莲了然,继续问:“你最后见到平儿是什么时候?”
绿儿想了想,道:“……昨儿个傍晚,我替驸马爷熬药去了,平儿在里头收拾屋子。待我熬好了药送去偏院再回来,平儿却不知去了哪里,我只当那小蹄子偷懒,也没敢跟人说。四少奶奶,你知道婧公主素来是不管事的,这院里的丫头小厮们也比你先前在时随意得多,真得找个懂事的照看着才行呢,否则,他们越发不像话了。”
木莲眼中带了几分笑意,拉着绿儿的手,轻拍了拍道:“绿儿,你这丫头虽然平日话不多,道理却懂得不少,说得都很在理。我看伺候婧公主的那几个丫头里没哪一个比得上你伶俐,待我同公主说一说,让她准了你做这园中的大丫头,以后公主的日常起居、繁杂琐事都由你来照看,我也放心些。”
绿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吓坏了,忙跪下,不知所措道:“这,这……木莲姐,这不合适……”
木莲的眼神投在前方那片碧绿色的竹林之上,淡笑道:“没关系,我说你合适你便合适,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尽管告诉我……能帮你的,我会尽量帮你……”
绿儿感激得落泪,只管磕头拜她:“谢谢四少奶奶!谢谢四少奶奶!”
丫头分好几个等级,做了大丫头,月例银子要多出几倍,日后年纪大了许配人家,也会比小丫头们尊贵得多,由不得绿儿不感激涕零。
绿儿刚走,木莲就瞧见婧小白扶着病驸马从偏院的拱形门内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一个小厮,那小厮样貌虽普通,个头却挺出众,远山死后便是他在墨问身边伺候。听说他原是偏院小厨房的伙夫,名叫桂九,府里的人也只知有这个人,却与病驸马一样,没怎么见过他,病驸马周身都是秘密。
墨问瞧见木莲,早起的好心情折了一半,他的妻却招呼木莲道:“一起吃早饭吧。”
木莲没拒绝,与墨问夫妻二人同坐在园内假山后的亭子里,围着石桌吃饭。在林岑之遇害当日,木莲下手劈晕了百里婧后,二人便再没单独相处过,存了诸多芥蒂。近日,婧小白似乎才渐渐地好起来。
三人默默用着早膳,说着些有的没的,木莲记得这病驸马的高明手段和卑劣行径,第一日与婧小白一同用早膳,他便敢厚颜无耻地吃着婧小白吃过的那一碗,老神在在,理所当然。当时,她哪里想到他是故意的,只当他不懂规矩毫无心机。
如今,真是悔不当初。
木莲很快就发现,说墨问厚颜无耻根本是夸赞了他,他早膳用的少,一直乐此不疲地替她和婧小白布菜,婧小白爱吃什么他给她夹什么,全然一副无辜无害的正人君子模样,那表情似乎在说,多吃些,少说点话。待用完饭,他还殷勤地替婧小白擦嘴,找不到帕子,他差点就用上袖子了,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掩盖不住的粗鄙。
直到那个叫桂九的小厮在一旁催促:“驸马爷,您得赶紧的,好多大臣等着您议事,不能迟了啊。”
墨问真不想去。可她的妻也催他,怎么可以因为不想去就不去了,毕竟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推脱不了。
只得起身,百里婧送他出门,木莲也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墨问上了轿,掀起窗帘一瞧,见木莲站在他的妻身侧,顿时烦躁不已。木莲这丫头留下了,也不知她会在他的妻面前说他什么坏话,跟吹枕边风同理,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碎嘴极为可怕。唉,总也不得安宁。
百里婧和木莲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墨誉和左相同行,两人对百里婧行过礼便也出了门。百里婧兀自一往无前地走着,木莲却回头,不出所料,对上墨誉躲闪的眸光,遂在心底嘲讽起来,墨小黑真是执着,到现在还存着不该有的幻想。
她对着墨誉一笑,那笑太刺眼了,仿佛什么都逃不了她的眼睛,使得墨誉立刻撇开了头。
临上轿前,墨誉总算把心里的话都吐了出来,轻声道:“父亲,您不觉得大哥这些日子很奇怪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左相墨嵩的步子一顿,随即答道:“娶了妻,成熟些也是应当的,何况,娶的是婧公主……”侍卫已打起了帘子,左相弯身要进去,又回头看着墨誉道:“誉儿,你年纪小,却懂事,又有学问。将来好好与你大哥相处,他必定不会待你刻薄,仕途上也能提拔你一番,父亲却是不中用了。”
说着,叹息了一声,上了轿子。
缎面的帘子就这样在眼前放下,父亲把话说明白了,他帮不了他,要想往上爬,只能讨好他的大哥。
墨誉觉得悲伤。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凡事要靠自己,所以,他一直优秀出类拔萃,二哥三哥的纨绔满朝皆知,他是墨家唯一的希望。可是这希望却被那个十年不出相府门槛的大哥轻而易举踩灭了,只因大哥娶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那公主的身后有让人生畏的滔天权势。
权势真诱人,有了它,病秧子也能回春,赢得誉满天下。
脑子里竟好端端浮现出落公主的话来,她说,不管旁人怎么说,本宫始终觉得四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有一番作为……
墨誉在颠簸的轿中想明白了一件事,惊得坐起了身子——
婧公主再如何高贵又有何用,景元帝百年之后不可能让一个女人继承皇位,看如今的形势,继任的必定是七皇子,而他是七皇子的老师,以帝师的身份入朝,还有什么不可得的?
但惊愕之后他又很不安,他不想与婧公主为敌,他怕看到她厌恶他的眼神,更何况,司徒皇后从小待他那么好……
想得脑袋疼,心疼,墨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无数声音在拷问他,究竟最想要什么?
百里婧与木莲同回“有凤来仪”,木莲斟酌着开口道:“婧小白,你知道丫头平儿死了么?”
百里婧点头:“嗯,听说溺水了。”
木莲面带犹豫道:“婧小白,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百里婧蹙眉。
“昨日我来找你,你不在,我看见……看见……”木莲吞吞吐吐,低下头去道:“看见病驸马与平儿那丫头纠缠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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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问:(怨念)琴妈,你难得勤劳一回,但是,何苦虐我?
正文 第163章
“婧小白,昨日我来找你,恰好看见病驸马和平儿那丫头纠缠不清的,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对你说,可如今平儿死了,我想不告诉你怕是不行。om这事儿太巧合。”木莲道,她也不做评价,只是说看到了那一幕,等婧小白的反应。
百里婧听罢,抿唇道:“他不会胡来的。”
木莲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我也希望他不会胡来,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婧小白,你想过么?他从前那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一无所有,因了你,突然权势财富什么都齐全了,他哪能不动些歪心思?你素来又没心,从不拘束他,给了他许多自由,可实际上,你又了解他多少呢?”
木莲言辞恳切,百里婧神色如常,可眼神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