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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了。”
都是好心劝慰,却无法解百里婧之忧,她皱起眉头,执拗地掀开帘幔:“快替我更衣,我要去未央宫。”
拗不过她,宫女们只得照做,为她更衣绾发,待一切打理完毕,去往未央宫时,东方才泛起些微白光。在白昼面前,任何永夜都将被撕开,连同那些藏在暗夜中的无数秘密。
百里婧才入未央宫,福公公将她迎进去,命宫人给她备下早膳。
“母后起了吗?”百里婧直截了当地问道。
福公公听到这问,那双长年累月保持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百里婧,道:“婧公主,您且在未央宫里小坐一会儿,皇后娘娘去了紫宸殿,与陛下有要事相商。”
“母后去找父皇了?”百里婧眉头蹙紧,反问了一句。她因心里着急,已然起得够早。母后又是因为何事如此惦记,天还未亮便去了紫宸殿?
母后与父皇的关系并不融洽,在百里婧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中,母后从未如此反常。
她虽然猜不出来是何事,但她也不愿再等,于是,百里婧站起身来,对福公公道:“既然母后去了紫宸殿,不如我也去瞧瞧好了,正好两不耽误。”
“公主……”福公公伸手想拦她,却到底是不能,只得跟上去道:“老奴随您一同前往。暗香,为公主系上斗篷,没见这风冷着吗?”
……
今日无朝,紫宸殿东暖阁龙床之上,景元帝原本睡着,却有些睡不踏实,想起许多从前的事。人的年纪越大,越容易念起往事,好像人这一辈子只该活前二十年,往后的所有年岁都在为那前二十年付出代价。
有人生来好静,有人永生惧怕寂寞,他自六岁丧母,便再没了依托,幸而身为皇子,并不似平民百姓那般凄然无助。太监宫女想尽了办法逗他开心,整日嬉闹玩乐,恨不得将天都翻过来,让太傅侍读纷纷摇头无奈,但他自己却全然无知。
宫里长大的皇子,哪个没几段风流孽债?年纪轻轻的宫女,脸上写满了“任君采撷”的字样,血气方刚的冲动少年,对情爱的好奇及**的沉迷,原本就是平常事,谁又能想到那些年少时的荒唐事会成为他洗也洗不清的肮脏?
要是早点遇到她就好了,要是有人提醒他,别太糟践自己,否则终有一天他将后悔莫及就好了。他常常想,一直想,想了几十年,想司徒珊对他的厌恶不是没有道理的。
即便他当上了皇帝,无人敢撼动他的权威,他还是在她的面前抬不起头来,只因她要一个从头到尾干净的英雄,不要一个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九五之尊。
又一个睁眼到天明。景元帝稍稍一翻身,就见帘外有人躬身候着,他问:“何事?”
是高贤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什么?”景元帝极快地自龙床上坐起,衣裳都不及披,就已经掀开层层帘幔走了出来。
“陛下,您这可使不得,龙体要紧哪,快,来人哪,为陛下更衣!”高贤大惊失色。
“为何不请皇后进来?”景元帝自己理了理乱发和衣襟,心都要跳出来,这些年来,司徒珊从未留宿他的紫宸殿,也从未入内瞧过他,他们本是夫妻,不该如此生分。
高贤忙在景元帝后头解释:“皇后娘娘命奴才进来通报的,说是……”他顿了顿,却不好隐瞒:“担心陛下翻了哪位娘娘的牌子,不好打扰陛下的雅兴,只在外头等。”
景元帝握着乱发的手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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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0章
她是从不信他的,景元帝想,她总以为他荒淫无道,时刻与旁的女人缠在一处。
已是习惯了,司徒珊这种刻薄的语气,他早不该因此而动怒。
既然她不肯进来,那他也不着急出去,本是迫切的一颗心渐渐冷却,他不愿让她知晓他的在乎,他不愿一次次将自己置于难堪的下风。
“来人,朕要沐浴更衣。”景元帝撤回来,卷起袖子道。
虽然想是如此想,可真要做,还是不能如愿,即便是沐浴更衣也没让司徒皇后等太久,进到正殿时,难得看到司徒珊在发呆,目光注视着御座的方向,却又不似全神贯注地瞧着它。
自大婚之日起,她就恪守着皇后的礼仪,这身皇后袍从不肯轻易脱下,也不似宫妃那般每日变换着新鲜的颜色悦己悦人,她安于现状,不愿再变动。
景元帝抬脚走上殿前,发出一声提醒般的轻咳,司徒皇后才惊醒,她似乎等得麻木了,脸上也不见半点不耐烦与盛气凌人,景元帝无端觉得她今日的姿态异常顺从,不似为忤逆他而来。
见她起身要行礼,景元帝抬手道:“皇后不必多礼,坐吧。”
司徒皇后却并未听话坐下,仍旧笔直地立在大殿之内,她的目光自景元帝脸上移开,挪到一旁的高贤脸上,开口道:“高公公,本宫有些话想单独同陛下说。”
任何人都不敢在景元帝未下命令时直截了当地让他们宫人回避,然而高贤在景元帝身边太久,早就将他的心事摸透,这个女人哪怕要陛下的性命,陛下也会给,何况其它?
于是,不等景元帝开口,高贤便带着宫人退下了,将偌大的紫宸殿让给帝后二人。
紫宸殿正殿空阔,常用来议事,帝后二人若是有悄悄话要说,也该是在寝宫中更为和睦,放在这紫宸殿正殿之中,倒显得又生分又诡异,连紫宸殿内的盘龙金柱上都刻着庄严肃穆。
景元帝在等司徒珊开口,为了不让自己太被动尴尬,他随手翻着桌案上的奏折,翻了两本就停下,抬眼看向司徒皇后,声音平稳无波:“有什么事说吧,这般吞吞吐吐倒不像皇后的个性。是不是在为西秦皇帝提亲一事烦恼啊?朕若没记错的话,婧儿昨儿应该入宫了。”
他兀自猜测着,闲话家常一般缓解阴沉的气氛,却在下一秒怒意翻涌,盯着案上的折子道:“岂有此理!竟有人敢私自从刑部大牢之中劫走重犯墨誉!谁人有如此大的胆子!简直目无王法!”
司徒皇后终于出声:“臣妾正是为此事而来。”她的眉头深锁,腰身却挺得笔直。
景元帝重新抬起头,拧眉道:“哦?是不是婧儿知晓了此事,又闹了?换做是谁也忍不了,她若是一时冲动犯了什么错,皇后也不该为此动怒,自己生养的女儿还能不知她的脾性吗?夫君没了,发脾气闹事都是人之常情……”
他说着笑起来:“据朕所知,不仅那些官吏,哪怕是商贾人家,或者贫困百姓,儿女们都骄纵得很。朕坐拥整个大兴,朕的女儿是千金之躯,为何一定要深明大义不哭不闹?她年纪还小,遭遇这种种磨难,该哭着闹着完了才能痊愈,你这做母后的不能太严苛了……”
司徒皇后的神情并未因此而舒展,她蓦地打断景元帝的话:“陛下舐犊情深,令臣妾感怀不已,然而,婧儿固然磨难重重,她的双生兄弟却生死未卜,臣妾愿以一死来换他平安无事……”
“什么?”景元帝一点都没听明白她的意思,他手里的朱笔无意识地落下,在奏折上顿了一大片红色朱砂,又问了一遍:“皇后刚才说什么?婧儿的双生兄弟?”
司徒皇后的身子早已矮下去,跪在了殿内:“陛下尚有一子遗落民间,是婧儿一母同胞的兄弟,臣妾的亲骨肉。”
景元帝锐利的眼眸眯起来,他盯着司徒皇后难得低下的头,连她的面目都看不清,他从龙椅上缓缓站起,并未激动,反而笑了:“皇后是在说笑?若是婧儿尚有一同胞兄弟遗落民间,为何朕十七年后才知晓?谁将朕的儿子遗落民间?这是死罪,皇后知道吗?”
最后一个声音已经冷下去。
“臣妾知道。”司徒皇后毫不掩饰地答。
景元帝握紧朱笔,平静地问了一句,笑问:“哦,皇后知道……原来朕除了婧儿这个女儿,还有个儿子啊,照皇后所说,他也该十七岁了,他是谁?身在何处?”
司徒皇后沉默了一阵,缓缓抬起头,与景元帝四目相对,她张了张口,颤抖着唇道:“左相府第四子……墨……誉。”
景元帝的一口气提到了胸口,良久,他狠狠挥手将桌上的朱笔、奏折扫落,所用力气之大,使得几乎所有案上之物都落在了司徒皇后的面前,那只朱笔更是直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一样深的印记。
接着,整个殿内回荡着景元帝暴怒的声音,对着跪地的司徒皇后吼道:“司徒珊!你当朕是个傻瓜吗任你愚弄!你曾想将婧儿许配给那个杀害骨肉兄弟的逆贼,朕还没有痴呆,没有失忆,你若是他们的母亲,你会做出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来?让亲兄妹成亲?!你是在报复朕,还是在报复老天爷!从未见你低过你的头、服过一次软,如今为了那个逆贼你什么都做了!若他是你司徒珊的儿子,婧儿是谁?!朕的女儿,她是谁!”
外头的宫人听不见里头的一切,却也知道景元帝动了滔天怒火,高贤何等精明,挥挥手命他们退得更远,彻底远离帝后的秘密。
司徒皇后不答。
景元帝想起了许多往事,很多过往若不追究根本无法明白其中的原委,如今他一件件自脑海里搜刮出来,看到了数不清的碎片里他冷漠无动于衷的皇后,在面对墨誉时的温柔笑意,与难得一见的上心关切,她甚至想把他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微不足道的京官庶子。这个京官庶子,何德何能啊?
若非墨誉犯了事,获了刑,须得判死罪甚至千刀万剐,司徒珊的嘴巴会那么不严实把秘密说出来?若她不说,他又到何年何月才知晓自己原来还有个儿子?
呵呵,真是笑话,他爱着一个女人几十年,最后被她骗得团团转。
“只要你肯拿着朕的亲笔书函,命刑部捕获、处死墨誉,朕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过,你照旧做你的皇后,朕照旧疼朕的女儿。”景元帝良久说出了这番话。
司徒皇后摇头,坚决道:“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臣妾做不到。”
“虎毒不食子?呵呵……”景元帝的神色阴鸷起来,原本平和的面容布满戾气,他一步一步走下龙座高台,来到司徒皇后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跪拜姿势,望进她陌生的凤目中,他的声音都带着虚浮的嘲讽味道:“司徒珊,你跟我说’虎毒不食子‘?这些年,你藏着你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百里尧,你该断子绝孙……你什么都知道,可你隔岸观火地看我狼狈,看我为难,看我在你面前像个杂耍的戏子,你有多恨我,多恨我啊司徒珊?你从哪里弄来的女儿瞒了朕十七年?”
什么双生子的谎话都瞒不住了,司徒皇后淡淡地答,似在忆起那段往事:“西北战场上带回来的女婴,父母不详,无根无绊。”
“西北战场……那一年的西北战场……司徒家也有份?你的兄长全都知晓这个秘密?只有朕稀里糊涂地被蒙在鼓里?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