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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王韩幸仍旧不曾笑,只是淡淡答道:“让陛下见笑了。”
景元帝与他离得极近,神色无半点不自然,察觉到韩北站在那儿,往日威严而锐利的眼眸似乎满含笑意:“这位想必是晋阳王的公子吧?”
韩北也不等他父王开口,忙抱拳再跪倒:“臣韩北。”
“老臣的第三子。”晋阳王解释道。
景元帝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想了想,道:“朕记得,似乎并非王妃所出啊。”
“陛下好记性。”晋阳王不躲不闪地回应。
景元帝异常耐心温和地指着他身后的那些高低胖瘦不一的皇子公主道:“这是朕的几位皇子和公主,哦,老三、老四、老五、老七……”
随后,景元帝指着一位着娇艳华服的明眸贵妃道:“这是朕的爱妃,晋阳王兴许已不认识了,她就是那位嫁于世子为妻的落公主的生母,黎妃。”
晋阳王恍然,对着黎妃微微点头,除却一国之母,他不需要对任何后妃行大礼。而他目之所及处,并未见到那位帝国最尊贵的女人。
景元帝像是根本察觉不到这一事实般,也不做任何解释,笑引着晋阳王往承恩殿去:“晋阳王此次回京,日行千里,马不停蹄,朕已命他们备下酒宴,为晋阳王接风洗尘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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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5章
若说晋阳王回京,景元帝不甚尊重,可一国之君亲自在宫门处相迎,且设下宴席为他接风洗尘,已是无上殊荣。然而,若说景元帝对晋阳王亲厚,以往昔兄弟之礼相待,可他的发妻、一国之母司徒皇后与他最宠爱的荣昌公主却不见踪影,岂非又是怠慢?
景元帝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着实让人心存疑窦。
不过,他不提,晋阳王也没主动开口问询,只紧随景元帝的步子往设宴的承恩殿去。
承恩殿,承恩殿,顾名思义。往日里即便是国宴也并不设于此,在有心人的眼里看来,这是景元帝给他们的警示——皇天后土,君臣有别,他们当感戴圣上的恩典。
一行人无论是韩北,还是景元帝的几位皇子,都规规矩矩地迈着步子,生怕行差踏错惹出什么乱子来。然而,七皇子百里明煦年仅十岁,根本闹不清眼前平静的场面暗地里何等剑拔弩张。他故意落后几步,对着一旁的小太监招招手:“小全子!”
那个叫小全子的太监忙上前来听他吩咐。
“听钦天监的人说这两日就快下雪了,你去内务府看看,我的那些捕鸟的笼子做好了没?还有,你去找我戍表兄,问他上次那套青衣的戏服改好了没,他的尺寸我穿不上!”
七皇子百里明煦自从离了墨誉这个老师,越发地骄纵不爱读书起来,什么玩意儿好玩便玩什么。当初墨誉耿直,在黎贵妃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可如今百里明煦身边的太监宫女们被他折腾得不轻,又不敢跟黎贵妃告状,只得小心翼翼地由着他。
小全子看着不远处的圣上、黎妃,急得压低声音道:“七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收敛点儿吧,奴才们的脑袋都系在裤腰带上了,求您发发慈悲吧!”
皇子骄纵,多数是不顾奴才们死活的,百里明煦被人捧惯了,听不得劝,天不怕地不怕地瞪着小全子:“让你去就去,别废话!要不然我就告诉母妃,天冷了,你不给我加衣,想冻死我!夜里还不给我水喝,想渴死我!”
小全子哪儿斗得过他这小祖宗,大冷天一头的汗也顾不得擦,只得说:“奴才……奴才不知黎大爷在何处……”
七皇子百里明煦终于不耐烦了,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没好气道:“我舅舅在这里,他要么就在他的戏楼子,要么就在掌仪司,哪儿偷闲就在哪儿,你这脑袋真是白长了,还不如我的大将军聪明呢!”
大将军,是他的蛐蛐儿。
两人闹的动静已经蛮大,只是众人碍于如今黎家一时无两的荣宠,忌惮着还未曾公之于众的储君人选,就算瞧见了也不敢多管闲事。
在御花园的转角处,一向好奇心极重的韩北回头看去。七皇子百里明煦发现了他的注视,挤眉弄眼地对他做了个鬼脸,神色间很是不满。
韩北冲他一笑,再回头时却心中疑惑,微一挑眉,这就是传说中即将被立为储君的七皇子?哼,他们尊贵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拘一格。
谁让司徒皇后生不出儿子来呢,肚子不争气,也就怪不得别人。
想到这,韩北又念起了那个刚刚守寡的荣昌公主。他那夫君听说还蛮有本事,可惜命太短,竟死于兄弟相残。
韩北忘不了她在北郡府当众抽他的那一鞭子,调养了好两个月才恢复,勉强没留疤,害他到现在都时不时摸一摸脸颊。
当初他就在心里想,等到他得了势,定让她好看。如今看来,她也是该,左右逃不过寡妇的命。
此番来盛京之前,他还在心里想着再见她是什么情景,这会儿没见着,真是可惜,他连蔑视她羞辱她的机会都没了。
承恩殿的宴会上,君臣同乐,因此前突厥之祸淡了许久的掌仪司乐伎、伶人们也重新登台表演,黎戍忙得晕头转向,跑前跑后。
然而,黎戍在戏台后远远观望,见晋阳王对这些歌啊舞啊戏一丝兴趣也没,面色不曾有任何变化,他在心里琢磨,难道是江南的歌舞不对晋阳王的胃口?
待换了胡旋舞,那些舞娘们衣着暴露跳得起劲,文武百官看得入神,晋阳王却还是如此淡漠。
黎戍没辙了。
景元帝下的圣旨便是要好好伺候晋阳王,他使劲了浑身解数也不能让晋阳王满意,这可如何是好啊?
正着急,高公公身边的小太监走过来,附耳对黎戍说了句什么,黎戍疑惑地点点头。
不多时,舞娘们撤去,乐伎开始演奏。
乐声刚起,黎戍便注意到晋阳王眉头一皱,执酒杯的动作也顿了下。
韩北也察觉到了,不明白他父王为何会对一首曲子如此在意,这是他跟在他父王身后这些年从未见过的。
景元帝似乎是为了众人解惑而笑道:“晋阳王还记得这首曲子吗?”
也不等晋阳王开口答复,景元帝便似忆起了往事般叹息道:“那时,朕和晋阳王都还年轻啊,在北郡府苍茫的大草原上肆意地跑马撒欢,听姑娘弹琴、唱歌,唱的最多的便是这首《离离原上草》啊。朕二十多年来每每忆起那个时候,实在难以忘怀哪!”
晋阳王在身下的那只手骤然握紧成拳,从这首二十年不曾听过的曲子里,他听到有个清脆而欢快的女声道:
“韩幸,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等到春天了,这些枯萎了的草又会重新绿起来,多有意思啊!”
“所以呢?”少年微一挑眉,好笑地问。
她脸颊红红:“所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这个故事里的姑娘和她的爱人没能在一起,很可惜很可惜……然后,我想说的是,草木会有荣枯,周而复始,这是天命不可违,但、但你是我的荣、我的春夏,有你在,我绝不会有枯萎的时候。”
少年笑了,想必眉目疏朗,他在她的形容里沉吟,随后指向漫山遍野盛放的虞美人,念道:“珊儿,那些花,红的是你,白的是我,你等我……娶你过门……”
自此后许多个日夜,他想起来她的形容还是忍不住想笑,“你是我的荣、我的春夏”,那种发自真心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笑容……在那一年戛然而止。
如今有人再用一首曲子逼他回忆,逼他念起这些年惨痛的失去,高高在上、肆无忌惮地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陛下好记性,臣却已忘了。”晋阳王的神色已恢复如常淡漠。
“是吗?那真可惜了,朕与皇后这些年可是爱极了这首曲子啊。她们用箜篌、笛子来奏,始终不如琴箫合鸣来得动听……”景元帝也饮了杯酒,锐利的眼眸笑看着晋阳王,有意无意地点拨着乐伎们。
景元帝素来恩威并重,今日却始终面带笑容,这种笑,睥睨天下,却又似乎想要表现得与人亲厚,因此格外与众不同。朝臣只觉得不同,又说不出哪儿不同,反倒明白陛下待晋阳王到底不一样。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最擅长的乐器是箫,琴箫合鸣,自然是他与后妃。如黎戍这种掌仪司司正或者景元帝身边的贴身内侍都明白,景元帝说的是他与黎妃娘娘,旁人却不知。
“陛下所言极是。”晋阳王沉默半晌,点点头,放下了手中酒杯,立刻有宫人上前来添满。
景元帝心有千千结,不经意间也随着晋阳王一般喝了无数杯,韩幸越沉敛,他越聒噪,看着杯中酒笑道:“晋阳王觉得朕这酒比起北郡府的忘忧醉如何啊?”
韩北坐在下方,已然有些受不了景元帝类似盘问般的示好,他父王好酒,千杯不醉,有什么可问的?父王还真沉得住气,半点脾气也无,到底为什么要受这些委屈?
“这酒虽好,却喝不醉。陛下这些年,竟不爱烈酒了?”晋阳王端着白玉杯,抚着光滑的杯身,如实答道。
“烈酒虽好,可不能贪杯啊,尤其是晋阳王和朕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也该收了少年时的脾气了。再加上皇后每每劝朕少喝些,朕又岂能不听?”景元帝笑答,说起最后那两句,似乎满面春光。
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皇后,炫耀着帝后之间的深情厚谊,知情人很费解,不知情的人心中各般滋味。司徒皇后不在,便只有黎贵妃一人伴在景元帝身侧,听见陛下这么说,黎贵妃的脸色微微一白,手指颤抖着捏紧了酒壶,亲自为景元帝又斟了一杯。
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晋阳王抬起头来,淡淡问道:“皇后身子可好?”
他不问,她为何不在。
晋阳王全白的头发坐在那,面容早不如二十年前眉目如画,可景元帝却满心怒火陡升,他想起他早晨扇司徒珊的那一巴掌,他们真不愧心有灵犀,他才伤了她一回,韩幸就似感觉到了?还真是让人羡慕的心有灵犀!
除却怒火,更多的是浑身冰冷,她果然算得准,韩幸对她余情未了,她一直就在等这一天呢!
转瞬,他又自责不安起来,打了她,有人心疼,这个人也只该是他啊,怎么还会有别人?这个居心叵测的别人,是来抢回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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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了好久,就只憋出这么点,本来还想来个大爆发什么的,又夭折了。
那个,咳咳,乌龟有话说,转眼,亲们陪我和流氓、小白一家子度过第二个新年了,作孽深重的乌龟发誓,不会让你们等到第三个新年了,咳咳,元旦快乐,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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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6章
其实,韩幸不过说了一句寻常的问候,甚至连半点情绪都不曾外露,景元帝却兀自心虚地想了许多。
然而,即便再心虚,景元帝仍旧带着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