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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儿都不愿去,她要把一切撕开,当着母后的面问个清楚!
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她是父皇母后的女儿,从小盛宠万千的嫡公主,母后教育她,宫中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不需在她的眼里,即便她是女儿身,也无须有任何担忧。父皇告诉她,她是大兴国的骄傲,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
一个墨誉!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墨誉!
杀人恶徒墨誉!
他为何能让父皇母后做出那等妥协姿态?
难道说,墨誉,比她还要重要?因了他,连她也可以不在母后眼中?
大约是谁也没料到百里婧会在闹完未央宫之后去而复返,未央宫中那些禁卫军遵从了景元帝的旨意不敢私自放行,只是为难地看着她。
百里婧手握日月同辉盘龙宝剑,挡在了身前,冷笑道:“这是陛下所赐的宝剑,如圣上亲临,还不让开?!或者,你们是想抗旨不遵?”
嫡公主的气魄逼得禁卫军无法言语,只得跪倒在地,慌忙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准你们跟来!违令者斩!”百里婧喝了一声,不再跟他们啰嗦,持剑闯入了墨誉所住的偏殿。
一路无人敢拦,她刚走到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是她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声音:“娘娘,既然陛下已经知晓墨……”
那人顿了下,似乎在想如何称呼墨誉才算得当。
“知晓墨……是您和他的亲骨肉,那么该如何昭告天下……”
那人接下来的话,百里婧全部都听不到了,脑袋一片轰隆。
她做了十足的准备来此,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真相,即便她心里隐隐知晓这个真相可能会毁了她自己。
她没想到,一切得来如此容易,她连像方才在这里大吵大闹的工夫都没费,就把一切疑惑全都解开了。
为何母后会对墨誉如此偏袒,为何会对她放任自流,为何连母女之间最亲密的一切她得来都受宠若惊……
原来竟不是因为母后生性冷漠不善言辞,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女将军理应不懂温柔为何意……母后都懂得,她只是不肯给她……
百里婧不会蠢笨到去猜测,她是否与墨誉同胞而生。
母后何等聪明的人,几次三番要将她“下嫁”墨誉,他们如何还会是血亲?
藏了那么多年的真相,若不是因为墨誉犯了杀人之罪,母后是否还会继续隐瞒下去?因为墨誉是母后的骨肉,所以墨誉杀了她的夫君也可以免于罪责,几次三番得救?
百里婧心里那个高高在上神像一般耸立的母后,轰然倒塌。
为什么呢?
母后这样做,为什么?
将亲生骨肉藏于民间,让她顶替者他的位置横行无忌,在这步步为营的宫里放肆,为什么?
“陛下已对娘娘恨之入骨,想来这孩子会有一段很辛苦的路要走,恰在这风口浪尖上戳中了陛下的痛处,岂非玉石俱焚不可?”
那个老迈的声音渐渐地又钻入耳中,百里婧握紧了手中的剑鞘……父皇也已知晓一切……
她蓦地记起那天母后脸上的巴掌印,是不是从一个多月以前,父皇已经知晓?因此今日的父皇在看到母后如此袒护墨誉时,才会平静如斯?
“乳娘,你不必担心,本宫知晓该怎么做。”
母后终于应答了一句。百里婧听着母后对那人的称呼,这才眯起眼睛费力地从窗缝中看进去,站在母后身边的,是母后的乳娘应嬷嬷——在百里婧的记忆里,这个嬷嬷是个哑巴,根本不会说话,见了她,只是慈爱地笑。
又是假的。
装出来的哑巴。
再一想,母后身边除却应嬷嬷,又有多少心腹知晓这件事呢?
福公公?
大宫女?
她那两个位高权重的舅舅?
亦或者,还有赫?
十几年来,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她面前做戏……
浑身的力气都已消失,雪还在下,而天如此地黑,百里婧忽然没了推门而入的勇气,就让她蒙在鼓里,一辈子都装作不知真相……
雪地松软,她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又或许是她的母后太过心神不宁,竟也没有发现门外站着她。
她来的时候没让人跟着,回去的路太长,又黑,她几次重心不稳摔倒在雪地里。倘若这一切不是梦,倘若她不是父皇母后的女儿,那么,她又是谁呢?
她的确命中带煞,身边的人才会一个一个离她远去,活着的,死去的,她爱的,爱她的,都已不在她身旁。
回到锦华宫,第一个发现百里婧失魂落魄的,仍旧是在园中扫雪的那个内侍。
“婧公主,您回来了。”
乍听得他的声音,百里婧才稍稍回神,她转头看向他,点了点头。
君执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再跪一次,可他发现他的妻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实在软不下膝盖来,便拿起脚边的伞,为她撑了起来,挡住了漫天飘落的雪花,道:“公主身子才好些,不可再着凉了。”
见百里婧拿眼睛盯着他,他忙解释,垂下的黑眸中满是纠结:“哦,奴才本没资格说这些,若是让大宫女们听见,该怪奴才多嘴了。”
宫里的奴才们各有各的本分,为公主撑伞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一个扫雪的内侍?
百里婧却没怪他逾矩,唇角浮起隐约的笑意,略略苦涩:“难为你还惦记着本宫的身子。”
君执垂着脑袋,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他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惦记她,别的,与他何干呢?这天寒地冻的。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福至心灵,百里婧竟说道:“你陪本宫去长廊里走走吧。”
君执一面意外,一面又见她穿得单薄,忙道:“让他们给公主添件衣裳吧?”
百里婧根本不听他的话,连吭声都没有,就率先朝长廊走去。
宫里查的严,君执哪儿敢暴露行踪,锦华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眼熟得很,就他一个生分的,他裹着衣裳扫扫雪就罢了,还能明目张胆地去跟他们碰面?
见她离了他的伞,君执只得跟上去,暗骂“小疯子”,拉都拉不住,她要是有一刻听他的话就好了。
长廊里倒不用再撑伞,可四周空空,风大,君执提着灯笼都有点儿冷,想把自个儿身上穿的衣裳脱下来给她,又碍于内侍低微的身份,不敢造次。短短的一小短路走下来,急得他都热了。
百里婧没话找话说,问道:“你是几时入宫的?”
将入夜时分。
君执想这般作答,又不能,只得胡编乱造道:“有几个年头……景元十三年。”
“哦,景元十三年……”百里婧沉吟:“那个时候,本宫十二岁……不在这宫里,难怪竟不认得你。”
君执算了算,想起她那会儿是在鹿台山上学艺,应是与韩晔在一处的,暗骂自己糊涂,怎么不想个好点儿的年份,竟让她脑子里想着韩晔了。
“正是。”他咬牙切齿地答。
“因何入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答了一个问,又来一个。
自然是因你而来!若非你在此处,我又何来如此狼狈与憋屈?君执心里起了千层浪,面上却只得隐忍,捏造道:“家里穷,兄弟多,入宫来图个温饱。”
百里婧笑起来,笑容无法到达眼底,君执却看不见:“为图个温饱,断了子孙根,这种痛,一辈子都在吧?”
君执浑身一僵,有些不可思议,他家小心肝虽说已为人妇,可总不至于在一个太监面前论这些,且是毫不客气地揭人家的伤疤。
若不是她的气息他无比熟悉,他甚至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他的妻。戴了太久的面具,总以为旁人也是如此。
“痛……是有的。”他难为情地作答。
说他断了子孙根,她的嘴这么毒,他的确常常痛着,却也是因为她,他总有一日会让她知晓。
许是他的回答太无趣,百里婧走到了长廊的转角处,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在凝视她的目光,她的眉头随即皱起来,笑道:“今日好奇怪,你们这些奴才都那样看着我,我的脸上可是写了什么字没有?”
她已没再用疏离的“本宫”二字。
“没有,奴才不敢!”君执忙又低下头,他束手束脚的,完全不得自由,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要思索半晌,还不能保证完全不出差错。身为一国之主,他此刻居然同情起那些每日诚惶诚恐的内侍来,岂非人人都有他这种担忧?
“若有一日可离开这深宫,你可愿意?”
君执又被她问住。
百里婧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幕,怅然道:“我以为我喜欢江南的大雪,可原来并不。我以为我爱着这幽闭的深宫,原来也不是。若我爱的人已不在此地,便将我放逐千里之外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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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5章
放逐千里之外又有何妨?
君执听到他的妻说出这种话来,却摸不透她的感慨从何而来。
方才因角度的问题,他不曾看到她腰间的宝剑,等她侧身看雪,他才正好望见。
这把日月同辉盘龙宝剑乃景元帝所赐,他的妻赴大西北为监军时曾贴身佩戴,遇佞臣奸贼可先斩后奏,其势如圣上亲临……如今为何要戴上它进出深宫?
难道他的老丈人已将和亲大秦一事告知了她,她觉得妥当或是不妥,才去据理力争?又踟蹰着是否该和亲大秦?那个她口中爱着的人是不是指死去的墨问?
君执有那么一瞬的欣喜,他离她太近,恨不得即刻就上前抱住她,咬着她的耳朵,将那些忐忑不安都告知她……小疯子,你若肯嫁,一切都不是问题,放逐千里之外怕什么,我会疼你宠你爱你,胜过世上任何人……嫁给我,怕什么?
他心里翻江倒海的,天虽下着雪,可他却浑身发热,连呼吸都急迫了三分。站在他的妻背后,拼命地压抑着脚步,不敢轻薄地惹恼了她。
再等等吧,他已经放了太长的线,不可操之过急。等她应允了和亲,他便亲自来迎她入秦为后。
在君执迟疑之时,百里婧却笑了:“本宫跟你一个阉人,有什么可说的?你这辈子没了依仗,想必也就只能老死深宫了。大兴皇宫里的夜,第一次这般黑……”
嘲讽依旧,最后一句却压得很低,低得君执几乎快听不见。
她仰头看着夜色的侧脸真美,不知是否因为对她的容貌太过熟悉,他总是没来由地觉得曾与他的妻见过面……在他们成亲之前。
身为一个“阉人”,在宫里拥有不避嫌的身份,即便是与公主单独相处,也并无不可,然而,待送他的妻回了寝宫,君执却遭遇了磨难。
今夜的禁卫军盘查格外谨慎,他作为半生不熟的面孔,在宫里与婧公主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