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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迟手掌中冒起冷汗,心道:「你们要怎样拐骗我,何不趁早说出来?这样要说不说,真是折磨人。」
却听韩先生接着便说:「然则那无宁门少年在你门中作客,实是大好的机会。」冯宿雪道:「正是。我还有用到这人之处,与之有约,一时是不能胁迫于他的,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日子一久,终要叫他卸下心防,将黑杉令所在说出来。」
韩先生道:「断霞散在此倒是大有用处,为何不诱他一试?」冯宿雪哼了一声,道:「他坚决不愿服用。但一个孩子能有多大定力?我门中谁都服了这药。便连我自己虽说门主接班人向来不亲身试服,但我在十余年前,曾跟师叔们外出办事,也试过一次,回想起来,对那滋味仍然好生留恋这孩子与我那时也差不多年纪,耳濡目染,终究要起好奇心的。」
殷迟暗道:「原来她要我服药,不只是想控制我而已,她还想在我神智昏乱时,套出黑杉令的下落。可惜她白费心机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令牌何在。哼,她自己试过一次断霞散,便不敢再服,还不说明这是害人东西?」
韩先生又问:「文玄绪当日查得确实,令牌确实被带回无宁门?」
冯宿雪不答,似在沉思,终于道:「那也只是猜测,不过,此事多半属实。这少年的父亲殷衡,只怕是当年世间唯一知道令牌所在之人,那时他为了堵文玄绪的口,惩戒文玄绪投靠我天留门,将文玄绪整得半死不活,导致我们找到一个身受重伤的文玄绪,事情都记不清楚,实在也问不出甚么。我们直追到松州之东,还折了两人在殷衡手里。」停了片刻,似乎一边回忆,慢慢地道:「我说曾跟师叔们出外办事,便是这次了,那时我只十来岁,尚未继任,亲身参与了这一役。殷衡行事神出鬼没,幸得突然冒出一个不知名的青年高手,将他拦住杀却。岂知这高手忽又反脸,手上一把剑很是霸道,不许我们进逼。」
韩先生脱口叫道:「不会又是个要寻令牌的罢?」冯宿雪道:「后来事情大出意外,殷衡的遗言,竟是对这杀他之人所说,那神气倒像两人交情极好――」韩先生道:「难道是串通了做戏?」冯宿雪道:「不可能。再怎么串通,也不会饶上一条命来做戏罢!那遗言没头没脑,一字没提黑杉令,不知他俩捣甚么鬼?我们与那无名氏无怨无仇,又不便说出真相,只得退去了。殷衡死得突然,导致线索乍断,再也查不下去。然而黑杉令一块精钢,又不是火烧得烂,总不会凭空消失。」
殷迟紧贴窑壁,心脏在胸口一撞一撞,「阿爹的遗言果然是对江?这恶贼交代的。他到底讲了甚么?冯宿雪是不肯说的。我杀江?之前,一定要从他口中探问出来。」接着耳际流过母亲应双缇的话声:「他们越想要令牌,我越是不让他们到手。」
那一年殷迟十岁。这日是阿爹的忌日,阿娘与他坐在坟边,向晚的风从远远的大草原上吹过来,吹得坟上一株白杨不断摇晃。殷迟记得自己问道:「他们,便是我的仇人们么?阿娘将黑杉令给扔了么?」
应双缇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柔声道:「你让娘把故事说完我不知黑杉令究竟有何要紧,也不想知道。只是当日当日我亲手替你阿爹入殓,才在他身上见到了这令牌,他始终藏得妥妥贴贴,连送他回来的钱六臂伯伯也蒙在鼓里。你爹既然为此丧生,我便将这害人的物事收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叫它永世不能重见天日!你懂不懂阿娘的苦心了?」
殷迟回思往事,心中一阵颤栗:「黑杉令到底在何处,世上只剩娘一人知道。我自取其祸,闯上天留门来学剑,一上来便说出无宁门所在,真是罪该万死他们为了令牌诱骗我、甚至拷打我,怎么都行,我万万不能将祸事牵扯到娘和无宁门人身上。」
他心中一时焦躁、一时悔恨、一时恐慌,却仍听见韩先生年老的声音说道:「唔,原来黑杉令下落的线索牵到了川西羌人之地,无怪我们在中原多年无功那殷衡的名头我也听见过,当年为李继徽所用,轻功绝顶,四出暗杀绝无闪失,手段辣得很。那些跟岐王作对的藩镇,手下尽多骁兵勇将,竟也阻他不住;若非他退隐得早,只怕下一步便要对付晋王身边的人。原来在你门中作客、在阆州作案的少年,便是他的后人。」
殷迟听得此语,既觉荣耀、又感哀伤:「阿爹虽然少年早逝,十余年后,世间尚存威名。」
韩先生顿了一顿,又道:「我那个师弟江就还,投到了岐王手下,为西旌做事,因此,西旌的动向,我从前朝昭宗皇帝时候便开始留心。直到这几年晋王图谋一统中原,契丹一年之内,定将北退,而朱梁疲弱,蜀帝昏庸,岐王年纪已大,近来城池一座座丢失。华北再没甚么阻碍了,晋王声势大振」压低声音道:「待部署完成,三年内便要称帝。我想到赤青二派分属岐蜀两国,这两国虽不足道,却难保西旌之人不会力图挽救,干一些玉石俱焚之事。我们中间仅隔了朱梁,相当不妥,我才想到要收拾他们。」
冯宿雪道:「小女子虽隐居深山,却也理会得。嗯,对付赤青两派这事,我却正是要让这个无宁门少年来协助我。他说他与两派都有仇,一副要尽杀之才甘心的模样,已为此立誓。这少年硬气得很,我料他不会撒谎。」
殷迟心道:「晋王李存勖想要一统中原,这是路人皆知,据说他也确有这样的本事啊,原来如此!他是要藉助天留门不知甚么门道的秘术,炼制出无敌兵器,因此这韩先生时时来这个铸炼场巡查,那两个黄衣人手把军刀,想是跟随护卫的亲兵。」想起冯宿雪诱他服药之事,又想:「天留门毒药厉害,却不知李存勖会不会也用毒攻?听说他为人磊落,应不至此但兼并城池,手段哪有光明与鬼祟之分?」他分心别事,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韩先生道:「这就劳冯门主费心。若有用得着我手下亲兵之处,尽管开口。」冯宿雪笑道:「先生每次带人来此巡视,都要乔装,才能穿过朱梁辖地,行事是不如我们武林中人方便的。交给小女子就可以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沿着这方向走了几步。殷迟形格势禁,无路可退,暗道:「与其来日受折磨,我不如这就转身出去,看冯宿雪怎生处置我。」短剑也不拔了,正要足蹬窑壁、向前跃出,忽听得冯、韩二人话声又转而朝另一边离去。原来自己终究是赌赢了。
耳听得两人领着随从推开暗门,回到地道里去,暗门随而关上,殷迟蹑手蹑脚地从窑后走出来,只见四下无人,心想:「我等他们走远了,再来琢磨怎么开这暗门?还是进这高大土窑里去探个究竟?」忽觉发上、脸上有些水滴,抬头一看,原来雪花又开始飘下,到近处却融化了。此处莫名暖和,想是因为窑中常年炼钢之故,「且慢,若是窑中有天留门人在做工,我岂不是送死?」
思虑未定,眼前的暗门突然轧轧声响,竟然又缓缓开启了。同时听得冯宿雪在门的那一边问道:「你们看见他从这门出去了?」一人说道:「启禀门主,决没看错。」
殷迟大吃一惊,此时无论怎么对冯宿雪饰词敷衍,都将于事无补,即便她相信自己没偷听到她与韩先生的说话,光是擅闯这机密铸炼场,也是难逃一厄。但方才既能逃脱,此时想到画水剑术的好处、自己夺谱盗毒的大计,再也不想与冯宿雪破脸。忙乱中回头瞥见向上拔高数百丈的陡峭山壁,心道:「要做戏就做得像些!」提气直往山壁上纵去。
他纵上了山壁,短剑在山壁上一撑,又往上连跃了两次,直到遇上一块突出的大石,不能倒吊,他也不往下看,牙一咬便朝空中跳了出去,下坠时略一挺身,消了些许力道,随即放松全身,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下的铁砂灰里。他落地时手掌本能地撑拒,被割得鲜血淋漓,短剑脱手飞出;右腿剧痛,已然折断。
与此同时,冯宿雪领着那四名没看住殷迟的天留门人,穿出暗门,前来搜查。见到他躺在地上呻吟,不禁怔在当地。
那自称宝刀之主的老者与北霆门订约六月十五,当日是个阴云天气,到了正午时分,弥确堂上重又聚集北霆门人。只是这次唯有奥支弟子在堂上;低班的衍支弟子,则分成三批,一批仍在庄子四周负责日常守卫,一批沿着弥确巷一路朝庄门排列出去,剩下的一批,是些资历最浅或武功最低之辈,在弥确堂前静立,随时候传,办理报信、传递等事。范倚真也便在这其中,腰间配了一把练武用的木刀。
冷云痴考查范倚真武学根柢之时,发觉她会得一些棍法、一些粗浅拳脚,招式平庸,肌力不足,但说话行走,隐隐竟似练有内功。问她与侍桐时,两人都说曾在地方上受过一个老年道士的教导,自幼就练来养气强身,也不知有甚么其他功用,后来那老道士却在山崩意外死了。冷云痴曾出手试她内力,觉得她似乎稍懂劲力往复之道,这劲力若再练下去,便能在一个「空」字上发挥精妙,于是也不疑有他,认定这是一个怀有长年内功的道士偶然所教。
其实,范倚真的内劲,在蜀宫中曾叫康浩陵惊诧佩服,若不比膂力,她劲气之厚甚至略胜康浩陵。而她所习的内功,要诀便在于「回空」二字,若外人以劲力试探,只会觉得劲力去处似有若无,好像掉进了一团绵软的云雾里。这样的内功,正容易伪装成内力低浅。范倚真虽然造诣还不算深,但装腔作势起来,竟让冷云痴这老江湖也走了眼。
这时,范倚真被排在门口一班衍支弟子的最边缘,望不见弥确堂内情景。那神秘老者常居疑,却是未到。
冷云痴与风渺月并肩立在弥确堂正中,面前一张高腿桌,赫然架着那口宝刀,刀已出鞘。
这次事情来得怪异,未知那老者究竟有何惊人艺业,竟连北霆门强要了的物事,也敢单身前来夺还?因此还特意邀了一个并非北霆门之人助拳,那便是西旌青派中擅使短刀的吕长楼,十五年前曾潜入金州,逼走守城的节度使,勒使亲校献城,让尚未称帝的蜀王王建,又拿下一座城池。
此刻天暗云低,浑不似寻常春日,忽然弥确巷彼端一名衍支弟子急奔而来,手持拜帖,叫道:「门主,那那老人到了!他确实是孤身一人!」
冷云痴眉毛微挑,道:「我想他也有这气度。」
那弟子来到堂前,略一停留,范倚真连忙自告奋勇:「我拿进去给门主。」抢上两步接过拜帖,回身之时,偷偷望了一眼,见那上面门派籍贯甚么也没写,单写了「常居疑」三字,字迹看似柔润,其实暗蓄遒劲笔力,不禁暗叫一声好:「这老前辈的字还胜过师父多了!就算不会武,胸中也大有丘豁。」忽然想起:「他旅居大食多年,不知哪儿来的笔墨纸砚?」
冷云痴早看到拜帖上只得一个名字,从范倚真手中接了过来,手指轻抚宝刀刀身,淡淡地道:「请常先生。」
范倚真正低头走回弥确堂外,陡然堂外一个苍老单薄的声音响起:「冷门主何必客气?老朽自己早走进来了。」眼前一花,弥确堂门口已站了一个长发如银的褐衫老人。
………【第十六章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