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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僵局明明已趋和缓,侍桐哪里料到殷迟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吃了一惊,这次真的起身退开了几步:「怎。。。怎么?」天sè已有些暗,侍桐看不清他表情,手忙脚乱地去点牛油烛。一打着火摺子,便见殷迟的眼里写满狠毒,呼呼喘着气,瞪视着自己,像是她再不出去他便要杀人一般。
侍桐惊道:「你怎么了?又毒发了么?」她在惊慌中仍以为是殷迟所中之毒又发,是以心智迷乱,并没对他憎恨。
殷迟斜眼看着她,终于感到抱歉,却记着她方才那句话,犹有余怒,沉声道:「我不要你可怜。你是好心人,那便可怜别人去!」说着竟挣下地来。他十多rì未曾正常行走,又虚弱已极,接连跌倒两次又爬起,推开无所适从的侍桐,向营帐门口冲去。
若换作了司倚真,早便任他离开营帐,说不定还要在他临去时小小整他一下、讽刺两句。但侍桐与司倚真大不相同,又连续数夜听了他的倾诉,先入为主,觉得这少年种种偏激都是出于不幸,回过神来追上去,硬是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趁他体弱,将他推到炕上:「你给我回去躺好!」
无宁门无甚严谨的尊卑分际,更不可能有下人服侍,殷迟便生成了个将众生认作平等的xìng子,也没有时人的阶级分别之想。但侍桐是个使婢,在俗世间通常是低下之人,这他毕竟是知道的,被这先前百般温顺的小婢呼喝了一句,不由愣住。
侍桐情急之下喝了他一声,也讷讷地不知怎么是好,放开了手,低下头去。
好半晌,才听见殷迟说道:「你别可怜我。天底下谁也别来可怜我。」
侍桐低着头应了声,慢慢抬起头来。烛光掩映下,只见殷迟犹带七分青涩的脸上,尽是不留余地的孤傲。
〔第二十七章完〕
………【第二十八章 种情(一)】………
() 这晚,侍桐果真支起了一个小小铁锅,煮了一道素淡的羹汤。殷迟时而见到仆役打扮之人进帐来与侍桐说话,却也只是些安排行程、曝晒药草的琐事,实不知侍桐家里是做甚么行当,这一群药僮又何以来到天留门的地盘。经过rì间的折腾,他气力不支,便静静躺在炕上,裹着薄毯,望着侍桐忙进忙出。
毡房角落里一根粗大牛油烛,照出她专注温雅神情。那铁锅架在毡房之外,殷迟望住她侧影,摇摇晃晃坐起身来。他一动,侍桐立时便发觉了:「你要做甚么?」'。。'
殷迟见她那全无机心的眼睛里,彷似在问自己是不是又要捣乱,忍不住笑了开来。侍桐忸怩道:「笑甚么?晚饭就快好了,一会儿我给你拿进来。」殷迟笑道:「我想出去,坐在外边吃。」顿了一下,道:「咱们一起坐在外边吃。」脑中浮起当rì在成都西北郊外的山村,与康浩陵一同接受乡人款待的温馨情景。
尽管过去几rì殷迟神智不清,侍桐也已知道这人的主意说出了便不会再改,拗是拗不过他的。微一犹豫,便搀着他走到帐外。殷迟接连多rì缠绵病榻,到此才嗅到野外的新鲜气息。这时暮sè四合,柴火上冒着烟的小铁锅渐渐看不分明,只有火焰偶尔映到两人脸上。殷迟指着小铁锅问:「这样少,两个人怎能吃饱?」
侍桐道:「你先吃,我跟他们一起。」她说的「他们」,自是那几名药僮,他们在草原上支起自带的小帐棚休息,并没来寄居那牧民家庭的毡房。殷迟出现以前,毡房只住了侍桐一名女子。这些药僮年龄均在十五上下,对侍桐颇为顺从。殷迟心想,瞧来侍桐可能还是家里的大丫鬟。
殷迟摇头道:「你定是天天都跟他们一块儿吃,今天破破例,好不好?」
侍桐微笑道:「我是下人,郎君一看便知比我尊贵,我怎能和你共食。」说着在铁锅里轻轻搅动,一股米香混着不知名的鲜甜之味扬起,殷迟大吞口水,这才当真活了转来,心想:「我只道自己的五脏已经在劫难中尽数报废,却原来我还晓得闻香,晓得饥饿。」说道:「我才是下贱之人呢,你这身衣服可比我整个人还值钱。」
侍桐横他一眼,略有责备之意,道:「贵贱之别,又不在于衣服值不值钱!我的衣服,是我家小娘子爱惜我,硬是要裁一套给我,又迫着我换上的。我不换,她还骂我呢。你虽然并不表露,但我见过的世家郎君千金多,知道你教养是不差的。」
殷迟暗自惭愧:「她只见过我杀人骂人,见过甚么教养?想来是她身为大户人家使婢,主人rì常相接也都是地方大族,因而看出我读过几天的书,学了一些应对进退。」不禁感激起母亲应双缇来。但旋即强将这念头抹去,只因一想到无宁门,胸中便一阵闷痛,知道眼下再怎么祥和宁静,自己终究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垂死之人。
他低下头来,在羹汤的热气中眨了两下眼,将那闷痛眨掉了,又抬起头来:「没那么多说的。我不管,就要你跟我一起吃晚饭。平rì。。。也没甚么人陪我吃饭。」
他这样摆明了撒娇,侍桐也拿他没法,虽然此事大违她生平惯例,也只得犹豫着应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彷佛rì间的惊心对峙、前夜的忧伤失控都没发生过。殷迟学会了羹汤中神秘的香味是来自湖底草类,由药僮们在那大湖底采摘而来,据侍桐说,味道便跟海藻紫菜十分近似,功效也差相彷佛。才刚鲜嫩嫩地摘上来,便被侍桐放进了锅里,汤头鲜美得无须再放肉,草叶留住了湖水里的盐粒,咸、甘、鲜三味俱全。侍桐另在羹里放了从南方带来的碎米粉,这汤便像麦粉羹一般黏糊饱肚。
殷迟从没见过大海,听侍桐说起海草,有些不明所以,随即想起无宁门附近也有湖泊,含盐量极高,里头也长了些草,却不知道那或许还能吃,大是兴奋。侍桐忙道:「主人说,有些是有毒的,可不能任意采来吃。」
殷迟笑道:「你认得哪些能吃,那你。。。」几乎要说「那你跟我回无宁门去,帮着鉴定」,却又住了口,这才知道,在天留门受刑后自己背负着何等yīn影。
――可以说,他此生再不是个清白之身,既中了有形的剧毒,又甩不开敌人追踪的无形威胁。回不了家是一回事,便连谈笑间说起了家,竟都是这样沉重。
纵使侍桐对他的处境已十分清楚,殷迟也不愿再提,于是转过话头:「你家主人是个大夫么?怎地要你们千里迢迢出来采药?」侍桐道:「不是。我是随我家小娘子出来的。。。」她对人称呼司倚真,用的是时人对千金女郎的叫法,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殷迟不解,侍桐微笑道:「。。。我家主人说,他的医理也只是摸索着学罢了,但既然小娘子要出来,底下人得跟着服侍,主人便命咱们。。。命咱们到处找找,瞧有甚么新鲜的物事,带回去让厨子烹调。」殷迟恍然道:「原来贵上喜爱品尝美食。」
侍桐微笑思索,记起主人的种种言行,道:「我家主人喜爱吃也就罢了,他还爱亲自下厨。可是他的手艺啊。。。据我家小娘子尝过了以后说,半路出家,还欠磨练!我家主人不服气,更是一门心思要搜集珍贵食材,多多试验。」
殷迟笑道:「这样的一家之主,倒也罕有。」
侍桐道:「是啊。他说有句话他就不服气,叫做,君子,君子甚么厨房的?」殷迟道:「君子远庖厨。那是说有德行之人,心地仁慈,不愿意接近宰杀牲畜的场面,否则不忍心吃下它们的肉。」
侍桐拍手道:「对对,主人说他不是君子,宰个把禽兽没甚么关系,卷起袖子便上了。他又爱穿白衣,多漂亮的一身雪白哪,沾了血他也不在意。他说一定要自己宰,才知道怎么调制那割下来的肉么。他还说他人也杀――」忽地醒悟,一惊之下,紧紧抿上了正说得开怀的小口。
殷迟心道:「是了,她家主人杀过人。哼,果然不是普通的商贾,连康大哥也被瞒过,一迳替她遮掩。那时她家主人派她跟踪康大哥跟我,不知要做甚么。」但此刻实在不愿想起半点江湖仇杀之事,侍桐说漏了嘴的这句话,他只装作没听见。
侍桐只是个xìng憨直,一点儿也不呆,自然知道殷迟心里在转甚么念头。她泄漏了主人的秘密,无措地低头不语。两人这时并肩坐在草地上吃晚饭,这晚云多不见月光,四野深黑如浓墨,仅有眼前的小小火堆,侍桐直有与殷迟相依为命的错觉。她突然觉得奇怪:这似乎是第一次,回想起那rì在酒棚中的惊险时,她再不对他感到畏惧了。
………【第二十八章 种情(二)】………
() 殷迟微笑道:「然则你家主人,便该多多雇用名厨,趁机偷师呀。」他想侍桐定然难以饰词,不如他来找话说。他心思远较侍桐灵敏,当即打破僵局。
侍桐回过神道:「主人雇用的名厨才多呢。去年我家小娘子外出,遇上一件奇事,顺带吃到了一种美味的天竺麦饼,回去向主人禀报了,主人立刻四处寻访厨子和用料,想在自家灶头把那饼做出来。」''
殷迟实在想像不出这行径奇特的主人会是何等样人,又为何对自己与康浩陵的行踪感兴趣,只道:「我听人说,要烧出好菜,还得舌头跟鼻子好使才行。」
侍桐连连点头,道:「主人鼻子是最好使的了。他说,这也就是为甚么,他打少年起只立志当个厨子。。。」
殷迟奇道:「他少年时想当厨子?」侍桐道:「嗯,这是他告诉小娘子,我听她转述的。主人的鼻子跟狗儿,不不,跟蚂蚁。。。哎,哎,总之,作料有一点儿细微的分别,他都闻得出。」她脱口说了两样低贱畜生,那是司倚真没大没小,背地里这样取笑师父江?,但她是下人,总不能这样说自家主人,慌忙改口。殷迟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不会跟你主人说你把他比做狗儿。」
侍桐大窘,白了殷迟一眼,这也是没大没小了。而殷迟又岂会介意这些?侍桐又道:「主人少年时甚么都认真学、认真练,偏就是烹饪这一件事,总没福气大展身手。你别笑,主人真的把煮饭当作了福气。。。他小时候不甘心天分埋没,时常找他师门的伙夫研讨,便多少学了一点点。」叹了口气:「唉,我瞒不了你,我家主人是会武的,二十多岁才转行做生意。我们一行人,也是护送小娘子离家学武。小娘一时不能回去,我和药僮们便有几个月的时候,四处采集食料,这才见到了你。我。。。我实在甚么也不想瞒你。」
殷迟听她如此坦然,心中一动。他生xìng孤僻,情感却是极盛,最受不住别人对他交心,因此才会始终挂记康浩陵。转过了头,夜sè中就着火光盯住她,低声问:「为甚么不想瞒我?」
侍桐答不上来,眼角余光瞧见他在注视自己,脸上和胸口都一阵温热。或许她想,自己听了殷迟那么多秘密,总是瞒着他,自己过意不去;或许她生来就是个藏不住话的xìng子;也或许她就是觉得,能够没顾忌地、想到甚么都跟他说,就是好生开心,就是期待能够没完没了地和他谈天谈下去。
火光渐渐地暗了,雾气掩近,十步之外的景sè便看不到,翻疑庄的药僮们早已远远睡下,大车也在雾中消失了。她忽地升起一股奇异的冲�